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1 / 1)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正雍的语气太过严肃,还是因为他此时的神情实在有些不好看,韩进一怔之后便点头应了。

……

建章宫。

萧靖看着底下的李正雍,目光复杂。

当初李正雍初入长安,他亲自接见他,还以为自己得了个能臣,哪里想到这人竟是……他。

如今看着他站在底下,即便穿着一身灰衣也仍旧衣炔飘飘,萧靖突然想起当年九江死之前,同他说得那句:“你比不过他,这辈子你都比不过他!”撑在龙椅上的手不住握紧,很久以后,他才看着人沉声说道:“我没想到你竟然没死。”

不仅没死,还化名李正雍,名扬天下。

想着这些日子,他对这个人推心置腹,就像是一个笑话。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个无形的巴掌,泛着火辣辣的疼,萧靖没有收回目光,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嗓音沉沉得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戴着你这个假面具不成?”

李正雍听得这话,也没说话,他抬手在脸边摸索了一番,而后就揭下了一层人皮面具。人皮面具下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要曝露在阳光底下,看起来有些异样的苍白,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住那一段清隽的容貌。

不同他平时那张沉稳又带着被岁月浸染的脸,面具下的这张脸好似被岁月格外宽待,竟让人辨不清年龄。

萧靖在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容时,呼吸便是一滞,然后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你自然希望我死——”李正雍的声音也有些低沉,他看着萧靖,薄唇掀起一抹讥嘲的笑:“可你都还没死,我怎么舍得就这样死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萧靖很久没有听过了,可他惯来也不是一个能够被人激怒的性子,此时听得这话也只是目光沉沉得看着他,直截了当得问道:“韩进说你有话要和我说。”

看着萧靖这幅模样,李正雍像是看了他很久,而后才说道:“我一直都不明白,九江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你从来都是这幅死样子,不知冷不知热的,可偏偏那个丫头就是一根筋得看上了你。”

“即便被你欺骗,即便你杀了她父兄,最后还把她囚禁在身边。”

甚至还被人污了一身清名。

想到这。

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也闪过几丝怒意,袖下的手也跟着攥紧了些。

萧靖原本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到头来说得却是这么一句,惯来没有什么波动的脸上闪过几丝讥嘲,倒不知是在嘲笑李正雍还是嘲笑自己。那个女人怎么会喜欢他?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根本恨不得他去死。

他胸膛前的那几道伤口,都是拜她所赐。

或许这份情意早年间是有的,可在他领兵攻占皇城,在她父兄死得时候就没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留下那个孩子,甚至还以死相逼。

刚想说话。

只是不等他开口,便听到李正雍沉声问他:“萧靖,你还记得熹平二十年,你曾中过苗疆的媚毒?”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

萧靖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件事算得上是他的奇耻大辱,他自然记得。

那是他最后一次身为大周的将军去平叛部落,没想到最后却中了媚毒,苗疆的媚毒只能和处子结合才能解毒,底下的人连夜给他找来了干净的良家女,可他心里记挂着离开前九江和他说的话,不肯受用,骑马离开的时候就晕了过去。

后来,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恢复如常,让人去查也查不出个究竟,只能作罢。

只是李正雍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

拧眉看着他,萧靖没有说话,只见李正雍冷着一张脸看着他,继续同他说道:“当年她心里记挂你又知晓你中了毒,连夜出宫看你,就是在那一次,她怀了你的孩子。”

“萧靖——”

李正雍看着他变化的脸色,声音却还没有间断:“无忌是你的孩子,是你和九江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老齐的身世大概就是——

九江公主为了救老萧,然后老萧不知道,后来九江怀了孩子又国破家亡对老萧爱恨交加,老年组的故事可真够闹心的。

第219章

“无忌是你的孩子,是你和九江的孩子。”

这偌大的宫殿一时寂静无声,唯有李正雍的那句话还萦绕在半空,迟迟未散。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蓦然睁大了双眼,向来平静至没有波澜的脸上此时充斥着震惊和不敢置信,原本端坐着的身子也往前倾了些,手撑在桌前,拔高了声问道:“你说什么?”

可李正雍却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神色淡淡得看着萧靖,从韩进口中知道无忌的事后,他比萧靖还要震惊……他不敢相信九江一腔真心和爱意竟是付给了这样的混账,更不敢相信这个混账这些年对无忌如此不管不顾竟是因为这种原因。

九江……

他的九江。

怎么就喜欢上了这样的畜生?

早知道萧靖如此对待九江,当年他真应该不管不顾得带她走……想到这,李正雍的脸上又不禁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可那个丫头怎么可能跟他走?即便被人这样误会,即便明知道萧靖是她的杀父仇人,她都不肯跟他离开。

摇了摇头。

心下是无尽的叹息。

重新抬头看向萧靖的时候,他的脸上又恢复成先前的模样:“萧靖,你是一个好皇帝,可你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他的嗓音清冷,望着萧靖的时候,一字一顿得说道:“九江是个什么性子,我知道,你也知道。”

“你但凡能够多信任她些也不至于怀疑无忌不是你的孩子。”

“作为丈夫,你没有相信你的爱人,作为父亲,你也没有护好你的孩子。”

“萧靖——”

李正雍目视着萧靖,嗓音沉沉,又问了一句:“你坐在龙椅二十多年,眼看海清河晏,四海归宁,可你心里可曾有一日高兴过?”

说完。

他也没有再理会萧靖,径直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正雍突然又停下了步子,回头朝身后那个双目失神的男人看去,语气淡淡得说道:“这事,我原本是不想和你说的,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无忌的父亲,可无忌是个好孩子。”

想起那个孩子。

李正雍的声音不禁缓和了许多,只是想起他如今的情况,声音蓦然又沉了下去:“他的身上有九江的血脉,不应该蒙受这样的屈辱。”

“萧靖,你害了九江一生,也不想死后都无颜见她吧。”眼看着龙椅上那个男人骤然变得苍白的面容,李正雍未再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这回。

他没有留步,也没有回头。

萧靖怔怔看着李正雍的身影,迟迟都没有坐回去,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李正雍越走越远,眼前划过一个又一个片段。

“说,那个男人是谁?”

“那个人就对你这么重要,你就算死也要护着这个孩子?”

“九江,你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

他这一生从未对任何事后悔过,唯对一人心怀愧疚,当年大周天子残暴不堪,早已失了民心,而他举兵攻城,甚至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就得了胜利。后来大周皇室自焚于宫中,他私下救下九江,养在禁宫。

他知道九江恨她。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即便恨他也好,只要她能陪在他的身边,那就足够了。

最初那段时间。

九江根本不肯见他,每每见到他就是发了疯似得咬他、打他,但凡能伤害他的东西,她都没有放过,如今他身上最严重得那些伤痕不是来自战场,而是出自她的手笔。后来,九江像是认清了现实,变得平静了许多,只是也从来没有再理过他。

原本他以为,只要再过段日子,他们还是能变得和以前一样。

可后来的那件事却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再次恶劣起来,那时他刚刚登基不久,不可能天天去看九江,直到有一回他的亲信匆匆忙忙过来,说是九江晕倒了,他焦急带人过去,得知的消息却是九江有了身孕。

那个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震惊、不敢置信、荒唐,还有心中突然升起的杀戮,他打发了所有人,伸手攥着她的胳膊,逼问她“这个孩子是谁的?”

萧靖至今还记得那个时候九江的神情,最初知晓怀有身孕时,她脸上的神情是错愕的,可就在听到他逼问的时候,她像是不敢置信似得,最后突然拂开他的手,让他滚。

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九江为他做过得那些事,一气之下就离开了。

后来他给人送过药,让她打掉孩子。

他不能忍受九江怀有别人的孩子,更不能忍受她每每看着自己小腹时,脸上流露出的温柔神情,可九江不肯,甚至以死相逼:“萧靖,如果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化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萧靖,我已经不爱你了,如果我连恨你都没了,那么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最后还是他认了输。

为了一个孩子,失去九江,不值得。

他甚至想过若是九江真得这么喜欢这个孩子,那他也愿意好好养他,可最终却是这个孩子带走了九江的生命,他还记得那一日九江生产,他推却一切政务陪在她的身边。那是他第一次看妇人生产,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一声又一声得尖叫。

整整一天一夜。

最后孩子出生了,可九江却死了。

“萧靖,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这是九江弥留之际,躺在他的怀里时,问他的话。

自从大周国破之后,九江第一次平静得和他说话,她的手覆在他的脸上像是一根羽毛温柔得滑过他的脸,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带着从来没有过的慌乱,颤抖着声音,让她别说话。

可九江不肯听他的。

她就躺在他的怀中,絮絮叨叨得同他说着话:“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着一身黑衣,脸色也黑得厉害,远远看去就跟个黑炭头一样。”

“脾气也不好,我还看到有个世家女向你诉说情意的时候,你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等人说完就走了,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怎么会有这样不识趣的呆子?我那个时候一点都不喜欢你,可后来就怎么也忘不掉你了。”

“萧靖,你说要是我不是大周的公主,该有多好。”

“我知道父皇残暴,兄长中庸,我也知道你会带领他们走向更好的生活……我要只是大周的百姓,我一定会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君王。”

“可是萧靖,我是大周的公主,那是我的父皇,我的兄长,从他们死得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

这些年一直不曾忘却过的记忆在今日更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九江……”

萧靖口中喃喃得含着这个名字,又想起先前李正雍说得话,撑在桌上的手一紧,跟着又喊了一声:“无忌。”念完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再也抑制不住,高声喊道:“常德!”

而就在常德进去的时候,有个内侍却偷偷沿着墙角溜走了。

……

曲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