第143节(1 / 1)

“这话怎么讲?”四阿哥挑了挑眉毛。

年遐龄拈须而笑,“其实贝勒爷所做已在此理之上。储位之争一直围绕在天子脚下,无论是索额图、纳兰明珠,还是佟国维都属权臣贵戚。只不过他们看似权倾朝野,实际上却既无兵权,亦无人心,生杀予夺都在皇上的一句话。若真说要抢些什么,这些权臣还是要靠平日里拉拢的八旗将士、地方总督,否则就是一句白话,一纸空文。”

四阿哥面有恍然,年遐龄驻足在池塘下继续道,“贝勒爷平日远离朝堂纷争,内地里将所属人外派出京,正合此理。其实哪怕一个知府,一个县令握的都是一方民生。各地官员上下间的牵扯纠葛丝毫不比京城简单。在老臣看来,比起拉拢京中权臣,置己身于圣上的眼皮底下,倒不如培养地方势力,抓住实权。”

苏伟站在四阿哥身后猛眨眼睛,只觉年大人身上一股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军阀气质扑面而来。

四阿哥沉默间,一旁的树丛中突然一阵异动,苏伟猛地瞪大眼睛呵斥道,“谁在那儿?滚出来!”

“奴才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恕罪,”树后,一身青色长衫的人慌慌张张地走出,跪到地上。

“戴铎?”四阿哥蹙起眉头,与苏伟对视了两眼。

四阿哥与年大人进了东小院,戴铎被苏伟交给了张保。

“年大人放心,”苏伟给四阿哥与年遐龄上了茶,“这戴铎是府上的先生,是我们家主子的心腹推荐来的,虽然总有些小心思,但还算忠心。”

“那就好,”年遐龄又捻了捻胡须,“贝勒爷如今自建府邸,这来来往往的下人是愈加得注意了。”

“年老说的是,”四阿哥端起茶碗,刮了刮茶末,“现在年老既已乞休回京,不知今后作何打算?令郎中年羹尧最是可造之材,如今在翰林院亦颇得皇阿玛赞赏。年希尧聪慧,有头脑,只是心思不全在官场,任个文职倒还绰绰有余。”

年遐龄一笑,轻摇了摇头道,“贝勒爷谬赞了,老臣的儿子老臣心里清楚。希尧是个淳朴忠厚的,只是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在仕途上是一波三折,难成大器。羹尧确实有几分大智,只是自幼傲气满腹,也怪我没有太过约束他,养成如今这样的秉性。”

“年轻人都需历练,”四阿哥抿了抿唇角,“年老也不要妄自菲薄。正好四川巡抚能泰今年致仕,皇阿玛有意提携叶九思接任,我打算为年羹尧谋一个四川的地方职务,让他与叶九思一同赴任。有这方面的情谊,加上年羹尧的头脑,与皇阿玛对年老的倚重,待叶九思任期一满,令郎势必高升一步。”

“多谢贝勒爷筹谋,”年遐龄起身跪下行礼道,“老臣定严加约束羹尧,以图日后报答贝勒爷恩德。”

“年老不必如此,”四阿哥将年遐龄扶起,“这些年年老对我的忠心,胤禛都记在心里。如今年老回京,就好好歇上一歇,年家的前途胤禛自会一力承担。”

年遐龄告退后,苏伟还有些呆呆的,四阿哥在他脸上捣鼓了半天,才换回一个白眼。

“想什么呢,傻愣愣的?”四阿哥与苏伟并肩坐在榻子上。

“没想什么,”苏伟摸摸后脖颈,“就是觉得爷跟年遐龄倒比跟傅鼐他们还有亲近,说的话,也坦白得多……”

“这有什么奇怪的?”四阿哥挑了挑眉毛,“爷跟年老熟识,已经十五年了,当初年遐龄外放,也是爷向皇阿玛举荐的。不过,倒也说明你眼光不错,给爷引荐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切,”苏伟搓搓两只手,“你跟年老认识十五年了,那你跟我认识多少年了?为什们你跟他说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什么事儿?”四阿哥愣了愣。

“少装傻,”苏伟咧咧嘴,“就是你按捺不住的事儿!怕再不出手,以后被人鱼肉的事儿!你在我跟前,怎么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成竹在胸了呢?”

“这个,”四阿哥身后搂搂苏伟的腰,被一巴掌拍开,“爷也没有瞒你什么啊,只是不想你跟我一块儿担心。”

“哼,”苏伟撇开脸,生气状。

四阿哥往前凑了凑,贴到苏伟脸边道,“对了,今儿个说起年家,爷倒想起来,你跟爷一块儿这么多年了,怎么从没见过你的家人呢?”

“嘎?”苏大公公愣在原地。

四阿哥不太明白,“就算你是年少入宫的,也该有家人啊,敬事房收人都要籍贯清楚的。”

苏伟咽了口唾沫,看着四阿哥呆了半晌道,“我是顺天府大兴县的籍贯,”他记得敬事房的记档上就是这么写的。

“那也不远啊,不就在城郊吗?”四阿哥皱起眉头道。

“恩,家里人都去世了,其余的亲属也都远走他乡了,”苏伟挠挠后脑勺开始胡诌。

结果,四阿哥慢慢地眯起了眼睛,苏伟瘪了瘪嘴,往旁边蹭了蹭,垂着脑袋不再说话。

半晌后,四阿哥把苏伟搂到身边,放轻音量道,“是因为他们把你送进宫的缘故吗?”

苏伟抿抿嘴角,慢慢地点了点头,反正,你说是就是吧……

西配院

喜儿脚步匆匆地进了屋子,见到脸色沉重的李氏,却踌躇着不敢上前。

李氏抬眉看了看喜儿,嗓音暗沉,“打听出来了?”

“是,”喜儿低低的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

“福晋把贝勒爷请去,说了什么?”李氏把茶碗放到炕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喜儿缩了缩肩膀,低垂着头,几乎把脖颈全埋进了衣领里,“福晋说,该给宋格格请封侧福晋——”

一声钝响,李氏的手半握成拳砸到炕桌上。

“小主,”喜儿扑通跪下,膝行到榻前,握住李氏的手。

“我没事儿,”李氏缓缓地吐了口气,转身从榻子里捡起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喜儿,“你去找絮儿玩吧,不用管我。”

“小主……”喜儿接过荷包,踌躇了半晌后,行礼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是年遐龄在朝宴上喝醉了,被小苏子碰到,带他去休息换衣服,后来引荐给四阿哥的。四阿哥借着第一次征讨噶尔丹,噶尔丹逃跑,康熙爷降罪权臣时,举荐了任内阁学士的年遐龄。

另,絮儿是诗玥的丫头哦。

第178章 暗箭

康熙四十三年

四爷府

东小院的西厢房中,小英子从一个明晃晃的朱红色瓶子里倒出一枚丸药,在一旁张起麟瞪大的眼珠下递给了戴铎。

“以后每月到我这里领一颗,以确保你忠心耿耿,等你不用吃的时候,我自会给你解药的方子,”小英子一脚蹬在椅子上,一手叉着腰,对脸色惨白的戴铎微笑道。

张起麟咽了口唾沫,向后退到张保身旁低声道,“小英子的药好啊,还能连着吃呢,这要苏公公那绿瓶子里的,不拉……死才怪呢。”

张保瞥了张起麟一眼,“谁知道这师徒俩打的什么主意,你老实点听话就是了。”

“我挺老实的了,”张起麟捏着袖子蹭蹭鼻子,“你说小英子现在这架势怎么越看越往苏公公那方向去呢?当初多好的一孩子啊,唉……”

戴铎跟小英子脸对着脸,看着那丸药深深地吐了口气,最后头一仰把药吞进了肚子里。

小英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拍戴铎的肩膀道,“戴先生,咱们四爷府不比寻常地方。贝勒爷最看重的就是懂事儿,晓分寸的。您是聪明人,以后要怎么办,应该不用奴才多说了。”

“是,多谢公公指教,”戴铎深深地喘了口气,语态虚弱地拱拱手道。

将戴铎放出了东小院,张保挽了挽袖口冲两人道,“我去安排人看着他,小英子去跟主子和苏公公复命吧。”

“是,”小英子利落地应了一声。

见张保也出了门,张起麟讨好地凑到小英子身边,“李公公,你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药啊?”

小英子上下打量了张起麟几眼,把瓶子往怀里一揣,头一仰道,“大补的药!”

毓庆宫

太子负手立于廊下,逗着窗前的金丝雀,阿进泰匆匆迈入宫门,“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太子轻咳了两声,用帕子擦了擦嘴,“有什么消息?”

“回禀殿下,自隆科多参奏了凌普大人后,直郡王处确实安静了许多。不过最近因着兴修府邸之事,接触凌普大人的可是不少。明相、佟国维甚至阿灵阿的下属都有参与,一面是帮衬着直郡王的,一面是帮衬着八贝勒的,很是热闹。”

“纳兰明珠、佟国维、阿灵阿……”太子弯了弯嘴角,“亏大哥一直盯着我的位置,后院起火了都不知道。”

“殿下,”阿进泰蹙了蹙眉,“凌普那儿迟早是个祸患啊,内务府的油水有几个人能忍得住?可这一旦事发,就是在天子榻前犯事儿,以死谢罪都是轻的。大人们暗地里商议,要不咱们自己动手——”

“动什么手?”太子打断阿进泰的话,“凌普是皇阿玛放在那里的,是捆着我的一根绳,这绳若是断了,谁知道下次来的是铁链,还是铡刀?”

“可……”阿进泰叹了口气,“奴才们也都不想太子一直忍辱负重,齐世武大人刚从甘肃传来消息,说是如果殿下有所行动,他必倾全力支持。”

“齐世武?”太子抿了抿唇角,“他任甘肃巡抚不过两年多,所谓倾力,威势不足以吓人,远水解不了近火。我若真要他帮衬,恐怕还得先帮他才行。当初索相为了他的官职是费劲了心思,他却总是挑三拣四,不知满足。一路从山西巡属四川,又到了陕西,最后在甘肃才算平稳了些。这回索相一走,他是又不想消停了。”

“殿下的意思是,”阿进泰想了想,“奴才听说齐大人一直想回四川——”

太子冷冷一笑,摇了摇头,“索相不在了,我跟他总是隔着一层,一个四川巡抚哪还能压得住他?吏部的人回报说,觉罗华显病重,川陕总督一位眼看就要空悬。齐世武这时传回消息,明摆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可齐世武毕竟是咱们的一大助力啊,”阿进泰压了压嗓音,“若是能接任川陕总督,那殿下手里就等于握住了西南的兵权,再加上托合齐大人以步军统领在京畿的势力,大事不愁不成啊。”

太子轻轻抚着雀鸟的翅膀,廊下一时沉默,半晌后太子缓了口气道,“让吏部的人寻常上折,齐世武本来就当过四川、陕西的巡抚,本该为候选之一。”

“是,”阿进泰俯身领命。

“另外,”太子掀开鸟笼的门,沉声吩咐道,“让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暗中联络格尔分,索相给本殿留下的底子也该活络起来了……”

阿进泰眼眸一亮,立刻低头道,“奴才领命。”

太子负手走到廊柱旁,见飞出的金丝雀又落到他脚前,眼色立时一暗。阿进泰的手边飞出一道血痕,一根彩色的羽毛飘飘荡荡地落到了台阶上。

五月末

宫中传来消息,康熙爷要于六月北巡塞外,太子胤礽、直郡王胤褆、八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禵、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随驾。

为几位阿哥建府的事儿,又因为直郡王、八贝勒随扈暂时停止。苏伟对于康熙爷的神来之笔已经见怪不怪,但是他们家爷又没出现在随扈名单上,让他有点担心。

不过四阿哥似乎并没有在意,反而是连续几天埋在书房里,皱着眉头和几个门人算账。结果众说纷纭,怎么也算不明白。苏公公对此大加鄙视。

四阿哥很是不忿,把小山一样的账本推给苏伟道,“你那么能耐你来算!”

“我才不干呢,”苏伟蹬上靴子跑出老远,“我又没参与你们和内务府建府的事儿,账面上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就是懒的!”四阿哥下了榻子准备去追他,苏伟一溜烟地跑出东小院。

八爷府

八福晋替八阿哥打理着出巡要用的物什,面上却不大高兴。

“福晋这是怎么了?”八阿哥从沉思中缓过神来,拉着八福晋的手坐到榻子上。

八福晋垂着头,闷了半晌,沉着嗓子道,“爷是厌烦我了吧,出巡都不想带我去。”

“这是什么话,”八阿哥握了握八福晋的手,“爷不带你去,是不想你被牵连。这次出巡与平时大不同,爷和大哥都担着差事,本该留京的,可皇阿玛却……着实让人抓不着头脑。爷是真的担心这其中还藏着旁的事儿,福晋还是远离的好。”

“会有些什么事儿啊?”八福晋抬起头,看着八阿哥道,“无论有什么事儿,我都想和爷待在一起。在爷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别说傻话了,”八阿哥弯了弯嘴角,“真要有事儿,你好好地呆在府里,爷才放心。”

八福晋抿了抿唇,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止住,最后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安排完了,就好好歇一歇,”八阿哥下了榻子,站起身道,“爷去书房跟先生商议些事情,晚上再来陪你。”

“是,”八福晋垂着头,低低的应了一声,也没有起身行礼。

见八阿哥出了房门,侍女金环小心翼翼地上前道,“福晋——”

“啪”地一声脆响,炕桌上的茶具被扫落在地,金环一惊慌忙跪下,“福晋息怒,贝勒爷是因为关心您才——”

“闭嘴!”八福晋打断金环的话,落音却带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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