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去城楼上看了她一眼。
她崩溃,悲泣,嘶吼,像疯了一样。
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把眼泪都流干了。
头也磕破了。
命都不要了……
她跪在角落地三天,她不进食,不喝水,好似风一刮,人就会飞了一般。
萧胤原以为他内心会是爽快的,可是没有,他反倒觉得,他才是疯魔了的那个人。
那颗为她动了情的心,从一开始,他就输给她了。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给她递了一碗粥。她已经干涸的眼睛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又蓄满了泪水。
“四爷……”她开口唤他。
他心里一紧,还未来得急开口,就听到一个渝国将领跪在他身边,大声道:“启禀陛下,城外的尸体已经都收好了,名牌也都登记好了。”
萧胤无奈地挥了挥手,心想,老天真是半点机会都不曾给他。
唐妩屏息凝气,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四目相对,仿佛要看穿他一般。
她的手倏尔攥住,倏尔放开,最后颤颤巍巍地抬起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流着泪质问道:“这都是四爷做的?”
她说完这话,萧胤死死的扣住她的下巴,对她冷声道:“你与他在一起苟合之时,可曾想过有这一天!”
她身型一晃,跌坐在地上。
“阿妩!朕不在乎你跟过多少人!也不在乎你的出身!朕只要你从跟我的那天起,对朕忠贞!你为什么做不到!你为什么做不到?”
唐妩听后,一直摇头,向疯了一般的摇头,从不断否认,到呢喃轻语,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她这幅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如同在他身上抽筋拔骨。
萧胤眼底涌现出了浓浓的悲伤,他哑着声问她:“朕问你,你为何要背叛朕?”
过了很久,也不知是多久。
唐妩擦了眼泪,在他面前跪下,她将本该说的话,如数吞下,她额头点地,一字一句道:“四爷虽于我有恩,可我从未想过和四爷过一生。”
听到这话,萧胤不禁笑出了声。
有谁能知道,渝国太后口中那个倨傲轻狂的混蛋球子,在一个女人面前,差些泣不成声。
第41章 有孕
唐妩被他带回大渝的皇城后,她就住进了永乐宫。
宫里女使婆子无数,萧胤还特意给她弄了小厨房。
可不论他怎么做,她都是不吃不喝,以死做抵抗,后来逼得他实在没了办法,他只好用程家人剩下的性命要挟于她。
萧胤想着,既然她那么爱那个程煜,那程家上下的几十口女眷的人命,她总要顾及才是。
果然,他这刚一开口,永乐宫的杯子就再也没碎过了。
又过了数月,萧胤看着她也不哭了,也不寻死觅活了,便找了个机会和她谈了谈。他明里暗里说了很多,大意是只要她从今往后,乖顺听话,他便可以当之前那些事没发生过。
唐妩听后,失神了许久。
她依稀还记得,她刚入伯府的时候,承安伯请了一个道士来给她八字。京城里的权贵都这样,不光娶妻要合八字,纳妾也要,他们生怕哪个女人生的命薄,克着了他们。
那道士给她看的时候,先是点头,又是摇头,看的承安伯实在着急,便甩了一片金叶子在桌子上。
“这位夫人,面中带着富贵相,但却有颠沛流离的命运。若是一直能留在京城不走,命数可变,若是远走他乡,那就是红颜祸水了。”说完,他还捋了捋胡子。
当时唐妩觉得,这人就是个胡说八道的臭道士,为了收人钱财,说的话都是绕着圈走的,听着是那么回事,可又不是那么回事。
就这几句话,估计能迎合大多数人。
可时至今日,她才渐渐发觉,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和她还真是匹配……
——
萧胤安顿好她,就彻底勤政了起来,他一来是想用时间让她好好想一想今后该如何做。
二来是不想她被按上祸国妖女的帽子。
那时候因为封后和子嗣的事,满朝上下闹得不可开交。他原本已是把永乐宫的封的严严实实,却不想太后竟然亲自召见了她。
他心里隐隐不安,刚一下朝,他就匆匆去了一趟永乐宫。
谁知,他刚一推开门,他就见到了满地的青丝。
萧胤冲到她身边,将那把被磨得泛光的银剪扔在了地上,厉声道:“这是谁给你的!”
唐妩抬头看他,忽然感觉太后说的那句话又回荡在了她耳畔。
“他要封你为后,你知道吗?”
唐妩想,他定是疯魔了。
她与他之间,隔着的何止是身份地位的尊卑,还又一条人命,一条她一母同胞长兄的命……这是他们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太后赐下的。”唐妩脸色惨白道。
“那你为何不与朕说!朕若不允,谁敢逼你!”萧胤喊完,便俯下身抱住了她。
他抚摸着她的断发,哑着嗓子又道:“我除了没成全你和他,我还有什么没应你?嗯?你为何不肯信我?”语气中的哀求,就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了唐妩的胸口。
唐妩嘴角带笑,泪水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每当这时候,她都只能把那快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她不敢想,若是她把真相说出来,她是否会让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崩溃……
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因她而起,他人何其无辜,所以只要她的命,能保住程家剩余人的命,那么这些罪孽,这些报应,就通通让她一人承担。
唐妩推开了萧胤,一字一句道:“陛下觉着予我荣华富贵,赐我平安喜乐,我便该日日对陛下还以笑颜,还以悦色,可陛下又如何知道!这荣华,和这后位,就是我想要的!”
“阿妩,你是不是非要跟朕一直闹下去!”萧胤道。
“陛下可有想过,阿妩或许只是陛下的一个执念罢了。”一个因为没能彻底拥有,所以才会迟迟不肯放手的执念罢了。
萧胤闭了闭眼睛,他转过身不想再去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放在袖口的手逐渐握紧,又逐渐松开,在推门而去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你是剃光头发也好,是正式皈依出家也罢,可朕今日告诉你,哪怕你是化成一缕灰,成了朕放在墙上的一幅画!你也是大渝的皇后!”
执念?
既然你说是执念,那便是执念了。
可何为执念?
永远不会放下的,才配称为执念。
与你共白首,便是我的执念。
……
两个人僵持,总有一个人会先低头,而萧胤,自然是先低头的那个。
一日,萧胤找了个机会与她商量,说他需要一个嫡子,若是她能生下来,他便会放她走。
他以为时间久了她自然会软化下来,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会软下来,可他却未曾想她竟然会狠下心管太后要了一碗绝子汤。
绝子汤……
那是他上辈子的噩梦。
绝子汤对女人身子伤害极大,据说喝下去,便会彻底毁了女人的肚子。这就如同拿开水浇在人脸上一般,是再也不会复原的伤疤。
就在她血流不止,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时,她都还不忘跟他说句这世上最恶毒的话。
她说:“陛下,阿妩这辈子都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了,请您广纳后宫。”说完,她就呕了一口血。
萧胤觉得她真的有本事,她总能让他上一瞬还想一刀杀了她,下一瞬间又只能轻轻把刀放下。
她就像一个魔鬼,让他一次又一次的为她疯魔……
甚至,在太后的盛怒之下,就连萧胤自己也亲口承认过……
他身着黄袍,在慈安宫与太后一字一板道:“母后圣明,朕确实不甘!朕确实有病!朕确实疯魔!家世清白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可偏偏朕就是一个都看不上!”
太后气得掀了桌案,大骂道:“你真是荒唐至极!”
是啊,就是荒唐。
……
正在出神之际,御帐里面传来了“咣当”一声响,这一声响,就让渔民收起了那名为前世的网。
萧胤连忙掀起帘子,朝里边儿的方向走去。
“出什么事了?”萧胤隔着一层屏风问道。
“无事……”她起来喝水,没成想竟因为脚伤摔了一跤。
他听出她似抽疼般地“嘶”了一声,便赶紧唤了女使进来。其实这一刻,萧胤的心到底还是泛酸了,如今他想见他一面,都怕是吓着了她,唐突了她。
一个名唤孙月的女使,绕过屏风对萧胤回复道:“陛下不必担心,姑娘这是因为腿脚不便,不小心把茶盏掉地上了。”这话是唐妩在里头教孙月说的。
萧胤点了点头,“那你就留在这伺候。”
唐妩以为他要走了,便急急地喊了一句:“敢问陛下,妾究竟什么时候可以走?”方才她问他,他就避而不答,若再抓不住时机,她也不知道还要在这呆到几时。
萧胤听完,脸就彻底黑了下去,这种滋味真是比上一世两个人闹的最凶的时候还要苦。
那时候不管怎么样,她是跟他吵,还是跟他闹,她眼里至少都有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仿佛她做什么都同自己没了干系。
“等过了百日,你脚伤好了,朕就让你走。”萧胤说完,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给她,就转身走掉了。
他生怕她那张小嘴一张一合又吐出些他听不得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