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不得不说安王打得一手好算盘。
百姓对朝廷怨声载道时,像刘员外一样的一些大善人就冒了出来,用朝廷拨下来的米粮救济灾民,再大肆宣扬皇宫怎么纸醉金迷,皇帝跟文武百官都不关心民生疾苦,加重百姓对朝臣的怨恨。
安王大批购买粮食,又煽动百姓,是想做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只是萧珏怎么都没想到,他让叶卿离提前离席,本是怕他审问刘员外时用刑会吓到她,却不想反而让她出事了。
扬州刺史韩朝英是他的人,王荆查明粮食在刘府后,当即就通知了扬州刺史带兵过来。
只是因为萧珏一直还没指示,他们就一直潜伏着。
萧珏发现刘府有异动,派人一查才知是顾临渊杀了进来。
原来这刘员外一直靠给安王送美人讨好安王。
萧珏瞬间就想到了叶卿。
他回房去找叶卿,人果然没在屋子里,这才转而去关押那批女眷的地方找人。
他不怎么想承认自己找不到人时的那份慌张。
找到她的时候他确实一下子就心安了,但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缩在墙角,心中又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好像是生在他心上的一根刺变硬了一般,现在戳到,会疼了。
那个笨蛋似乎误会了什么,一句话也不愿跟他说。
被人误会什么,萧珏一向是不太在乎的,但这次他就是莫名其妙的窝火。
他知道叶卿关心他父亲的消息,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诱她跟她说话。
回到床边的时候,萧珏盯着叶卿的睡颜看了很久,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
她的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肉肉的,软软的,像是戳在一团棉花上。
许是觉得手感不错,他又戳了两下。
睡梦里叶卿一声嘤咛,奶猫叫似的,听得萧珏心口莫名的一颤,酥软一片。
他赶紧收回了手,暗道一声桥气,嘴角却无意识往上扬了两分。
其实九重宫阙中一直有这么个人陪着他,也是不错的。
“如果你避开这一劫,我回去就给那帮秃驴重建庙宇。”他低声道。
屋外似乎有夜鸦啼叫,萧珏神色一瞬间变得凌厉。
他拉开房门走出去,看了一眼还候在门外的紫竹。
紫竹整个人都在发抖,垂着头不敢看萧珏。
今晚刘员外设宴,她原本是在外面等着叶卿的,但是不知怎么就被人给打晕了,拖进柴房关了起来,还是王荆把她找出来的。
“寸步不离守着皇后。”萧珏冷声吩咐。
紫竹连声应是,一直提到桑心眼儿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
陛下没有罚她。
*
萧珏离开刘府,去了外边一片空旷地界,才沉声道:“出来吧。”
暗处走出一个影子,半跪在地,恭敬道:“陛下,苏太师死在了地牢。”
萧珏眉眼一厉:“谁杀的。”
他太了解苏太师了那老匹夫了,苏太师若是想死,早就自杀了,不会苟活到现在。所以苏太师只有可能被人暗杀的。
果然,暗卫答道:“潜进天牢的刺客一死一伤,用刑后逼问出,是安王的人。”
萧珏脸色难看:“你们都是饭桶吗?看个牢房都看不住。”
暗卫不敢接话。
大翰历代帝王都有龙骑卫在暗中保护,龙骑卫一共三十六人,个个身手不凡,帝王去哪儿,他们就跟去哪儿,他们一切以帝王的安危为上,甚至不会听帝王的调遣。
先前萧珏在宫中,忌惮着他身边的龙骑卫,安王才不敢贸然派刺客入宫。
萧珏也明白这一点,他强压下怒火,吩咐道:“加强天牢的守卫,宫里也当心些。”
暗卫领命退下。
不多时,王荆过来了,见萧珏面色不好,他问:“可是宫中有异?”
萧珏负手而立,月光落在他脸上,看起来更森寒了些:“苏太师死了。”
王荆是萧珏的心腹,这些事情萧珏不用瞒着他。
王荆虽是个莽汉,可心思却细腻如尘,他道:“陛下不必忧心,苏太师在外人眼里早就是个死人了,兵符已经拿到,他也没什么用处了。”
“正是这样,安王大费周章杀他,才更可疑不是吗?”萧珏反问。
王荆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想起今日顾临渊突然出现在这里,萧珏眸子一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王荆面露疑惑,萧珏只道:“想办法让顾将军知晓,他儿子还活着。”
王荆不解:“陛下要再用顾临渊?”
“他不愿为我所用,也不能为别人所用,你可知?”萧珏道,“查一查苏氏女的去向。”
王荆瞬间明白过来了,苏太师一死,苏太师之女若想为父报仇,必定投靠安王。届时苏氏女再煽动顾临渊,顾临渊可不就为安王效力?
王荆心中其实有几分为顾临渊惋惜,顾临渊是个好苗子,在朝堂中也是年轻一辈中的楚翘,怎么就栽在儿女情长上了。
*
次日,叶卿睡了个大懒觉,醒来就发现整个刘府只剩自己和紫竹孤零零两个人了。
她有点懵,问紫竹:“陛下呢?”
紫竹道:“陛下跟韩刺史一同巡视河道去了。”
叶卿点点头,这春夏交接的季节,经常暴雨。这水若是治不好,只怕事态还会严重。
“那陛下有说让我做些什么吗?”在宫里她是得过且过,懒散度日,但狗皇帝带她来这灾区了,狗皇帝自己忙进忙出的,她若是不做点什么,叶卿心底就有些负罪感。
紫竹摇头。
叶卿一时间有点迷茫,想起这还是刘府,便问了一句:“这府上的人怎么处置的?”
紫竹想起刘员外被挖掉的两颗眼珠子就脸色一白,怕膈应到叶卿,她只道:“这府上的人拐卖人口,全都被关进大牢了。”
既然关进大牢了,自然有官府的人去管,叶卿也就没再过问。
她肚子真有点饿,房门就被敲响了。
紫竹前去开门,进来的是个裹着头巾的中年妇人,妇人用托盘端了两碗粥和一碟咸菜。
“韩大人早晨吩咐我给夫人送过来的。”那妇人应该是扬州本地人,带点扬州口音。
她一说是韩大人吩咐的,叶卿就放心了许多。
她亲自向这妇人道了谢,昨天萧珏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叶卿并不知晓。现在外边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便有意向这妇人打听:“您原先是在这府上当差的?”
妇人连连摆手,她不知叶卿的身份,但见叶卿和善可人,不免话多了几句:“我是一大早从庐陵那边赶过来的,我男人是衙门里当差的,自从水患以来,他就跟着韩大人四处跑,脚上水泡都烂了好几遭。衙门里人手不够,我就跟着过来帮忙,粗活累活什么的我做不了,但是煮个粥什么的还是在行的。”
这扬州城,也不像昨日那个姑娘说的那般,全是贪官坏人。
叶卿捧着粥碗,心中有些感慨。
想起这妇人说的人手不够,她便自告奋勇道:“大娘,你们那边还缺人吗,我过去帮忙。”
妇人早晨看到过韩刺史对萧珏毕恭毕敬的样子,她猜测萧珏应该是个朝廷的大官。在她看来,叶卿是大官的夫人,她自然不敢让叶卿去跟着忙活,便道:“夫人是金贵的人,到这穷乡僻壤来已是屈尊,您能跟随大人一道过来看看,咱们心中便是感激着的。”
这妇人这般说,叶卿也不好强求,见她拘谨,便先让她下去了。
吃完粥,叶卿才带着紫竹准备上外边看看,她不敢走远,但见刘府周围都有护卫,便知道这里是安全的。
走到前院的时候,才发现外边人声鼎沸,大门敞开着,排队领粥的难民熙熙攘攘排成了一条长龙。
院子里用几张方桌拼成了长案,桌上放着好几个粥桶,粥桶旁边还放了几筐馒头。
每个难民领一碗粥,再拿一个馒头。
不断有官兵拎着粥桶从厨房出来,又把桌上的空粥桶拿进去。
想来是这一片地方都被大水毁得严重,搭建粥棚又比较费时费力,官府干脆把刘府给改成官府的施粥地点了。
叶卿见帮忙施粥的一个妇人手因为长时间舀粥,手酸得都在发抖了,给一个难民舀粥的时候还弄洒了,烫到了难民手上。后面的难民还排着长队,但是这边又没个人能接替这妇人一下。
因为之前跟那个送粥的妇人聊过几句,叶卿便猜测这个妇人应该也是同丈夫一道过来帮忙的。
她看得有些心酸,这样的大灾,受苦的是那些难民,但这些官府的人也同样辛劳。
贪官可恶,但并不是每个当官都那般可憎。
叶卿走过去,笑着对那个妇人道:“大娘你歇歇,我帮你盛一会儿。”
妇人胳膊酸得都抬不起来了,有人帮她他自是十分感激,但见叶卿衣着体面,气度不凡,又有些惶恐:“这……这怎好劳烦夫人。”
“无事的,我就代你一会儿。”叶卿接过了妇人手中的木勺。
紫竹吓得快哭了,她道:“夫人,我来吧。”
这句身体再不争气,盛个粥还是能行的,叶卿对紫竹道:“你帮我拿碗,一会儿我手酸了,你再换我。”
紫竹见叶卿坚持,只得作罢。一边递碗给叶卿盛粥,一边从竹筐里拿馒头递给难民。
那些从厨房送粥过来的官兵也不知叶卿的身份,跟人一打听,但谁都不清楚。不知怎么就传出了朝廷派了钦差过来,叶卿是随行的钦差夫人的说法。
后面排着长队等着领粥的难民,见有人领了粥还拿了馒头,不免惊异:“今天刘府还发了馒头?”
旁边有难民纠正他:“什么刘府,这是官府的人在施粥。”
“哎,我前些天还听说是刘大善人府上在施粥。”
“听错了吧,我瞧着那些施粥的都是衙门的人呢!”
原先被刘府收买起哄的难民,赶紧嚷嚷道:“原先是刘大善人施粥,官府今个儿抄了刘大善人的家,这些狗官就是看不得我们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的难民挤了出去。
“听说朝廷派了钦差大人过来!钦差夫人还亲自在这边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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