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悠宁愣神间,卫枭已经走到她面前,少年的眸子漆黑一片,冷寂,幽凉。
“你收了,是吗?”他声音极轻,快要听不见。
罗悠宁点了点头,她仍然在状况外,可是卫枭的眼神里有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卫枭已经一把捏住她拿匕首的那只手腕,使了巧劲,匕首应声掉落。
“为什么?我待你不好?还是你又变心了?”
他压迫的目光迫使罗悠宁一步步后退,后背抵在回廊的柱子上,少年因为愤怒抿紧的薄唇离她不过寸许。
她心中乱跳,他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靠的这么近,还说什么她又变心了。
罗悠宁委屈道:“我哪里变心了?”
卫枭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赤红着眼睛质问:“那你为什么收他的礼,你们何时这么熟了,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与他……”
罗悠宁听明白了,气的血往上涌,一时冲动就踮起脚堵了他的嘴。
一个清甜的吻阻止了卫枭即将说出口的话,也平息了他心中的戾气。
“闭嘴。”她凶巴巴的吼他:“再胡乱猜测我对你不客气。”
小姑娘脸红红的,搂着他的脖子,也不知道她不客气起来是什么样?
“左执送来一箱□□,我给我爹了,我要是有什么错,不过是刚才实在喜欢那匕首,就偷来玩两天。”
她嘟着嘴,委屈巴巴道:“你不把事情弄清楚就怀疑我,我生气了。”
卫枭耳根微红,喉结动了动,道:“是我错了,你别气,叫我做什么都好。”
小姑娘弯了弯嘴角,捏住他的耳朵,轻声说道:“不叫你做什么,只要你以后都相信我。”
卫枭目光定定看着她,认真的点头。
第38章
从靖国公府回来,一路上卫枭一直心情愉悦,直至进了晋王府的大门,他眼里依然漾着温暖的笑意。
“哟,想什么呢?”卫束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卫枭身后进府,此时正将一只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笑嘻嘻的。
“从罗家回来吧?想罗家四姑娘呢?”
卫枭拉开他的手,眸中的笑意收敛,又是一张冰块似的冷脸。
卫束刚想再逗他几句,前院书房里就发出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在地上,他们对视一眼,卫枭眉心微拧,率先向书房冲去。
他推开书房的门,见到里面的场面顿时一愣,只见诺大的书房里,架子倒了一片,桌案也移了位置,到处都乱糟糟的,书房正中央,卫鸿嘴角破皮流血,被一个人按在地上揍。
仔细一看,那人是昨日宫宴上刚结了仇的姜国摄政王左执,卫枭眸色一冷,他本就想找这人算账,如今新仇旧怨正好一起算。
他几步上前拎起左执的衣领将他掀到一旁,两人赤手空拳在这书房中打了起来,原来乱的不成样的书房如今更如狂风过境一般,破破烂烂的。
他们所到之处,桌子塌了、窗户破了、连书房中唯一留存下来的一只青瓷瓶也碎成了渣渣,破损的书页满天乱飞。
卫束走过来扶起卫鸿,关心的问:“大哥,没事吧?”
鼻青脸肿的卫鸿坐在地上喘了口气,刚要开口,迎面飞过来一方砚台,他只好先接住了,才开口说话。
“叫他们停,成什么样子。”
“别,我管不了。”
兄弟俩互相推让,最后在各挨了飞起的书本一击时,终于同时向正打得起劲的两人喊道:“住手,他是你舅舅/外甥。”
卫枭即将揍上左执面门的一拳停了,看着他那张与母亲有些相似的脸,眼神复杂。
左执悄悄收回了自己踹向卫枭小腿的脚,冷着脸不说话。
那边兄弟俩互相搀扶着走过来,卫束心惊胆战的从地上的碎瓷片上走过去,弱弱的提议道:“那什么,咱换个地方说话呗。”
闻言,卫枭和左执同时有了动作,脚步一齐,肩并肩走出书房,只是两人全程目不斜视,没有看对方一眼。
书房前的台阶上,四个人坐成一排,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卫束赶走了,此刻只有他们四人,说点私事也合适。
一阵沉默中,卫鸿揉了揉嘴角的伤口,轻嘶一声,他脸上的表情委屈又可怜,左执却只冷冷一笑,道:“活该。”
他觉得自己打得太轻了,他那么好的姐姐到了晋王府说没就没了,事先打听过晋王府中的事,他知道元嘉郡主对姐姐的蓄意针对,但他不能去找女人算账。
归根结底,卫鸿已经有了妻子,还娶他姐姐做妾,娶了还不管不顾,将怀孕的她留在王府,自己出去征战八年才归,他始终认为,卫鸿才是造成她姐姐自缢身亡的罪魁祸首。
卫鸿叹了口气,脸上颓丧,“我错了,别的我都认,你打死我也行,但你不能带卫枭走。”
“留他在这里,让我左家的骨血再被你害死吗?”左执冷哼一声。
卫鸿心中一痛,说道:“我不会,我在莺歌坟前发过誓,我一定保护好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半响,左执轻笑一声,极为不屑,“卫鸿,以你如今所面临的形势,卫枭跟在你身边只会受你连累。”
他话中的嘲讽刻薄十分刺耳,卫束听不下去了,替他大哥说话:“我说摄政王,你就算是卫枭的亲舅舅也无权带他走,我大哥说了会保护他,纵然卫家真出了事,他是卫家的子孙,是我大哥的骨肉,父子一体,谈什么受牵连。”
此话一出,左执还未及反驳,卫鸿先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那架势像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了。
等他止住咳嗽,卫枭低声开口:“我不走。”
面对多年寻找他娘的舅舅,卫枭不会也没有理由为卫鸿说话,但从八岁开始,虽然他素来冷淡,也没叫过卫鸿一声爹,可卫鸿投注在他身上的爱和关怀不是假的,在他最需要,最无助绝望之时,这个人在他身边,为他撑起一方天地。
左执对卫枭了解不深,但想到他姐姐的脾气,他瞬间明白,卫枭不会跟他走。
“罢了,卫鸿你记住,若是没有卫枭,哪怕两国开战,我也必要杀了你,他执意留在大梁,但若为此受了你的拖累,我绝不饶你。”
前院很安静,只有左执沉冷的声音不断回响,卫鸿撑起身体,看着他认真道:“你放心,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比我的命,比卫家一门荣辱还要重要。”
许是他的承诺太过郑重,左执一时也没有再冷嘲热讽,他无视卫鸿,起身走到卫枭面前。
“带我去看看你娘生前住的地方。”
卫枭抬头,看进一双灰色的眼眸中,恍惚间,他像是穿过记忆回到从前仰视着那个温柔又残酷的女子。
他起身绕过左执向院门走去,左执微微一愣,转身跟上。
两人来到卫枭从前住的破旧小院,左执这个讲究的人,竟然没说什么,他观察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最后目光随着少年落在那棵槐树上。
“她……走之前说了什么?”左执斟酌着问道。
卫枭摇头,进了小屋,把从树下挖出来的小箱子交给左执。
“血参我用掉了,其余的都在这里,还有这把刀,你想要也一并拿去。”
左执捧着箱子看了又看,最终也没有打开,这是莺歌与他分开逃亡之时身上带的东西,里面有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刀我不要,这个箱子我便带走了。”
两人沉默的站在院中,发现除了从前,并没什么好说的。可说起从前,如同将两个人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那种痛,一时没有人愿意去触碰。
“卫枭,你真不跟我走?”左执抚了抚陈旧的箱子,再一次问道。
“姜国有最好的战马,最好的兵器,甚至你想要,我就让你做……”他顿了顿,说道:“总之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卫枭淡淡开口:“让我做姜国皇帝吗?”
他看了看左执,洞悉了他的内心,“姜国现在的小皇帝,他亲爹为左家平反,给你高官厚禄,你真能忍心抢他儿子的皇位?”
“左执,你不是这样的人。”
左执沉默了一瞬,哼笑道:“那又如何,姜国的朝政大权掌握在我一个人手中,小皇帝不过是个愚蠢又爱哭的小鬼。”
他说起姜国小皇帝时,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无奈。
两个人脾气太像,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左执抱着莺歌儿的箱子离开,他走到院门口,回头看见站在树下的少年,皱了皱眉。
“既然你不肯跟我走,我也不劝了,卫鸿如今处境艰难,伴君如伴虎,何况你们的大梁皇帝,看着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帝王。”
“你要小心他。”左执双眉紧锁,“我走之前,会在金陵留下暗线,如果你有危险,他们会不遗余力将你带到姜国。”
卫枭半天没有回应,好在左执也无意等他的回答,笑了笑便离开了。
*
太师府,谢良急速穿过回廊,来到谢奕的院子里,门上挂着一串风铃,谢良进去时,叮叮当当响过一阵。
埋头看公文的谢奕抬眸,问道:“有消息了?”
谢良低首回答:“公子,属下安排的人看见姜国摄政王派心腹去靖国公府送礼,姜国摄政王晚些时候亲自去了晋王府。”
谢奕放下手里的文书,手指轻扣桌面,想了想说道:“我猜的没错,姜国摄政王与卫家的关系不一般,只是不知道具体,你让人盯紧些,别被发现了。”
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谢太师这时候应该是在书房,他想将这件事告诉他。
从小路上走到前院书房附近,谢奕迎面碰上了一行人,似乎刚从谢太师的书房出来。
谢府的管家谢贵在前面领路,他身后跟着那人谢奕认识,是他们谢家一个铺面的掌柜,想必是来回报账目的,只是这样的小事告知管家便可,为什么要谢太师亲自过问。
谢奕叫住管家,问道:“他们是来报账的?”
管家身形微滞,躬身答道:“是,公子。”他说话的声音有些紧,看着有点慌。
谢奕点了点头让他走了,只是他一直盯着跟在那掌柜身后的一个人,那人周身气度极盛,怎么看也不像一个铺面掌柜的跟班,偶尔抬头视线与他对上,一双冷酷的鹰眸让人不寒而栗。
等人走了,谢奕没再去书房,而是带着谢良又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心中疑问甚深,不由开口问道:“谢良,方才那人你可见过?”
谢良正琢磨着是哪一个,谢奕已经将那人的面相画出来。
“铺面掌柜身后跟着那个高大的小厮,你去查他,这人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下人,更甚者,他就不是梁人。”
谢良沉吟片刻,问道:“公子,您为何不去问家主呢?”
他不懂,为何父子之间还要这样绕来绕去。
谢奕摇头冷笑,“问了也问不出结果,去查吧。”
万寿节的第三日,梁帝在清漪园宴请姜国摄政王,仿佛要将上一次险些丢掉的面子找补回来,这次宴会,宫里乐坊加紧排练,挑选了几十个最好的舞姬来给宴会助兴。
梁帝举杯邀左执饮酒,饮过一杯,他轻轻合掌,门外的舞姬们听到声音,踏着一致的轻缓步子走进来,对着梁帝盈盈一礼。
众人都欣赏着舞姬美妙的身姿,看她们在大殿中央曼妙起舞,飘飘若仙。
唯独罗悠宁又与别人不一样,她双手撑腮看着舞姬发呆,思考着,明明都是这般漂亮的女子,为何这些舞姬的脚那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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