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太太虽是个偏心眼儿,偏颇儿子,也不是舍不得女儿上学的人,何况,闻春华颇有运道,她渐大时,她的万能哥哥闻知秋就已经是家里顶梁柱,家事都能帮上不少忙,待闻知秋出国念书,第二年就能寄英磅回家,那些个眼尖心利的族人,上赶着过来“帮衬”早已不需帮衬的一家子。
倘闻春华想念书,自家就供的起。
偏生胸无大志。
好在,闻春华觉着自己挺好。
闻太太这位要强的母亲对闺女的亲事也不是不满意,却更欣赏褚韶华这样的性情。
闻太太还有事要提醒儿子,“我买几件女孩子的衣服,不是听说褚小姐的闺女比雅英小两岁么,我照着雅英去年的身量买的。你明天有空给褚小姐送去,就说是给孩子的。”
“孩子不还没来么。”
“要不说你们男人粗心,这当娘的心,就是孩子不在身边也是时时记挂。”闻太太温声道,“我原想我送给褚小姐,虽褚小姐不晓得前番之事,我心里有些内疚,当时没虑周全,倒怪人家褚小姐身上。这生意上的事,原我不该管的,毕竟他们有自己的思量。以后我可不管了,险误了你们的姻缘。我就一直想着送褚小姐些什么,我这心里也好过些。”
“看你这总无进展,就把这礼物给你,当是你买的吧。”闻太太多么聪明的老太太,那事就是褚韶华不知道,她也跟儿子表白一番,不然,儿子要当她不明事理的老太太了。
闻知秋笑,“还是妈你比儿子周到。”
“你们男人,就知道人家女孩子好看能干,瞧着喜欢,不知深想。褚小姐的情况格外不同,她这样好强,又一意要接孩子在身边的。嫁人上头,必然慎重,不说别的,那些个容不得孩子的人家她就不会考虑。咱们不是那样的人,咱家也有雅英哪,这过日子,可不就得你谦着我,我让着你才好。”闻太太传授了儿子一大通的道理,母子俩亲亲热热的说会儿话,方各自歇了去。
闻知秋把事情交给母亲后就将心放在工作和褚韶华身上,闻太太效率极高,第二天就打听出来了。闻春华说了句,“不是田四,是她身边儿的丫头叫小粉的说,那总代理就是以后生意都给姓褚的做,不给别人做了。田四还说小说胡说八道,根本不对。我当时一急,没听田四具体说。要说也是丫头误事,真个没见识。”
闻太太险没气厥,指着闻春华的手颤的仿佛中风病人一般,“你个笨蛋,还说别人没见识,丫头说话还不是主家的意!不然她一个小丫头,如何晓得这些商业上的事?”
闻太太头疼半日,既气闺女蠢叫田四给算计了,又气田家不厚道,晚饭都恹恹的没吃几口,把儿子的毛衣最后一针收了,拿起来看了看,钱嫂子直赞,“这颜色,这厚实,穿上一准儿暖和。外头卖的也就样子好看,不比太太织的保暖。”
“原想早些织好叫阿秋入冬就能穿上,偏生家里这样一桩事,那样一桩事,就耽搁了。”
“如今也不算晚,眼瞅冬至,正是冷的时候。”说着端上一盅暖汤,“太太也歇一歇,少爷一直说不让您操劳,让您好好休养。这汤我炖了一下午,您尝尝。”说闻家以往是大户不是没道理,如钱嫂子,这就是闻太太年轻时陪嫁旧仆。后来也嫁了男人,只是命苦,男人早早故去,钱嫂子就未再改嫁,一直在闻太太身边帮着干活。这样的老仆,其实与半个家人也无异。如今家境好了,钱嫂子帮着操持家事,也能给闻太太做个伴儿。
“你也去盛一碗,咱们一起喝。”闻太太喝着汤,也就跟钱嫂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这一辈子,就是没嫁个好男人,你说,春华这没心计的样儿,可不就跟那死鬼一样,嫁了人也不能宽心。”
钱嫂子说,“咱们大小姐如今也嫁了人,儿子都生俩了,在婆家立得住脚。况咱家里还有秋少爷,少爷这样有本事,小姐的日子就差不了。凡事多提点着小姐些,小姐到底年纪小,又是个直性子,不比那些个七弯八绕的。”
“你说说这个田四,怪道阿秋一直瞧不上她,我以往也叫她糊弄住了,竟不知她是这等样人。”闻太太说来也是着恼,喝了半盅汤就放下了,“这亲事也得两厢情愿,阿秋不愿意她,她就来害褚小姐。这叫什么人哪,这样的人,心肠就不正。以后可不能再叫雅英去外家住了,星期六早上去,下午就把她接回来。慢慢远着些才好。”
钱嫂子称是,见闻太太为此烦恼,就岔开话宽慰闻太太,“要说还是少爷眼光好,褚小姐人生得漂亮,又这样能干。以后有这样的媳妇进门儿,太太还愁什么。就是咱们小姐,有这样的兄嫂护着,一辈子也太太平平的。”
果然,闻太太立刻转忧为喜,“我就盼着哪。”
“太太,我瞧褚小姐面相也好,眉毛又浓又长,眼神明亮,一看就有主见。那样标志的瓜子脸,却并不是瘦脸薄腮的薄命相,额头润圆饱满、鼻梁挺直、耳珠有肉,这可旺夫的一等相貌。”钱嫂子仿佛大仙儿一般的说。
闻太太心中愈发欢喜,忽又皱眉,“那你说,褚小姐前头男人怎地去的这样早?”时下礼数多的人家,许多是不愿意给儿女寻寡妇鳏夫一类,闻太太主要是儿子实在喜欢这位褚小姐,再者,就是闻太太也瞧着褚小姐不错,她又是个很跟潮流的老太太,接受了许多潮流新思想,再加上闻太太是个极现实的性子,也就不讲这些命硬不硬的了。只是钱嫂子说起来,难免问一句。
钱嫂子道,“这就是没福啊。福气不到,褚小姐命旺,那男人无福,反是受不得这样的大福,可不就早早去了。不然,褚小姐自己就这般能干,谁家娶了不是一把当家好手。”
“褚小姐这命中姻缘,不在北方,是在南方,要不这一来上海就遇着咱家少爷。”钱嫂子说的神叨叨的,小声道,“太太想,自亲家老爷去了,田家运势转衰,可您瞧瞧,褚小姐一个年轻姑娘来上海,这才多大工夫就在上海安家置产,可知褚小姐运势之旺。咱们少爷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前您瞧着四田小姐也好,可少爷就是不愿意,这就是命旺之人必然也会找命旺之人的道理了。”
闻太太听的连连点头,又端起暖盅吃了两口,“有理有理。我瞧着褚小姐命也旺。”又说钱嫂子,“以前你不也说四小姐不错。”
“我那也是想着前头少奶奶去了好几年,少爷一直没个可心人,心里也着急。可见各人有各人的命,少爷打小念书就是必要得头等的性子,咱们前头少奶奶,当年也是上海有名的名媛,只是福薄了些。如今褚小姐,我瞧是个有福的,少爷和太太的眼光再不会错。”
主仆俩说着话,一人喝了碗汤水,都是浑身暖融融的。闻太太又把买的几件小女孩儿的衣裳拿出来,把那崭崭新的百货公司的包装袋擦拭了一遍,准备让儿子下班后带去给褚小姐。
要说闻太太,当真是闻知秋的得力助功。
闻知秋送褚韶华不少东西,都没这几件孩子衣裳让褚韶华高兴,褚韶华拿出来细瞧,见都是好料子的小女孩儿的衣裳,做工也细致,并不便宜。褚韶华也给闺女置得起这样的衣裳,只是这是别人送的,当然又不一样。褚韶华先说闻知秋,“一看就知不是你买的,你也不是会买衣裳的人,肯定是伯母买的,叫你做好人。”
“真是火眼金睛啊。我就说你一眼就能知道。”闻知秋说,“我一去百货公司就头晕,衣裳也看不出分别。这大小怎么样,百货公司能换大小。”
“差不离,我来上海前,萱儿大约这么高,这也一年多了,能长些个子。孩子的衣裳,大些不要紧,千万别小了。”褚韶华说着叹口气,“我走时,她还小,也不知还记不记得我。”
“孩子怎么会忘了母亲呢。”闻知秋宽慰说,“你这也没离开多久,直隶那边,我也有几个认识的朋友,你老家是哪里,我打听一下,有没有认识的人,要不现在就把孩子接来。”
褚韶华说了个县名,闻知秋听都没听过,闻知秋道,“倒是有个朋友在保定府,托他打听一下吧。”
“没事,今年我实在撂不开手,年下生意太忙,褚总一人忙不过来。明年开春正是寡淡的时候,我回老家一趟,就把孩子接来。”
“要是那边儿族里不愿意放人,多给些银钱就是,没听说哪家拿着闺女这么不放手的。”褚韶华并不是不要孩子的性子,相反,褚韶华心心念念必要接孩子在身边的,闻知秋猜测,必是褚韶华前婆家有些棘手。闻知秋还别有主意,闻知秋道,“你娘家还有没有人?”
褚韶华道,“有跟没有一样,我都当他们死了的。”
闻知秋:……
“你就别替我发愁了,我已有万全之策。”褚韶华把闻知秋送来的衣裳挂到柜子里去,“谁家还没几门子上不得台面的亲戚,你不还有个蠢妹妹么。”
闻知秋知褚韶华最要面子,只是笑,“是啊,这回得谢你,倒是叫春华长了些教训。”
闻知秋耐得住性子,这般温文尔雅,褚韶华反觉自己急躁了,有些不好意思。关好柜门方道,“你哪里知道我家的事,要不是我强撑着一口气出来,现在早叫他们气死了。我祖父在世时常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你没见过那不争气的样儿,我也不知倒了几辈子的霉,修来这样的娘家!好在如今离的远,一辈子都不必见的。”
见褚韶华连“一辈子都不必见”的话都说出来,闻知秋便知不是寻常不睦,立刻消了劝褚韶华的话,转而与她说起别个话来。
第160章 一个好母亲的重要性下
闻知秋深觉还是母亲细致,如今他总觉着,能同褚韶华说些更亲近的话了。譬如,以往褚韶华从不提老家之事的,如今倒愿意同闻知秋说上几句。
闻知秋也便知道,褚韶华与娘家关系极淡,当初就因势单力寡才不得已把孩子留在夫家,如今只是和几位姨家表兄有信件来往。当然,北京那里也有些以前交际下的朋友。像潘家,褚韶华最初就是在北京与潘二先生有了交情,与上海的潘大先生还是后来认识的。与邵家,非但是同乡,关系也是极近的。
闻知秋自打上番与邵初相识,他虽是在政府部门,可如邵初这样在上海做实业且小有名声的,自也愿意与闻知秋相交。彼此着意亲近,邵初一则想与闻知秋处下些交情,二则也是想看一看闻知秋的人品,私下还打听一番。闻知秋倒无恶名,哪怕丧妻多年,也没听闻在外有什么相好外室,家里竟无小妾姨娘之流。
要说现在真是一个混乱的年代,一些旧家庭自不必提,现在还会姨娘之类。如今法律上是不允许纳二房的,可这些人哪里肯理,都是自顾自。就是受新式教育的男人,于男女事也多有不检点的。闻知秋倒是难得的检点人,再加上两人都有留学背影,说起话倒是更合拍些。闻知秋既表明了自己对褚韶华追求的真心,也自邵初这里打听到了一些褚韶华的旧况。知道褚韶华以前过的很不容易,娘家提不起来,前夫不错,却是命短。婆家败落后,想守寡都不能,转而来了上海。
邵初自不会与闻知秋细说,可这短短几句,闻知秋也能猜出褚韶华先前艰难,也亏得褚韶华这性子,换个略软弱半分的,还不得折在中途。褚韶华却是能闯出自己的一条生路,闻知秋越发认为自己没看错人。
而且,闻知秋发现,褚韶华交友极有一手。褚韶华认真交往的朋友,都颇有可取之处,从中亦可见褚韶华为人,也可知褚韶华为何对娘家这等厌恶不喜。
闻知秋想,以后倒是省得跟岳家打交道了。
闻知秋深觉褚韶华前头二十几年运道不济,对褚韶华颇是温柔细致,如今俩人也不总在外吃饭了。多数时候,不是让刘嫂子做,就是闻知秋下厨。闻知秋完全不是吹牛,这位十项全能先生,不论中餐西餐,都能烧得几道好菜。
闻太太在人交际上很有一手,带着闺女约褚韶华喝茶。
这是处清雅茶居,墙上都是仿青竹样式,屋里暖暖的,透过竹窗可看到院中疏竹奇石的江南景致。闻太太同褚韶华说起旧事,“要不是我问了这丫头,她还傻着哪。她这样没心计的人,哪里经得起别人挑拨?我一想到,就既生气又无奈,想着你是个聪明孩子,咱们多在一处说说话,我这傻闺女也能变得聪明些。”
闻春华就不爱听她妈在褚韶华跟前说她笨,闻春华现下还说哪,“我看田四不是这样人。”
闻太太不理她,只把事情细细的与褚韶华说了一遍,褚韶华眼波流转,倒了三杯茶,先给闻太太一杯,自己拿一杯吃一口,道,“我说这回的事怎么拐弯抹角的,倒不似田家兄弟那样蠢笨直接,原来是换个女的算计我。没出息。”
闻春华一向都是被人捧着的,连田四因着想嫁给闻知秋姐夫,都会巴结闻春华。闻春华最不爱看褚韶华这种厉害模样,拿了些玫瑰瓜子,一面嗑瓜子,一面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做生意跟土匪一样,我听说人家有个南京老板,没答应跟你做生意,你就把人家按在上海不让走,最后把带来的十万大洋都进了你的货,你才放了人。要都你这样,上海成土匪窝了。”
闻太太刚要说闺女几句,褚韶华已是好笑的问,“这话是田四与你说的,还是她家丫环与你说的?”
“你怎么知道?”闻春华一诈即出。
“我怎么知道?那姓陈的就是她指使去坑我的!我要看不出哪个是客户哪个是贼,还敢在上海讨生活?”褚韶华端起茶碗喝茶,说闻春华,“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先不说这事内里有缘故,就田家丫环说的话,你也信?总代理的事,要一个丫环都懂,她也就不在田家为奴为婢了?你与其听丫环的,怎么不回去问问你大哥,他不比丫环知道的多!”
“现在都是新时代了,你这样摩登的人,倒还势利眼,看不起下人了?你不还做过售货员,一样是伺候人的活计。”闻春华不服气,放下瓜子又去剥椒盐味儿的临安小核桃吃。
“不是我势利眼瞧不起她,端茶倒水,她肯定比旁人懂。可她又没经过商,也做过买卖,这些商业上的事她能懂?我是做过售货员,我要没卖过货,也没今天。人各有本分,你对着东家的伙计问西家的章程,她敢说你也敢信?”褚韶华道,“你这实心肠,分给你哥些就好了。”
闻太太听这话好悬没笑出来。
闻春华“哼”一声,半点儿不气,反是扬着下巴翘着脑袋得意洋洋道,“我哥怎么了?你知道田四为什么算计你,她可中意我哥了。我哥就中意你,她现在虽有了人家,心里必是还记恨你哪。不是我说,我哥这样的有本事的男人,谁嫁谁有福。”
“不好这样说不好这样说。”闻太太忙拦了闺女这话,赞褚韶华道,“褚小姐也是咱们上海数一数二的能干,这样年轻,就这样的有本领。我都说你哥高攀。”
闻春华一幅“妈你是不是在说笑”的诚实表情,褚韶华都叫闻春华这一脸实诚逗笑了。
闻春华有闻春华的机伶,她一见褚韶华笑起来,趁机厚着脸皮跟褚韶华商量,“生意的事真不成了啊?我知道上回是我不好,现在都说开了。要不,咱们还是如以往那样做生意吧,你不跟我家做生意,我婆家就得另找主顾,说真的,都不如以前拿到的价钱好,何况刚跟人合作,交情不到位,热销货也不大能抢得着。我以后肯定不误会了你了,要不,我再给你赔个不是,你就再继续跟我家做生意吧。”
褚韶华真没料到闻春华还有这一手,做小伏低的恰到好处。何况,这本就是个浑人,她这么一诚恳,褚韶华都有些受不住。褚韶华想了想,闻知秋闻太太对她都不错,闻春华又跟她赔了一回不是,她这面子也算找回来了。且如今看来,本就是这蠢人受了挑拨。不过,褚韶华也没直接应她,道,“我不好做这个主,商行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这样吧,我回去跟褚总商量商量,看褚总是个什么意思。要是他同意,我也没什么意见。”
闻春华正想,这难道还要去疏通另一个姓褚的?就见她娘给她使个眼色,闻春华把一整年的机伶都用在此处了,立刻机伶万分的说,“成,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还给褚韶华续满茶,劝她,“喝茶喝茶,多喝点儿,这茶不赖。”
因为给家里做成一桩大事,闻春华放下千斤重石,也会说几句好听的话,问褚韶华,“你的确是聪明,那你怎么看出一个人是不是骗子的?”
“现在这世道,骗子遍地,不提防着些哪里做得生意。”跟闻春华说了些常见的骗术,不只闻春华,连闻太太都听的一愣一愣,大开眼界。闻春华不可思议,“这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谁能一眼看出来?防骗只要守一条本分就够,那就是照章办事,绝不贪小便宜。记着这一条,纵在外落个刻板名声,生意可能也受些影响,却一定不会受骗。你想想,生意上,不亏就是赚。”
“你可真厉害。”闻春华真是服了褚韶华,“你跟我哥似的,你俩是一样的人。”
褚韶华很受不了闻春华这种把她哥当大天的话,不过,当着闻太太的面,褚韶华也就没有发表批评闻知秋的评论。就这样,闻春华回家还跟她娘说,“我哥可算是遇着对手了。”她又拉着母亲的胳膊说,“妈,不是我说,田四挑拨也没用,她哪里能是褚小姐的对手。天哪,她这亏得没在褚小姐跟前,要不,褚小姐能活剥了她。”
闻太太忍俊不禁,轻拍女儿的手臂,“你也要经些事,多长些历练,以后别谁的话都信。咱家虽与田家是姻亲,我瞧着,自老亲家过逝,亲家母是个不管俗事的,他家也不成个体统了。这事自己心下有数就成,别再与人说了,到底传出去不好。倒是生意上的事,你今天同女婿说一声,要是还愿意一起做生意,就让女婿过去,褚小姐精明些,到底咱们才是自己人,不会叫女婿吃亏的。”
“嗳,我这就回去跟他说去。”
周家委实没料到还能峰回路转,闻春华道,“先前就是我们姑嫂堵气罢了,哪里真就生分了。今天我、咱妈,还有褚小姐一起吃的饭,我俩都合好了。”
周雨双手合什,念了回佛。
第161章 凡心
有一句话,非常深情,也非常煽情。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可事实往往是相反的,死了的人,就如那凉掉的茶,除了回忆中的旧时余温余情,是很难与活人相争的。
哪怕如褚韶华,她自认当年是真心愿意为丈夫守寡,一心一意的守着女儿过日子。她还自信,她能把日子过的不错。
但,那是未曾在上海见过大世面开阔大眼界时的褚韶华了。
要是现下还说对闻知秋无异,褚韶华绝非这样自欺欺人的性情。
褚韶华对此颇是心绪不宁,第二天去商行,待程辉出去看行情时,褚韶华与褚亭说起与周家的生意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尤其褚亭那打趣眼神,还呷着茶,拉长调子问她,“这是终于消气了?”
褚韶华见左右无人,忍住羞意,问褚亭,“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思。”
见褚韶华脸现窘态,又有些迷惘,褚亭颇觉稀奇,忙收了笑,正色道,“什么事?”
“哎,自从先夫过逝,我当初是绝没有改嫁之意的,他待我很是不错,我们又有孩子。当初来上海,我是想这里是全国最有钱的地方,我想在这里赚些钱,好回老家把我闺女接回身边。你也知道,闻先生对我很有诚意,这些天,我也觉,他人品不错。你说,我要是改嫁,是不是不大好?”褚韶华问褚亭。
褚亭神色郑重,褚韶华拿这事与他商量,显然是把他视为交心朋友的。褚亭先道,“你们老家,我听着是个极保守的地方,想来妇人一旦失了丈夫,便要在家守寡到老的。就是现在,也有不少旧家族是这样的。可现在的社会与以前不同了,社会愈发开放,男女都是自由的。我问你,你丈夫去逝几年了?”
“也快四年了。”
“就是按老礼,丈夫过逝,妻子守孝也只是一年即可。倘闻先生寻常,我必不能劝你再嫁,我看闻先生也颇是诚心,说句心里话,现下上海,比闻先生更有本事的不罕见,可要找个比他更洁身自好的,并不容易。”褚亭道,“只要把孩子养好,也就对得起你先头丈夫了。人总要多为自己想,再者,反过来说,女人死了丈夫,守寡的多。男人死了妻子,有几个能守住的?不要说死了妻子,就是妻子活的好好儿的,还要偷个腥纳个小哪。我一直以为你在拿乔,原来以前真没考虑过闻先生啊?”
“难不成是个男人追求我,我就要考虑?”褚韶华道,“这人得多看看人品才成。再说,我也没打算现在嫁人,我现在差闻先生还有些远,总得门当户对才好说亲事。”
“你也没什么配不上他的。”
“你不明白。”褚韶华神色冰冷,“我当初,就是因我无权无势,故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能带在身边。我故然要找个对心意的男人,也绝不高攀。”
褚韶华虽对闻知秋有些意动,却也并不急着改嫁的事,她若是接了女儿后与闻知秋结婚,首要之事就得准备生孩子了,那她的生意怎么办?难不成以后就都把心放在生儿育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