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年俊才虽是难得,却也不必独孤阀一力拉拢。可那裴矩却是出身裴氏高门。身后也是不可小觑。
独孤峰想到日前宫中传来的消息,目光微微闪动。
正这时,随行歌女痴痴缠上男人手臂。
裴矩面露尴尬却听独孤峰笑道:
“裴大人刚出来一会,没想到杜大家便已如此不舍了。”
“怎的往日也不见对我们几个常客如此热情啊。”
杜芷轻笑了声,挽着男人的手却并未松开:
“独孤阀主也说是常客了。”
她说话间又往男人身上贴了贴。
裴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却是任由两人一唱一和间拉入画舫笙歌曼舞之中。
三旬酒盏已毕。
舫内舞姬都已退下。
独孤峰饮了口酒,突然道:“裴大人入宫述职之事可有眉目?”
他似只是随口一问。
裴矩摇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尚未。”
他坐在阴影处看不出神色来。独孤峰微微眯了眯眼:“我这里倒是有个好差事,不知裴大人可有意愿?”
他这话拉拢之意已是很明显,裴矩并未答话。
独孤峰也不介意。
只是看着舫外江心悠悠道:“九公主尚缺一太傅,陛下寻觅多时,我看裴大人或可胜任。”
这差事本是热饽饽,奈何宇文化及从中作梗,至今仍未有人填补空缺。
裴矩微微眯了眯眼:“裴某才疏学浅恐不能胜任。”
他语气淡淡倒叫独孤峰高看了一眼。
初入洛阳为官的青年谁不想攀上九公主。
这裴氏芝兰倒也不枉虚名。
独孤峰轻笑一声慢慢落杯:“你这样很好。”
他语意不明,细想却似有更深的意思。
裴矩静静倒了杯酒,看向岸边灯火通明。
隋帝九年四月。
开文举自各地选拔人才。
世家子弟也应召入洛阳述职。
宝殿里:
隋帝支手坐在龙椅之上,手中轻叩着半玫玉玦。
他似已不耐烦了,半阖着眼漫不经心。
随侍大太监看了一眼殿中跪着颤抖不已的青年微微皱眉:
“陛下?”
今日殿上俊才皆为九公主太傅之职而来,没成想却如此不成器。
隋帝淡淡摆了摆手,高育便已知其义:
“下一个。”
唤作闻常的青年心中一叹,却是伏身慢慢退下。
他们本是寒门科举士子,由地方选拔而来入洛阳得见天子述职,却不想竟卷入九公主选拔太傅一事之中。
一个已经成年的公主这时候选拔太傅,可见隆宠之盛。
青年想到那闻名天下的惊鹊台来,倒也不觉得稀奇了。
见他出来,殿外候着的众人倒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提起了心。
只一个时辰,便已有三十人离去。
只是不知下一个是谁。
裴矩微敛着眉目,站在一群士子之中,青衣寒俊倒显得名士风流。
高育目光微动:“可是清河裴氏?”
青衣名士微微颔首,气度风华皆是上品。
高育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公子与老奴来吧。”
两人走后,士子们顿时议论了起来。
“竟是裴氏子弟,难怪。”
一寒衣青年羡慕道。
“这裴氏难道有什么来头?”
旁边人不解问。
寒意青年叹了口气:“你只观他来洛阳第一日独孤阀便在江心设宴款待便知他身份不凡了。”
此话一出,惹得殿外总管冷哼一声。众人顿时不敢多言,心中却俱是对那叫裴矩的青年好奇不已。
高育进了宝殿之后便已退下了。
殿内只剩了隋帝与裴矩两人。
龙涎香静静地燃着。
隋帝目光沉沉地打量着殿中青年,忽而笑道:
“果不负裴氏玉树之姿。”
那青年眉目俊逸,风华更是疏落难得,比一般世家子弟来说却多了分风流笃定。
裴矩淡淡垂眸:“陛下谬赞。”
他话不多,也无恭贺之语。
隋帝微微点了点头:“朕听说独孤峰那小子曾大力推举你。”
帝王语气似笑非笑,裴矩却似未听懂般,只道:“独孤阀主只是比陛下早见过微臣而已。”
这份自信倒是让隋帝眼露赞赏之意:
“你很不错。”
天色逐渐黯淡,夕阳落在琉瓦宫墙之上,映的一片残红。
裴矩由高育领着慢慢从殿中出来,一边悉心铭记着九公主的喜好。
穿过丛丛簇繁桃林便是太熹宫。
那玉笙高楼是隋宫最繁华的地方。
裴矩眼神微顿,便见高育扫了扫拂尘:
“九公主今日想提前见一见大人,老奴便不打扰了。”
年轻太傅淡淡颔首,待那背影消失才转身望向面前辉赫宫门。
帝王之意已很明显,这时候选太傅不过是为了告诉众人,九公主尚无议亲之意。也算回绝了突厥可汗之前的话。
裴矩微微皱眉,由女官引着进了内殿。
那粉衣雪肤的小公主正坐在窗边作画。
柔软双目认真地盯着画纸。
她画的是庭外桃花,枝叶蔓蔓,靡丽异常。
殿内静静地,只余沉香袅袅。
裴矩也不说话,随意坐在一旁拿了本书翻看着。
从容洒脱姿态倒让殿内女官们红了红脸。
吴裙始终未抬头,只是低头专心作画。
那雪色的小甲映在沉沉笔杆之上煞是好看。
枝头桃花落落,两人一个看书一个作画倒也和谐。
微风吹拂窗柩,裴矩翻书的手却突然顿住了。
吴裙弯了弯唇角,伸手拿掉青年太傅手中书册。
裴矩微微皱眉,便见那小公主将手放进了他掌中。
她似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伸手拉着太傅来到了案台前。
那画已大致完成,可那小公主却仍蹙着眉头有些不满意。
她将笔杆塞进身旁俊美青年手中,轻轻眨了眨眼。
“公主是想让微臣将树下之根画出来?”
裴矩淡淡温柔道。
吴裙点了点头,眼睛弯弯的似月牙一般,里面蕴出褶褶星光来。
裴矩也笑了。
手中朱笔微落那盘根便已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