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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如此,他们一家子还因为这事儿被划分为坏分子,今年春天征兵的时候她儿子想去当兵都没去成,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没有资格去当兵!

谁都知道去公社的后果有多严重,当然不能让老太太去了。

韩志德赔笑说,“队长,不用这么严重吧,那门婚事我们再跟秀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再退了还不成吗?”

虽然害怕上头儿的处置,但是韩志德也是打心眼儿里舍不得那一百斤苞米一百块钱,要是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把韩明秀嫁过去。

队长呵呵两声,说,“还商量啥呀?昨儿小秀撞墙的事儿都传到公社去了,高书记今早特意派人上我家来告诉我,让我把这事儿处理好了再上报呢,我这头为了安抚小秀,刚打发我媳妇给秀送去了一只老母鸡去,就寻思着把她安抚住了,回头跟高书记编个谎儿把这事儿圆过去得了,既然你们不乐意,那就公事公办吧!”

公事公办的意思就是把这事儿如实的报到上头去,等着上头收拾吧!

韩志德和他老娘一听说这事儿都传到高书记那儿去了,队长还要公事公办,顿时都慌了,也顾不上那一百斤苞米和一百块钱了,钱和粮食虽好,可再好也不赶个人的小命儿重要啊,高书记的手段他们早就见识过了,总不能为了那些钱粮把个人家给搭进去吧!

何况,那粮食和钱还没到他们手儿呢,将来咋回事儿还不一定呢,别他们傻了吧唧的不肯退亲,人家老张家那头儿扛不住先打退堂鼓了,那不就把他们给坑了吗?

思来想去,还不如卖队长个人情,干脆就把这门儿亲事给退了吧!

“唉唉,别呀,我们退、我们退还不行吗,待会儿我就上张老八去跟你老丈母娘说去,保证把这门婚事退了,这总成了吧!”韩志德服软的说道。

队长这才满意下来,“这还差不多,记住了啊,往后可别再整封建家长包办婚姻的那套儿事儿了,上头现在正要拿这事儿当典型呢,我这回冒着危险帮你们把圆过去了,下回可就没这胆儿了,总不能让我为了你们一再欺骗上级领导吧!”

“是是是,我们再不这样了,保证不给你添麻烦了!”韩志德两口子连连保证道。

“那行,那我就放心了!”队长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这儿还有一大摊子工作没落实呢,就先走一步了!”

“哎……那个,队长……”胡慧芳一看队长要走,急忙叫住他。

队长回过头,“咋,还有事儿?”

胡慧芳不好意思的一笑,扭扭捏捏的说,“内个,你不是说,有个城里招工的指标吗?你推荐咱们屯子谁去了啊?”

话一出,老韩家一家子人都静悄悄的看着他,像是在等他宣判生死似的。

队长咳了一声,说:“这个呀,我正在考虑中呢!”

“哎呦队长,你看我们家小龙行吗?这孩子都十九了,还念到初中毕业,识文断字的,出去的话肯定不能给你打脸。”胡慧芳一把拉过自己的儿子,把他推到了队长面前,娘俩一起呲着牙讨好的冲着队长笑。

这个年代,能招工进城是农民走出农村唯一机会,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呢,要知道,要是能进城当工人了,就月月都能挣工资了,收入又高又稳定不说,干年头多了还能给分房子,这样的好事儿,谁不想摊上啊!

第7章 招工

这个年代,能招工进城是农民走出农村唯一机会,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呢,要知道,要是能进城当工人了,就月月都能挣工资了,收入又高又稳定不说,干年头多了还能给涨工资、分房子,这样的好事儿,谁不想摊上啊!

他们屯子李会计家那小子,前年就被招到春城的汽车厂去当工人去了,听说一个月就能挣到十七八块钱,年节的时候厂子里还给搞福利,发米发面发油发肉的,待遇好的不得了。

去年那小子回来过年时,穿的就是厂子里发的卡其布工作服,一个补丁都没有,老神气了,还骑着一辆飞鸽牌儿的自行车,说是花了一年的工资买的,这把屯子里这帮小青年儿给馋的,眼珠子都红了。

男人都喜欢车,这年代的自行车,金贵的简直堪比后世的宝马奔驰了,谁不想拥有一辆呢?

韩龙也馋的跟啥似的,都是在这屯子里长的,从前一样下地挣工分儿,苦哈哈的挣那俩儿钱,现在人家冷不丁一下子变成城里人儿了,还骑上自行车了,他能不眼馋嫉妒吗?只恨不能自己也被招工招出去呢。

只是,招工的机会不是年年都有,也不是随便谁都招的,一般都是每个大队招那么一个两个的,由大队长推荐,能不能去上,全是队长一句话的事儿,所以现在,他眼巴巴的看着队长,满眼的哀求着,他都想好了,要是他不同意推荐自己,他就给他下跪、磕头,反正不管咋地,他一定要跟招上,一定要进城去……

老余婆子也帮衬着说,“他三叔啊,小龙儿可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打小儿就跟你亲,一直那你当亲叔叔看呢,现在有这好事儿,你可得先想着点儿我们小龙啊!”

“就是,三叔儿,您可要帮帮我啊,您要是给我这个机会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往后我指定把您当我亲爹一样孝顺,等你老了动弹不懂那天,我跟你儿女一起给你尽孝……”韩龙起誓发愿的表白着,恨不能跪下来向队长表忠心。

队长看他越说越玄乎,赶紧打断他的话,拍拍他的肩膀说,“龙啊,你的心思叔明白,老实说,叔听到这信儿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但你也知道这是打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咱们屯子着帮小子都眼珠子瞪铮亮的盯着呢,叔选出来的这个人要是不行的话,大伙儿肯定不会服气的,那叔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那是那是!”

韩龙连忙附和,接着说,“但是三叔,我的家庭背景和自己的品行学历都是说得过去的,您要是推荐我的话,谁也挑不出您的毛病来。”

队长摇摇头,说,“昨儿小秀撞墙后,我就听有人议论说,你把小秀今年分的细粮、布票油票啥的都给抢你们家来了,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话,那你这行为可算得上是你履历上的污点了啊,有这个污点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叔知道这十有八九是谣传,不可能是真的,你最好把这个谣言给澄清了,叔想推荐你也好说话啊?不然就算叔想给你往上报,有这个谣言跟着,公社那块也不能批呀?”

老余婆子一听这话,赶忙一边儿解释一边儿往自己脸上贴金,说:“队长啊,这事儿是个误会,那些东西是我孙女孝敬我的,我老胳膊老腿儿的拿不动,叫小龙去帮我扛回来的,可不是小龙抢的啊!”

队长呵呵一笑,说,“那你就叫小秀跟屯子里人澄清一下,她要是不澄清,你们就得把东西都退回去,不然的话,这事儿被人盯着,小龙想要那个指标,那是不可能的!”

队长撂下话,就推说有事儿走了,把这个问题留给他们自己家去解决去了。

韩明秀都要上公社去告他们去了,还想叫她给他们澄清,那是不可能的,至于他们能不能还东西,他相信,只要思维正常的人,在一份稳定的城里工作和几十块钱和百八十斤粮食之间,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至于招工的事儿么?

确实有这事儿,只是就韩龙那样的,推荐了也是白扯,这次招的是桐城矿区采矿工人,辛苦不说,还要求招工对象的身板儿体格,就韩龙瘦那样,干吧拉查的跟个鸡崽子似的,他要是能招上,那就怪了去了!

队长一走,韩龙马上说,“奶,爹,娘,快把那些东西收拾收拾给韩明秀送回去吧,要不我这招工的事儿就给耽误了!”

他虽然也贪心韩明秀那些好东西,但是在自己的前程和那点钱粮物之间,他还是很容易做出选择的。

韩志德两口子一时间也都不知道该咋办好了,他们很在意儿子的前程,但是也舍不得那老些好东西啊,再他们的眼中,那些好东西既然到了他们手儿了,那就是他们家的了,再让他们往外拿不等于割他们的肉吗?

老余婆子也舍不得还回去,她双手拄着炕,从炕头儿挪到了炕沿边儿上,说,“队长不是说了吗?要是小秀能给做个证,证明那些东西是她自愿孝敬我的,就没事儿了,我这就去找她去,叫她给做个证!”

“奶,你可别去了啊!”

韩龙一把拉住老太太,“她昨个儿都把你告到生产队儿去了,还差点儿撞墙死了,这会子心里边儿指不定咋恨你呢,你现在过去,她肯定不能给你作证,说不定还得满屯子嚷嚷呢,这事儿要是吵吵开了,那我这招工的事儿不就艮屁着凉了吗!”

老余婆一听,心里也没底了。

昨儿那丫头醒过来后,就跟从前不一样了,不光敢拿眼睛瞪她,还敢出口骂她“滚”,这可是她从前万万不敢的,想来也确实是被她逼急眼了,打算鱼死网破呢!

这会子她要是去让她作证去,她还真不见起能答应!

“那,那你的意思……就是把那些东西给她还回去呗?”老余婆子痛心的问道。

第8章 你奶奶叫你省点儿

韩龙说,“对呀,还回去,一定得还回去,你没听队长说吗,咱们屯子好几个人都盯着这个指标呢,咱可一点儿都不能出错啊?要是这事儿真让小秀嚷嚷开了,就算咱们把东西还回去了也没用了,屯子里那么多啥说头儿都没有的小子呢,队长推荐谁不是推荐啊?干嘛非得推荐一个履历上有污点的呢?这不是上赶子给自己找罗烂吗?再说,就算队长真不顾影响推荐我了,那帮小子也肯定不能容啊,指定得借着这个事儿把我给告下来。”

“奶,这可是关系到你孙子前程的大事儿,我要是进了成当了工人,往后那前途就是一片光明了,这点儿玩意算个啥呀,我俩月就能挣回来,到时候我还能接您进城去住呢!”

韩龙怕他奶奶不肯,苦口婆心的劝和着。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韩明燕开口了,“我觉得我哥说得对,还是暂时先还回去吧,免得出什么意外,等我哥招上工走了,奶你再去那回来不就得了吗?反正她家里就她一个人儿,这俩月的时间也吃不了多少!”

韩明燕儿今年十六岁,正在乡里的初中念书,是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姑娘,很得她爹娘和奶奶的欢心,虽然老余太太和儿子媳妇都是重男轻女的,但是对这个乖巧懂事儿的丫头真轻不起来,非但不轻,还挺惯着的呢。

韩明燕儿也没辜负长辈们对她的偏爱,学习成绩总在班里排名第一,不光如此,她还心眼活泛、足智多谋,刚才一家子一筹莫展的问题,不就一下子叫她给解决了吗?

“对呀,这个主意好,我咋就没想到呢!”韩志德一拍大腿,咧着大嘴丫子笑起来,“哈哈,还是我闺女聪明,这些书没白念!”

老余太太听说东西送回去了还能再拿回来,顶多也就是招工前这两个月被她吃掉点儿用掉点儿,虽然也挺心疼的,但是为了大孙子的前程,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那行,等会儿你们就把那些东西和给她送回去吧,告诉她省着点儿吃那些细粮,也不行乱花钱,要是她敢糟蹋东西,回头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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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韩明秀正在家里跟队长媳妇唠嗑呢,刚才队长媳妇回去后,她本来想洗洗脸,收拾收拾就做早饭的,可是刚洗完脸梳完头,队长媳妇就又来了,还是抱着那只鸡来的,说是队长一定要给她只鸡补补身子,还说队长去她奶奶家帮她要粮食去了。

韩明秀一听队长出马了,就知道她的粮食和钱肯定能要回来了。

队长在孙傲屯儿这片儿可是个人物,目前为止,除了逼她嫁给张二驴子那事儿没成,剩下的还没有他拿不下来的事儿呢,就算她奶奶和二叔都挺精明的,但也根本不是队长的对手,人家要是没两把刷子,能当上生产队的队长吗?再说,没能耐也摆愣不了孙傲屯儿这好几十户人家啊!

怕韩明秀上公社告状去,队长媳妇就一直守在韩明秀家里跟她唠嗑,表面上是闲话家常,实际上就是看着她呢,怕她告状去。

结果没过多久,就看见韩志德挑着个担子进来了,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来还韩明秀的粮米来来!

队长媳妇也是个精明的人,知道韩志德过来还东西肯定得挺抹不开面子的,就留没在这儿碍眼,只推说家里还有事儿就赶着离开了。

韩志德见队长媳妇走了,好歹不那么难为情了,他撂下担子后,抹了一把脸,有点儿尴尬的说,“秀啊,你的粮食二叔都给你送回来了,你过来点点看吧!”

韩明秀走过去,把那些粮食一袋一袋的从扁担上搬了下来,一边搬一边估算着重量。

有一袋子大米,大约三四十斤,一袋子面,面不多,顶多也就三十斤吧,还有一袋子靡子,跟她奶当时抢走的分量差不多。

她粮食袋子挨个的拎起来,靠墙一溜摆了,拎米袋子的过程中,顺便在心里估量了粮食的重量,发现他们没有克扣她的粮食,心里很是满意。

“不用点了,我信二叔的,你是我亲叔叔,咋的也不可能丧良心的贪我这点儿粮食啊!”

韩志德看她都点完了还拐弯抹角的骂人,不由得脸色一黑,差点儿气得背过气儿去!

这要搁往常的话,死丫头蛋子敢这么跟他说话,他早立瞪起眼睛臭骂她一顿了,揍她一顿都有可能,但是现在不行啊,他儿子要争取那个珍贵的找工指标,他不敢吵吵把火儿的跟这丫头干仗啊,要不她把他们算计她粮食的事儿咧咧出去,他儿子那事儿不就悬乎了吗?

所以,即便是心里气的火星乱蹦的,韩志德也没敢发火,更没敢臭骂她,甚至还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干巴巴的笑容来。

“那是呀,二叔和你奶本来也没打算要你的粮食啊,我们俩就是看你还小,怕你让老王家和老林家把你那点儿玩意儿给糊弄去,才把你的粮食和钱拿过去帮你存着的,本来就打算等你不够吃的时候再给你拿出来,没想到一片好心,倒让屯子里这帮有心的给嚼舌头了,哎,你看这事儿整的……”

韩明秀听到这番蹩脚的解释,呵呵一笑,说,“没事儿二叔,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只要您问心无愧,不用在乎别人咋说!”

韩志德嘴角一抽:“……”

问心无愧?

这丫头是在敲打他吗?

他咋觉得这丫头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呢?咋总觉着她这话里句句都藏着刀子呢?还都是暗刀子,扎到他他也只能干吃亏不能吭声的那种,这孩子,这是咋了呢……

韩志德凌乱了一会儿,又从兜儿里掏出个布包,握着拳头递到韩明秀儿的面前。

“还有这些钱、布票、油票,叔也都给你拿回来了,你奶嘱咐了,叫你省着点花呢,要是你大手大脚的乱花钱,回头你奶指定饶不了你!”

第9章 喂鸡

韩明秀接过布包,打开后,看见是一叠大大小小的票子,有钞票布票和油票,钞票里最大的面额是十块钱的,总共是二十二块七毛三分钱,正是她今天发的那些,还有八尺布票和三斤的油票。

这个年代,国家对百姓每年消耗的布匹粮油供应都有一定的限额,比如豆油,一个公民一年只有三斤豆油,也就是说,一个人一个月最多能吃三两豆油。

这点儿油搁在现代都不够三天吃的,但是在这个艰苦的年代,一个月能有三两豆油吃就已经很不错的了,像韩明秀这个小丫头,别说是一个月三两,就是三滴都没有,她已经足足有半年没吃过一滴油了!

布票每人每年也只给八尺,八尺布仅够一个成年人做一身衣裳的,农民一年四季有三个季节是在地里劳作的,很费衣裳的,八尺的布根本就不够穿。

所以,大家只好发扬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艰苦朴素作风,全都穿着打补丁的衣裳,有人一件衣裳都能穿好几十年,补丁摞补丁的都看不出原来的衣裳是啥色的了。

不过,好在大家都这样,也就没人笑话谁了。

布票不光可以买布做衣裳,还可用来买棉花,一尺布票可以买一斤棉花,还能买成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