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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 阮阮阮烟罗 5598 字 26天前

嬷嬷在旁建议圣上将孩子放到铺好的婴儿摇榻上,可皇帝怎舍得放开宝贝儿子,就这般亲自抱着,在外殿慢慢地踱步走着,含笑望着孩子熟睡的模样,想着日后要如何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如何牵着他的小手,陪着他慢慢长大,如何同他母亲一起,静好度日,为他再添弟弟妹妹,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其乐融融地度过一生,正愈想愈是欢喜甜蜜时,抬眼见赵东林轻步趋前,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奴婢……奴婢有一事,要禀报陛下……”

皇帝正沉浸在欢喜中,随看了他一眼,道:“说。”

……圣上厌恶底下人欺瞒不报,若圣上回头从其他人口中知道昨夜武安侯之事,那他这御前总管,就有欺君之嫌,责骂事小,可若为此事,失了圣上的信任,那真是大大的不值,赵东林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亲口说出,他小心觑看着圣上的神色,慢慢道:“昨夜武安侯……”

赵东林见圣上轻摇皇子的手臂立时一顿,索性一口气说完道:“武安侯在外站了一夜,天将明时,听到婴儿哭声、夫人平安后,方才离开。”

说罢,他又紧着给自己开脱,“奴婢原想禀报陛下,可见夫人身险、陛下焦心,没敢打扰,奴婢原也请武安侯上阶坐等,可武安侯站着不动,奴婢遂只能让多福给侯爷撑伞,让侯爷别淋着雨……”

他说着说着声低下去,看圣上抱着熟睡的皇子,慢慢走到窗边,驻足望向御阶下昨夜武安侯所立方向,大半个身子隐在灯下黑处,背影如山沉凝不动,又在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不仅武安侯之事,令圣上心事滞重,另一件事,定也正悬在圣上心里,这会儿建章宫御阶下空无一人,但很快,曾请逼杀楚国夫人的朝臣,又将卷土重来,下了一夜的雨虽停了,可天际阴霾暗涌未消,等天大亮时,能够久违地,再见晴光吗……

第177章 封妃

因怕母后受惊,皇帝昨夜并未派人通知母后阿蘅早产之事,太后在第二日晨醒,才得知了这一好消息,她原本身子倦沉,一听此讯,登时精神百倍,既喜孙儿出世,又忧阿蘅身体,匆匆盥洗更衣,连早膳都未及用,就急急赶到了建章宫。

喜讯自建章宫传出,一众妃嫔,也很快得知了楚国夫人诞下皇子的消息,她们没法如太后娘娘去建章宫中探望皇长子,只能在向皇后娘娘请安时,聚在一处,热议此事,明面里一团和气,暗地里,却隐有刀光剑影,毕竟,想做皇长子养母的妃嫔多的是,可这养母的位置,只有一个,在座的“姐姐”“妹妹”,可都是潜藏的竞争对手。

从前,因为圣上先是专宠冯贵妃,再又迷上了楚国夫人,余下一众妃嫔,个个淡宠,谁也不眼红谁,私心里同仇敌忾,倒真姐姐、妹妹,和睦得很,可如今,有了这或定终生的竞争目标,再彼此看着,就都有点提防起来,看似寻常的话语说出口,也都似别有深意,需得深思。

一通费心费脑的“闲话”说了几转后,一众妃嫔的焦点,聚到了陆惠妃身上,心又齐了起来,毕竟,冯贵妃倒下后,陆惠妃是后宫位分仅低于皇后娘娘之后的妃子,她家族虽曾落魄,但近年来东山再起,其父兄立有军功,深受圣上重用,平日里陆惠妃虽不受宠,但所受赏赐一直颇为丰厚,且她为妃数年,看似性情爽利不羁,但做事做人滴水不漏,没出过半点差错,在太后娘娘那里,也是颇得欢心的,论位分论家世论品行,论在圣上与太后娘娘面前的得脸程度,都堪为皇长子养母。

坐在皇后娘娘下首的陆惠妃,原正磕着瓜子儿,百无聊赖地看着后宫的姐姐妹妹,就楚国夫人诞下皇子一事,闲言碎语,彼此试探,正当戏看,“隔岸观火”,这“火”,就突然烧到自己身上来了,她耳听着有妃嫔试探着同她说“皇长子生来就有个罪人母亲,真是可怜”时,也并不接话,只放下手中的香瓜子儿,饮了口茶,笑着看向上首的皇后娘娘道:“皇后娘娘,皇长子出世,可是宫里的一件大喜事,臣妾等,是否应该随您,前往建章宫道贺?”

陆惠妃这话,正说到了众妃嫔的心里,她们也想去建章宫看看皇长子,只是一向淡宠,不得圣召,不敢擅自前往,可若跟着皇后娘娘,打着这样正经的名头,那便没什么不可了,遂将针对陆惠妃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皇后娘娘身上,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陆惠妃的话,盼着皇后娘娘点头,领着她们一起去看看。

陆惠妃原以为,皇后娘娘是不会点这个头的,一则,皇后娘娘虽性情淑善,但并不痴庸,众妃嫔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皇后娘娘心中,应是有数的,既个个都笃定了皇后娘娘成不了皇长子的养母,还想着皇后娘娘领着她们去看,但凡是个有点脾气的人,怕都是不会允的;

二则,楚国夫人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实在太过复杂,曾是亲人,又成仇人,中间还有圣上这一层,当真是纷乱如麻,再者当初楚国夫人还是“辜先生之女”时,皇后娘娘以为楚国夫人腹中怀的,是武安侯的孩子,对之万分关心呵护,对楚国夫人百般嘘寒问暖,如今这孩子摇身一变,成了圣上的皇长子,被欺瞒多时的皇后娘娘,心中会是何等滋味,不难想象。

陆惠妃原是如此认为的,可她闲闲地剥着瓜子儿,垂眼静听着众妃嫔你一言我一语地“撺掇”时,忽听到这一声声热切里,传来了轻轻的茶盏搁桌声,抬眼看去,见是静默啜茶许久的皇后娘娘,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笑意清淡地道:“那就去道喜吧。”

建章宫内,生子劳累了一夜的温蘅,犹在寝殿榻上沉睡,外间屏风前的宝座上,太后将同样熟睡的婴儿抱在怀里,轻点着他的小鼻,轻握着他的小手,笑容满面,口中也不自觉轻哼起助眠的童谣来。

皇帝听木兰姑姑说母后尚未用早膳,让御膳房紧着做了送来,请母后进用,但太后抱着自己的第一个孙儿,心里盛满了爱意,哪儿还有腹饥之感,又哪儿有用膳的心思,只摇头说“不饿”,又怨责皇帝,昨夜没早些通知她过来。

昨夜那样的凶险情形,皇帝怎敢派人告知母后,但母后如此责备,皇帝也只能老老实实认错后,安慰母后道:“夫人无事,母后安心。”

太后叹道:“女子早产是极凶险的,幸好无事,也是上天庇佑了。”

她万分爱怜地抱望着怀中的孙儿,亲亲他的小手,问皇帝道:“名字可定下了?”

皇帝回道:“单名一个‘晗’字,天色将明之晗,是夫人取的。”

“晗……晗……”太后轻念了几遭,笑道,“极好,天色将明,晨光照拂,众生苏醒,万事万物朝气蓬勃,极好。”

“元晗~元晗~”她轻唤着怀中熟睡的婴儿,笑对皇帝道,“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父皇若是泉下有知,定也会替你高兴的。”

皇帝正要笑着接话,忽见赵东林趋近前来轻禀,语含忧意道:“陛下,刑部侍郎闻成等人,正跪在宫前……”

昨夜到现在,未曾阖眼一时半刻的皇帝,一大早即传令今日罢朝,但看来,一些得了消息的朝臣,是不愿就这么走了,这也在皇帝预料之内,在温蘅平安生子,巨大的欢喜略略平复后,皇帝即已预想到了将要面临的凛冽风暴,也预见了建章宫前,将会再现何等逼杀场景。

……原先,他是要利用“范汝之死”,在温蘅生产前的一个月里,将已查疑点陆续抛出,揭开定国公府谋逆案实有冤情,拉开翻案洗冤的序幕,好让温蘅生产之后,建章宫前干干净净,无人再有立场来请杀温蘅,但温蘅昨夜的突然早产,打乱了这一计划,那些受华阳大长公主指使的朝臣,再次站在了大梁律法与先帝御令的立场上,逼杀而来……

皇帝心中已有预料,也早在抱着宝贝儿子、在外殿踱走至天明的那段时间里,已在心内定下决策,他温声安慰了下闻言面现忧色的母后,负手向殿外走去,见阴沉天色下、跪在宫前的一众朝臣里,不仅有之前那批熟面孔,还混了些新面孔,不由在心中冷笑。

……华阳大长公主,是非要温蘅这个定国公府遗孤的性命不可,而那些新面孔,大抵是某些世家推出来的,他们也盼着温蘅快些死干净,好给他们的女儿姐妹,腾出“皇长子养母”的光明大道来,在心里想想已不够了,明面上也憋不住了,竟也迫不及待地找人出来,跪在这儿助纣为虐来了……

皇帝在心下记住这几个人,留待过后探查是哪几个世家在后谋划,负手慢走至丹墀之上,闻成等人见到圣上,自然又是那套熟烂而正义的说辞,言辞恳切,道楚国夫人既已诞下龙裔,就当依大梁律法、依先帝御令直接处死,一句句痛心疾首,好像若不杀了楚国夫人,大梁朝根基就会不稳,来日就会亡了似的。

静听着这些陈腔滥调的皇帝,不发一言,而一些跪着求请的朝臣,见圣上迟迟不语,竟用力朝地叩首起来,像是真要闹个血谏当场,抱着孩子、站在殿窗处观望的太后,见情形越发不可控制,心中正十分忧灼时,听静立在丹墀处的皇儿,缓声问一众朝臣道:“我大梁朝,以何治国?”

为首的闻成,一愣回道:“自太祖皇帝开朝至今,大梁历代君主,皆以‘仁孝’治国。”

天下至尊的御殿前,皇帝淡声道:“既以‘仁孝’治国,岂可‘去母留子’?!大梁朝历代君主,皆以天下奉养生母太后,太子来日自也当秉循仁孝,恭顺侍母,温氏既为太子生母,母凭子贵,法外容情,可以诞下太子之功抵消旧罪,即日起封为贵妃。”

环佩叮当、将至御前的一众后妃,猛地顿住脚步,她们身前不远,跪地逼杀的一众朝臣,也惊得个个屏气静声,偌大的建章宫前,一时鸦雀无声,无人言语,在短暂的片刻死寂之后,才突然如沸水炸锅,一个个大叫“不可”起来。

皇长子既成了太子,那这楚国夫人,更是非死不可了,先前还打着律法和御令的名义,混在“公主党”里混水摸鱼的一些朝臣,陡然间成了主力,更是要置楚国夫人于死地不可,疾声高呼“楚国夫人乃谋逆罪人之后,乃是太子殿下的污点,岂可为当朝贵妃?!又怎可为未来太后?!法不可违,先帝御令,薛氏一族犯下大罪,当满门抄斩,若先帝有灵,知薛氏遗孤竟为大梁贵妃、未来太后,定然泉下难安,陛下此举,正有违孝道……”

痛心疾首的高呼声越来越响,殿前逼杀情形正愈演愈烈时,忽有一声泠泠冷斥,如雪剑砸向了一众朝臣,“先帝先帝,是尔等了解先帝,还是哀家了解先帝?!”

众人抬首看去,见是太后娘娘走了出来,面色是前所未见的冷冽,眸光微寒,语气亦是严冷,“法外容情,定国公府犯下谋逆大罪时,楚国夫人尚未出世,论说罪过,也只是被生父母连累,自身并未半点过错,法外容情,先帝若知楚国夫人生下太子,定会记下此功,宽恕她所受牵连之罪,绝容不得尔等在此放肆!!”

众朝臣皆是头次见宽和仁慈的太后娘娘,如此严词厉色,心中虽因此有几分忐忑,但若楚国夫人身死,他们未来获利更大,故而之中不少人,并不愿放弃,仍是打着律法和御令的名义,梗着脖子道谋逆乃是大罪,先帝重法,应并不会因楚国夫人诞下龙裔,而完全宽恕其生来背负的罪过。

太后不待朝臣说完,即冷笑一声,走至皇帝身边,淡道:“拿剑来。”

皇帝也是头次见母后如此威势,一时也有点反应不过来,等见母后泠泠望向他,才忙命御前侍卫拔出佩剑,不解且心忧地小心呈给母后,见母后将这泛着寒光的三尺青锋,直接掷到了一众朝臣面前,寒剑摔地的清冽声响中,朝臣们的呼声戛然而止,而母后嗓音淡淡,似寒锋凌厉。

“谁想杀楚国夫人,就拿起这把剑来,先捅了哀家的心窝子,再踏着哀家的尸体,到殿内杀了你们要杀的人。”

一众跪地朝臣面面相觑,自是谁也不敢去拿剑,太后望着阶下众人,冷声道:“哀家说比你们更了解先帝,你们不服,非说先帝不会宽恕楚国夫人,那就一剑杀了哀家,让哀家去九泉之下,亲口问问先帝,哀家可有说错,再同先帝讲讲,今日跪在建章宫前的,都有哪些逼杀人母、妄揣圣意的好臣子!!”

太后娘娘话说得如此重,朝臣们更是不敢言语,只是垂着头,听太后娘娘冷声斥道:“一个个的穿着文禽武兽的朝服,却都跟乌眼鸡似的,食君俸而不为君分忧,心里头想的不是苍生百姓,而是天天算计着一个弱女子的死活,还敢打着先帝的幌子,先帝若是泉下有知,怕不是要被你们气活过来!哀家今天,就把话说在这里,想杀楚国夫人,就从哀家的尸体上踏过去,大梁太子,也只有楚国夫人一位母亲,这一生,都不会有所谓的养母!”

冷冽的言辞掷地有声,建章宫前原先焦灼的气焰,也似冷了下来,跪在最前的闻成,正讷讷不语,忽听太后娘娘点名“闻卿家”,忙应了看去,“微臣在!”

太后望着闻成,微微笑道:“哀家记得寿宴那日,卿家可来迟了,献上的一份大礼,也差点要了哀家的性命,卿家是刑部侍郎,精通律法,你自己如此行径,轻蔑哀家,谋害哀家,该当何罪呢?”

闻成牢记华阳大长公主命令,若圣上封龙裔为太子,能逼杀楚国夫人,便尽力而为,若无法,便见好就收,此时见太后娘娘如此责问,立磕首道:“微臣当日只是想为太后娘娘查明真相,并无轻蔑谋害娘娘之心”,又赶紧顺着台阶下去道,“微臣觉陛下与娘娘所言,极为有理,楚国夫人诞下太子,实乃大功一件,可与罪过相抵,微臣……微臣告退……”

闻成“功成身退”,一众党羽亦随他喏喏退离,混在其中的一些朝臣,见形势至此,谋求太子养母无望,亦都无奈退下,乌压压的建章宫前,人影渐空,一众妃嫔走上前来,大梁皇后,在御阶前站定,朝上首天子屈膝拜道:“臣妾恭喜陛下。”

第178章 晗儿

妃嫔们心中再怎么失落不甘,也只能随皇后娘娘,同向圣上与太后娘娘屈膝拜道:“臣妾等,恭喜陛下,恭喜太后娘娘。”

皇帝道:“亦需恭喜薛贵妃,喜得麟儿,晋为四妃之首。”

太后知道皇儿说这话,是怕众妃嫔不服、特意给阿蘅立威的意思,她望向众妃嫔道:“阿蘅现下正歇着,你们的心意到了就是,都先散了吧。”

一众妃嫔原抱着“看自家儿子”的心态、兴致勃勃而来,结果建章宫的殿门还没迈进,就听圣上与太后娘娘说了那样一番话,如有凛冬雪水兜头泼下,满心热情,登时被泼了个透心凉,哪儿还有去看“别人儿子”的心思,精神立恹,又听太后娘娘这样说,俱恭声遵命,垂首告退。

陆惠妃暂不打算主动掺和这趟浑水,随众妃嫔离开建章宫前,回看了眼皇后娘娘,见她并不离开,而是走上前去,太后娘娘待皇后娘娘,自也与别人不同,见皇后娘娘近前,轻握住她的手,含笑说了几句话,携皇后娘娘一同入殿。

御殿之内,紫檀木透雕云龙纹婴儿摇床上,大梁朝的太子殿下,吮着小手,睡得正香,皇后微躬着身子,站在摇床边上,轻抚了下孩子的脸颊,握住他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掀起暖被一角,将他的小手掖入被中的同时,见婴儿贴身穿着的,正是那件碧叶红莲纹婴儿肚兜。

……这肚兜的碧叶红莲纹,有一瓣粉红莲花,还是她亲手绣的……

皇后微垂眼帘,隐下心中所思,微笑着站直身道:“这孩子生的真是可爱。”

太后笑道:“这才刚出生,还有点皱巴巴的,等过些时日长开些,那才叫粉嫩水灵,到时候脸蛋儿白里透红,小胳膊小腿啊,都嫩嘟嘟的,跟新挖的藕节似的。”

皇后似随着太后的话,预想到了那等可爱模样,眉眼弯了起来,“陛下英俊,贵妃貌美,晗儿生来就已这般清秀,日后定会出落地更加俊美,只是不知,是会像陛下多些,还是像贵妃多些。”

太后看皇后虽是笑着,但笑意却似云烟清淡,眉眼间的怅惘之色,隐得再好,亦因太满而不自觉流露出一两分,心中叹息。

……她知道,皇后有多想做一位母亲,也知道,皇后面对弘儿和阿蘅的孩子,心情会有多么复杂……

暗暗叹息的太后,轻握住皇后的手,温声安慰道:“等晗儿会说话了,也是要唤你一声母后的。”

皇后神色依然温婉,唇际蓄着淡淡的笑意,沉静须臾又道:“听说女子早产是极凶险的,贵妃昨夜,定然受了很多苦。”

太后叹道:“是啊,幸好上苍庇佑,阿蘅平安无事,只是昨夜太劳累了,现下还睡着呢。”

皇后淡笑着道:“既如此,儿媳就不打扰探望了,儿媳手上还有宫事需要回去处理,请母后容儿媳告退。”

太后颔首,望着皇后静静远去的背影,回想着她看着皇后长大的时光,看着皇儿与皇后成亲时的情形,心底深深的叹息,又渐渐浮出了水面。

皇帝有生以来,从未见母后如今日这般凛冽威势,到现在,都还有点缓不过神来,他默默看着心目中宽仁慈和的母后,见母后也朝他看了过来,只眸光并非他心目中的宽仁慈和,而似森寒刀子一般,清凌凌地剜了过来。

皇帝不知母后何意,只知母后不悦,微低了头,老老实实准备听训,但母后并未训斥什么,只掠走过他的身边,重走回婴儿摇床前,一边轻摇着摇床,一边轻哼着悦耳的童谣,目望着摇床里熟睡的晗儿,眸光无限慈柔。

对她那不知廉耻、不仁不义的祸祸儿子,太后是连骂都懒得骂了,如今一颗慈爱之心,全扑在她的宝贝孙子身上,她望着孙儿熟睡的小脸,心中溢满柔情,明知他沉浸在睡梦之中,仍忍不住一声声慈爱轻唤,“晗儿~晗儿~”

“……晗儿……晗儿……”

睡梦中的温蘅,亦在心内轻轻地唤着,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却又很乱,梦里恍恍惚惚地,总似听到孩子在哭,可极力寻去,却又缥缥缈缈的,像是并无哭声,如此晕沉睡近黄昏时,睁眼醒来,帐幔间暮光霭霭,耳边真传来孩子的哭声,中还伴有圣上焦急无错的抚慰声:“别哭别哭……嘘嘘……听话听话……乖乖乖乖别吵着你母亲……”

温蘅手撑在枕畔要坐起,守在榻畔的侍女们,听到帘内动静,立围上前来,或勾帐幔,或掖软枕,扶贵妃娘娘倚坐榻上,御前掌事女官云琼近前询问:“娘娘可要传水盥洗?御膳房也一直为娘娘备着产后膳食,娘娘现在可要用些?”

温蘅听到“娘娘”二字,自是一怔,云琼含笑解惑道:“今日上午,陛下已册封您为贵妃娘娘,旨意已下,册封典礼等您身子大好后再举行。”

温蘅看向一旁的春纤,春纤点头轻声道:“陛下还将小皇子,册封为太子殿下。”

温蘅默默片刻,听外头晗儿的哭声,似是越来越响了,急道:“快将晗儿抱进来。”

外间,皇帝抱着哭啼的晗儿,正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听侍女近前说贵妃娘娘醒了、想见太子殿下,立抱着嚎哭的孩子,一头冲入内殿,坐至温蘅身边。

温蘅从皇帝手中抱过嚎哭的晗儿,见他哭得可怜极了,小脸红涨,眼泪花花的,心中疼怜,轻柔地擦擦他的眼泪,低头亲亲他的小脸,将他抱在温暖的怀抱里,轻摇着手臂,温声哄慰。

皇帝看晗儿到了温蘅怀里,很快就停止了哭嚎,乖乖地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温蘅瞧,心中又是称奇又是气笑。

……这小子窝他怀里时,哭闹起来,怎么哄都不行,明明乳母说已给晗儿喂过奶,不饿的,太医也说晗儿身体好得很,没什么不适,可这小子就是哭嚎不止,在他怀里乱蹬着小脚小手,眼泪簌簌的,直往下掉,不管他怎么哄,都不买账,扯开嗓门就是哭,搞得他又是着急儿子,又是担心温蘅被吵醒,都快急出一身汗了……

皇帝回想他方才窘状,再看晗儿在温蘅怀中乖顺的模样,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指轻点了下晗儿的鼻尖,笑骂了一声:“臭小子!”

晗儿原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蘅瞧,被突然这么一点,像是被欺负了,眸光瞬了瞬,眉尖微蹙,小嘴微瘪,一抽一抽的,又像是要掉眼泪了,温蘅见状,忙边软语哄慰,边抬眸轻瞪了皇帝一眼,皇帝连忙“缴械投降”,笑道:“朕说错了,是香小子,香小子!”

他轻握住晗儿的小手,亲亲道:“朕的香小子。”

“香小子”被“臭爹爹”哄好了,微瘪的小嘴,又弯起来了,靠在温蘅怀里,安安静静的,皇帝望着眼前和睦场景,心想,方才晗儿那般哭闹不止,哄也哄不好,许是因为想见娘亲吧……

这般一想,皇帝本就快化了的心,愈发柔软如云絮一般,他动情对温蘅道:“朕已经封咱们的晗儿,为本朝太子了,你是太子的母亲,是当朝贵妃娘娘。”

温蘅依旧轻摇着怀中的孩子,眉目沉静,恍若未闻,皇帝默了默道:“朕知道,这位分,委屈你了,可皇后无错,朕曾许诺过一生厚待,皇后她又是……明郎的姐姐……”

实龄一日的大梁太子,可听不懂这些话,更听不懂这些话中人,有何纠葛,之前哭闹许久的他,颇费精神,这会儿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渐有倦意涌上,小小的呵欠也打个不停,皇帝一时也没注意到儿子的状态,只看温蘅垂眼不语,心中忐忑,还欲再说时,听温蘅轻道:“不必说了。”

她道:“晗儿要睡了。”

皇帝低头看去,见晗儿果真呵欠连天、双眸也已阖上了,压低声音轻道:“让嬷嬷们抱去照顾吧,你一天没有吃东西,该进膳了。”

温蘅自是舍不得晗儿离开,龙榻宽阔,她就将晗儿小心翼翼地抱放在身边,皇帝立从侍女手中接过婴儿的小锦被,动作轻柔地盖在晗儿身上,看温蘅轻握住晗儿的小手,忍不住一同套握住她和孩子的手,手心满满,心中爱意更满,好似这才是他的天下,笑望着温蘅轻道:“不去长乐宫,夫人仍同晗儿住在这里好不好?”

还未等温蘅回答,皇帝即已哑然失笑,“不该唤‘夫人’了。”

他深深柔望着身前的女子,轻声问道:“往后,朕唤夫人‘阿蘅’好不好?”

“……阿蘅~阿蘅~”

皇帝看温蘅不说话,自顾自地轻唤起来,每唤一声,面上笑意愈浓,声音也不自觉愈来愈响,惹得将要入睡的晗儿皱起眉头,又被温蘅抬眸轻瞪一眼时,方停了下来。

但声音虽是停下来了,面上的笑意,可没有消退半分,皇帝含笑静看温蘅轻拍着哄晗儿入睡,默默许久,冷不丁又唤了一声“阿蘅”,在身前女子如他所料,含怒抬首瞪来的一瞬间,突然逼前,像小孩子偷吃糖般,啄了下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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