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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都不消停

康熙四十三年

四爷府

天气渐暖,院里的柳树都抽了绿芽。诗瑶扶着福晋走在廊下,却见福晋一直蹙着眉心,不露欢颜。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自打宫里回来,您就心事重重的。”诗瑶挥退了身后伺候的侍女,将福晋扶到一旁坐下。

“没什么事儿,”福晋抽出帕子捏在手里,“我就是想着完颜氏刚刚成婚,院里就有了侧福晋。额娘虽然没说什么,但我心里总是不舒服。这府宅内院和后宫没什么区别,总得名分齐全才显得安稳。相比来说,我进四爷院子的年头可不少了,咱们后院这才刚封了一位侧福晋……”

“主子,封侧福晋这事儿也不是您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诗瑶轻轻捶着福晋的肩膀,“再说,这小主们没有正经名分不是也省了不少麻烦吗?”

“你懂什么,”福晋看了诗瑶一眼,“以前后院都是格格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开了李氏的头,其余的怎能甘心?宋氏先不说,钮祜禄氏可是大姓,又是咱们后院唯一一个满八旗的格格。”

“那主子的意思是?”诗瑶放轻了声音。

福晋抿了抿唇,侧身轻触了触廊下的花枝,“有些事儿贝勒爷是没工夫去想的,我这个做福晋的——”

“主子,”诗环绕过影壁,打断了福晋的话,“侧福晋来请安了。”

东小院

四阿哥刚脱下的朝服又被苏大公公抱了出来,门外头顾问行弯着嘴角恭候着。

“皇上会有什么吩咐啊,为什么刚上朝时不说?”苏伟一边帮四阿哥系着腰带,一边压低声音道。

“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四阿哥整了整衣袖,伸手捏捏苏伟的腮帮子,“近来朝堂后宫都很平静。”

“就是平静才吓人呢,”苏大公公嘟嘟囔囔地站到一旁,又被四阿哥好笑地拍了一下帽子。

“有劳顾公公了,”苏伟跟着四阿哥出了屋子,向顾问行拱了拱手,顾问行笑呵呵地回了礼。

厢房中张起麟趴在窗台下,转着一对贼眉鼠眼的眼珠子盯着窗外,被站在一旁的小英子狠狠地鄙视了一把。

马车行驶到宫门口,顾问行头先引着四阿哥往乾清宫而去。苏伟一路提心吊胆,却不想在日精门差点撞到熟人。

“隆科多舅舅,”四阿哥挑了挑眉毛。

“奴才给四贝勒请安,”隆科多俯下身子。

“舅舅是刚见过皇阿玛?”四阿哥背着手,迈进门槛。

“是,”隆科多低了低头,“奴才来回禀日前进的折子,现下已无事,正准备出宫回府。”

“原来如此,”四阿哥抿了抿唇角,“那就不耽搁舅舅了,胤禛先走一步。”

“恭送四贝勒,”隆科多退到一旁,与四阿哥擦肩而过,目露深远。

四阿哥被康熙爷急召入宫,苏伟等在日精门外是七上八下。

“小苏子?”一个颇熟悉的声音突然想起。

苏伟回身一看,原是因着他被由英华殿调进慎刑司的焦进朝。

“焦哥,你怎么在这儿?”好长时间没见老朋友了,苏伟烦躁的内心总算安定了些。

“这话该我问你,”焦进朝笑了笑,“自打四阿哥建府,咱们多长时间没见了?”

“嘿嘿,”苏伟挠挠后脑勺,“我跟主子在外面进出宫廷都不方便,你近来怎么样,我倒是常在敬事房见到刘哥。”

“托你的福,”焦进朝拍拍胸口,“刘冉对我还算客气,年初提了个副管事,刘保卿说他寻个机会看能不能再给我加个品级,到时咱也是奴才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恭喜,恭喜,”苏伟冲焦进朝拱拱手,“当初你被调进慎刑司我还很担心呢。其实要不是近来情况太多,我倒想把你们要进四爷府去。不过,如今看你和刘哥的派头,大概我也要不动了。”

“哎,你这说的什么话,”焦进朝绷了绷脸色,“咱们是一进宫就在一块的交情,那是旁人随随便便比得了的吗?”说完把苏伟往旁边拉了拉,压低声音道,“宫里人也都不是瞎子,这皇子间的尔虞我诈,奴才们心里都有数。我跟你说小苏子,皇上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知道今年慎刑司秘密处决了多少乾清宫的奴才,冷一点热一点,那都是掉脑袋的罪。”

苏伟咽了口唾沫,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脖颈子,焦进朝又左右看了看,继续低声道,“你们在外面跟着皇子的好歹有座靠山,咱们这在宫里的才是没着没落的。我跟你说小苏子,咱们有英华殿睡一张炕的情分在,遑论宫里宫外都不分彼此。我和刘保卿也寻思着坐个稳当的位置,好能帮衬你一把。这以后要是谁摊上个倒霉的时候,咱们三个也能互相拉扯拉扯。”

“焦哥,你放心吧,”苏伟抿抿嘴唇,拍拍焦进朝的手,“你和刘哥还有师父对我的情义,小苏子心里都有数……”

“苏培盛,”一个语气不太和蔼的声音打断了阴影处说悄悄话的两位公公。

“哟,爷,您出来啦,”苏伟赶忙陪起笑脸,蹭到面色不善的四阿哥身边,“这是奴才当初在英华殿的旧识,焦公公。”

“奴才慎刑司焦进朝叩见四阿哥,”焦进朝跪到石板路上,行了大礼。

“恩,”四阿哥瞥了苏伟一眼,敷衍地应了一声,又在某位摇着尾巴的公公的注视下,从袖子里掏出个银锭子扔到了焦进朝身前,“回去跟刘冉说,因着你差事办得好,这是爷赏你的。”

“谢贝勒爷赏赐,”焦进朝略有些慌张地叩了头,接了赏赐。四阿哥这是要提拔他,至于办的什么差事就不用细细考究了,左不过是看在小苏子的份上。

两人一同往宫外走,苏伟见左右没人了,便颠颠儿地凑到四阿哥身侧,“主子,皇上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啊?”

“没有,”四阿哥抿了抿唇,“皇阿玛把给胤祥、胤禵建府的事儿交给我了。”

苏伟眨巴眨巴眼睛,“就这些啊?”

“是啊,”四阿哥看了苏伟一眼,“皇子们成婚的多了,出宫建府不是很寻常吗,爷之前都告诉过你了。不过,皇阿玛只将胤祥、胤禵的府邸交给了我,老九、老十的由胤禩负责,其余的由大哥安排。”

“这样也算合理,”苏伟挠了挠后脑勺,“那爷刚才干嘛黑着脸啊,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你还敢说,”四阿哥偏头瞪了苏伟一眼,“你和那个焦进朝多久没见了?在日精门外头就敢勾肩搭背,还咬耳朵,爷没当人踹你一通就不错了!”

“我——”苏伟瞪圆了一双眼睛,还未等发作就被四阿哥扔在了后面,憋屈了半晌还是窝囊地小跑着跟了上去。

傍晚

福晋卧房,诗瑶一边伺候着福晋篦头发,一边异常不解地道,“主子,今儿白天侧福晋到底什么意思啊?跟您说宋格格跟诗玥和钮祜禄氏走得近,是想让您管管吗?”

福晋冷冷一笑,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后院要真有小九九,她巴不得自己出面,好能立立威风。如今跑来我这儿,肯定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诗瑶想了想,突然恍然道,“是不是二格格啊?”

“二格格……”福晋抚了抚额头,“是啊,她是侧福晋了,现在是要给自己的女儿架些底子了。我若是因着她的话,厌了宋氏,茉雅奇势必也要受到影响。这以后,格格们出嫁……扶蒙……李氏想得够深远啊。”

“福晋是说,侧福晋不想让二格格扶蒙?”诗瑶顿了顿。

“可不是,”福晋长长地吐了口气,“哪个做额娘的愿意女儿嫁到关外去。不论是李氏还是宋氏,如今都开始动脑筋了。四阿哥本也不中意宋氏,若是我这儿再瞧不上她,以后但凡有点儿留京的机会,是怎么也落不到茉雅奇头上了。”

“那主子想怎样?”诗瑶抿了抿唇。

“我能怎样,”福晋冷冷一哼,“左了不能任她们胡闹就是了。扶蒙的事儿是后院几个女子勾心斗角就能解决的?连皇上的女儿都要外嫁,更何况是咱们?”

“可是,”诗瑶略一踌躇,“宋格格倒还好说,怎么也翻不过天去。侧福晋那儿就……”

“怕什么?”福晋看了诗瑶一眼,“她以为自己是侧福晋了,就高人一等了?宋氏也有女儿,这府里的侧福晋可不是只能有一个。”

隔天,福晋院里

“册封宋氏?”四阿哥蹙着眉毛,靠在长椅上。

“是,”福晋站在一旁,语态缓和“妾身知道贝勒爷看重李氏。可爷别忘了,宋氏是最早服侍您的,还生了大格格。如今李氏后来居上,宋氏倒还好说,可茉雅奇那儿着实少了颜面啊。”

“这——”提到女儿,四阿哥有了一丝犹豫。

福晋抿了抿唇,又放轻了声音道,“咱们府上孩子不多,两位格格都是爷的心头宝。只是奴才们是见风使舵灌了的,这侧福晋矜贵,连带着二格格的身份也高了一层。若是让茉雅奇听到了什么,误解爷厚此薄彼,以后这孩子的心里怕是不好受啊。”

“福晋说的,确也有理,”四阿哥叹了口气,思忖了片刻道,“这事儿让我再想想……最近皇阿玛将给十三、十四建府的差事交给了我,我也不好这时请封侧福晋。”

“爷说的是,妾身只是将自己的想法提上一提,爷考虑就好,”福晋福了福身子,“茉雅奇那儿,妾身会多加安抚,爷也不要担心。”

“好,”四阿哥起身,看了看福晋,今儿个他们俩的沟通倒是难得的顺畅,“福晋就多多辛苦了,这后院侧福晋再多,福晋都是唯一的主子,孩子们那儿,福晋要多费心。”

福晋看了四阿哥一眼,倒有些受宠若惊,缓过神来慌忙俯下身子道,“多谢爷关心,这些都是妾身应当做的。”

四阿哥点了点头,伸出的手在对上福晋时蓦地一顿,最后僵硬地拍了拍福晋的肩膀,举步走了。

尾随的张保眼角抽搐了半个时辰,磕磕绊绊地跟着自家主子回了东小院,连向没向福晋行礼告退都忘了。

四月末

宫里传来了好消息,焦进朝由慎刑司副管事升了慎刑司刑档总管,提了八品太监。

与此同时,给各位阿哥建府的差事正式颁了下来。四阿哥开始天天往内务府跑,到底有贝勒爷的头衔在,内务府的官员倒也没有特意为难。只不过,建府一事头绪繁杂,四阿哥刚一上手,还是颇为摸不着头脑。好在,没过几天,年遐龄乞休回京,四阿哥多了一大得力助手。

不过谁也不曾想,平静的四月刚过,一道圣旨就搅乱了朝堂的一池浑水,“正蓝旗蒙古副都统佟佳氏隆科多所属人违法妄行,隆科多御下不严,纵容下人以公谋私,革其副都统、銮仪使,嘱在一等侍卫行走,以观后效。”

第177章 手握实权

康熙四十三年

五月初,明相府

“隆科多怎么肯为直郡王做到如此地步?”纳兰揆叙一脸不解,跟着纳兰明珠走在花园旁的长廊里,“这上折参奏年前才就任的凌普,分明就是驳皇上的面子,只凭那几张收受贿赂的凭据,怎么看都难以站稳脚跟。”

纳兰明珠缓慢一笑,抚了抚掌中的玉壶,“直郡王浸淫朝堂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是最早与太子相争的人,对于人心所向,知道的未必比咱们少。你与鄂伦岱亲近八阿哥,直郡王就拉拢了隆科多。隆科多虽与佟国维不睦,但也是佟佳氏的子孙。如今看来,直郡王对隆科多势必格外倚重。”

“可是这一遭下来,隆科多被罢了官职,直郡王岂不是自断一臂?”纳兰揆叙挑了挑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纳兰明珠缓缓地吐了口气,由纳兰揆叙扶着坐到长廊深处的摇椅上,“隆科多虽然遭到贬斥,但确实帮了咱们大忙。以皇上的态度来看,若想动太子,还着实要费一番功夫。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皇上终究留用了隆科多,一等侍卫近在御前,这里面的意涵就没那么简单了……”

“阿玛的意思,儿子心中有数了,”纳兰揆叙躬了躬身,“现下正式好机会,内务府正为皇子们兴建府第,这其中的油水可不是之前那几张纸能比的。更遑论,还有郡王贝勒监工,一旦事发,出了人命,就是天大的案子了。”

纳兰明珠抬眼看了看纳兰揆叙,声音缓沉有力,“这事儿是把两面刃的铡刀,若是失了轻重,就是玉石俱焚,当今圣上可不是瞎子。”

纳兰揆叙身子一紧,垂下了头道,“儿子明白,阿玛放心就是。”

四爷府

书房,年遐龄将安排好的工部单子呈给四阿哥,四阿哥过目了一遍弯了弯嘴角,“辛苦年老了,庶休回京还要为我劳累。”

“贝勒爷客气了,这都是老臣当做的,”年遐龄拱了拱手,神态亲近随和。

四阿哥笑了笑,“已经晌午了,年老留下与我一同用膳吧,刚好我还有些事想请教。”

“多谢贝勒爷,”年遐龄俯下身子。

苏伟让人在外厅摆了膳,放在年老一侧的都是软糯滋补的饭食,年遐龄颇为受用,看着苏伟温言道,“十数年如一日啊,说起来,老臣与贝勒爷的缘分还是因着苏公公的良善之举。这一转眼十五年过去了,臣是垂垂老矣,苏公公却还是这般的眸清心亮。”

四阿哥微微一笑,端起酒杯瞥了苏伟一眼道,“年老真是太过夸赞他了,在我看来,不过是十几年来没多大长进罢了。”

年老闻言长笑一声,一旁原本不好意思状的苏大公公顿时气愤填膺了。

酒足饭饱,四阿哥与年遐龄一同往东花园散步,苏伟遣走了旁人,只余自己跟在两人身后。

“如今京中形势,老臣在湖广任职亦有所耳闻,”年遐龄背着单手,眉心微蹙,“皇上心意不明,太子日渐倾颓,直郡王野心过漏,朝臣动作频频,贝勒爷此时置身事外确为明智之举。”

“年老言之有理,”四阿哥挺了挺身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本不欲迎风而上,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诸皇子渐渐年长,朝臣间亦开始权柄交替。我怕这时再作壁上观,届时会任人鱼肉。”

“贝勒爷安心,”年遐龄敛了敛声音,“老臣也不愿贝勒爷明珠暗投。当初郭绣郭大人尚在任上,与我一起探讨过这东宫之争。所谓旁观者清,我们远离京城看得倒还明白。如今京中形势看似风飓浪急,但算不得铁板一块,处处有机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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