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你其实不用等这一会儿,她进不来,自然就会走,”赵湛眼皮都没动一下:“不必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是。”

“还有徐国公……”

吉光斟酌了一下说辞:“对王爷守在侧妃娘娘身边的举动,略有不满。”

岂止略有。

赵湛能一举成功,少不了国公府在背后的帮助,他自然要为自己女儿着想,见不得在这个当口,赵湛守住一个妾室,半步不离:“有事找我,你就代为传达,没别的事,只是抱怨,下回你就不用说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徐国公肯冒这么大险,为的岂是女儿,而是整个国公府,以及徐氏的长远利益,想当外戚,想扳倒冯苍……该给的报答和尊重一样不少,还想干涉他钟爱谁?不可能。

更不必为着怕触怒徐国公而担忧,他不可能为了这点儿女私情的小事,而动摇二人利益的根本。

他连审问皇兄的欲│望都没有,只想陪在颜欢身边。

即使,这对她的病情,毫无用处。

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

直至吉光提醒他,还有一个时辰就必须换上朝服去上朝一一国不可一日无君,遗诏已立,皇兄亦因贪污罪名下狱,他须以新皇身份上朝,正式接任父皇的工作,以及,清洗皇兄的余党。

赵湛只能放下颜欢,沭浴更衣,洗去这一身血,然后上朝,用另一种方式,染上更多人的血。

帝王理应心怀天下,他的心偏到天涯海角去了,独独为她的苦难而动容。

离开东宸宫前,他特意回到轿中一趟,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后,才去上朝,敛起怕要失去她的恐慌,专注於接下来的战役一一每个人都有一场仗要打,若果颜欢是从阎王里夺回自己的性命,那他就要将权势从皇兄的余党中争抢回来。

情绪不稳,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向来敬鬼神而远之的赵湛,在坐上龙椅,逐一清算贪污**官员名单的时候,一缕思绪忍不住想,如果阎王今日要收割人命,用这些腌臜的人,能不能从他手中换回颜欢的命。

末了,只感匪夷所思,怎么自己也沦落到向鬼神祈求了。

另一边厢,太医们自是不敢睡的,个个都想着,等侧妃断气,就是自己跟着送命之时,而在他们眼中,侧妃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可以随时定制一套美美的寿衣了。

然而,侧妃却没断气。

太医们也不明白,咋就没死呢?可终究是好事,只要一日侧妃没死,他们就不会掉脑袋,而且万一治好了,那就是他们的功劳,主决策的三位太医的名声亦会更上层楼,有了共同利益,侧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保住命的,根本无关要紧。

只是,她也没醒过来。

这轿,就一直安放在东宸宫之中,违礼之极,但新皇乐意,谁都不敢动它,於是成为了这宫里一道诡异的风景线。

颜欢欢睡了很久,这一觉睡得比何时都舒服,彻底失去意识,没有梦境,只有温柔的宁静拥抱着她。

就像所有医院里的植物人,痛苦的不过是身边的家人。

赵湛特许李氏进宫侍疾,每日下了朝却默然坐在轿门外批改奏折,李氏何曾见过这种大场面?头几天悄悄的抹眼泪,也因为皇帝对闺女的重视,而稍稍放下了心。

有时还得面对皇帝没头没脑的问题。

“颜夫人。”

“皇上,臣妇在。”

“以前颜欢总念叨着你,也常有书信来往……别怕,朕不是要怪罪你,小姑娘想家,不稀奇,”年轻的皇帝面目平淡:“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回皇上,臣妇只有侧妃娘娘这么一个女儿,自小感情甚笃,让皇上见笑了。”

“朕将你传入宫,也让你陪在她身边了,”

他半垂眼睑,清俊的脸依旧淡淡,眼睫打下的阴影却藏着无边寂寞:“为何她还不醒来?”

……

李氏不知如何回答,难过又惶然,努力忍住眼泪一一她又何尝不担忧女儿。

“是朕想差了,整个太医局都答不出来的问题,朕怎么可以用来为难你?”

赵湛扯了扯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微笑:“朕还有事,颜欢就麻烦颜夫人照顾了。”

和已在狱中的皇兄相比,他态度谦和极多,手断却一点都不比他软和。

李氏自是不敢拿着这点尊重就倨傲起来,跪恭送皇帝彻底离去后,才返回轿中,凝视着没有一点醒来迹象的女儿,轻摸她的额头。

“太医说了,能保住你和孩子的命,已经是奇迹……娘也没想到,出嫁后再见到你,会是这种情景,”

李氏眼眶湿润,在皇帝面前死死忍住的眼泪,缺堤而下。

自从知道女儿出事后,她每日以泪洗面,即使皇帝如何礼遇她,都激不起任何应有的虚荣感,更没想过籍此在官员太太圈里炫耀一一这是她以往很爱做的一件事:“欢欢,娘亲好想你……”

颜欢欢这一睡,足足睡了七日。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皇帝这个问题,颜麻麻表示:[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啊.jpg]

对於二人身高差,刺不刺到要害的问题,富有实验精神的我拿男友实测了一把

我和他相差18cm左右(赤脚),站立紧紧胸贴背的情况下,拿水果刀比划了一下,还是可以刺破心脏的,反正以古人医术水平,无论是刺到心脏中央还是稍稍上方的血管,都一样得狗带,所以要害会划得比现代广……我国可是进步得断手都能缝回来的!

☆、第96章 096

七天,可以发生许多事情。

老皇帝挑了个好季节驾崩,在这天气,冰棺里的尸体能保存很久,是以能慢条斯理地处理身后事,赵湛无视掉所有‘先皇尸骨未寒,不应大动杀伐’的上书,彻底清洗名单上的皇兄余党后,办起了隆重万分的葬礼。

老皇帝的后宫跟着殉葬了大半,还有些许侥幸打点过的,得以保住一条小命,出宫改嫁是不可能的了,在停灵过后,得了封号,浩浩荡荡地跟着送葬队伍进陵墓之中,过那清苦的日子,似乎也和三尺白绫没太大分别。

将三从四德当作人生至理的‘好处’就显出来了,若不是认命守寡,在陵墓里当个活死人,心里恐怕比黄莲还苦。

该去守灵哭丧的时候,赵湛却留在东宸宫,对外说是接手公务,忙得脱不开身。东宸宫里伺候的新宫人,都清楚这只不过是好听的说辞一一虽然皇上的确是在处理小山一样的奏折,可是选的地儿却是那台睡着贵主子的轿子里。

轿子虽然比官用的宽敞,但始终只是一台轿,断然比不上甘露阁好,文献宗卷都要随井和小太监来回的抬了一卷又一卷,颇为锻炼腿脚。

先皇还没入土,新皇的后宫还没册封,只是将端亲王府住着的女眷都先送进宫安置,其中徐暖竹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皇后,暂时住在良妃宫中,对赵湛将区区一个妾室安置在东宸宫的举动,自是大有意见。

而被儿子漠视的良妃虽然心里不大爽利,可掂量一下儿媳和亲儿子,还是选择了帮忙安抚这要起火的后宫,拉着徐氏一通说,什么怀孕要注意的事项,大大小小说了无数,有迷信的,也有太医建议过的,语重心长的一番劝说,提醒她肚里是新皇头个嫡出的孩子,当中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一来,日子过得更精细,徐氏在犹豫过后,终於在良妃的念叨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腹中的孩儿。

毕竟,还是有很多让人心情愉快的事一一例如昔日成为太子妃,在聚会时总对她矜持微笑,受她礼的冯婉琴,不但皇后梦碎,宗族都受了牵连,幸亏根基深,小一辈的还没涉进贪污名单里,逃过了这场劫难。而徐氏惊喜地发现自己越发爱吃酸掉牙的点心,膳食不加醋都没胃口,都说酸儿辣女,准是男胎没错。

怀抱着越大的期望,自然过得越仔细,没空去追究旁人。

斗?

后位稳固,妾室们自个斗去,别搞得面上太难看,都招惹不到她头上去,若不是颜欢欢‘睡’在东宸宫,传出去有伤她的面子,她实在没有意欲在这个关节眼上惹赵湛的厌。

只是想到,颜氏顶着大肚子去以身救驾,徐氏就一阵堵心,怎么她的运气能好成这样?

另一边厢,在小小的轿里,穿着常服的皇帝一手翻阅着宗卷,另一只手握住颜欢欢凉呼呼的小手,捂了好久,才稍有一丝暖意。赵湛很清楚,别人眼里的他痴情陪伴着昏迷不醒的颜欢,而实际上,需要陪伴的人,却是他自己。

他一刻也不想独自呆着。

皇帝如此作态,颜夫人也只有在他上朝,或是实在有事要离开时,才能亲近女儿一下,其余时间,虽然皇上说了让她在旁陪着颜欢,她身为已婚妇人,老大不小,倒也不需要避嫌,只是怕皇上有体己话要跟欢欢说,是以只要皇上来了,她就退避得远远的。

颜欢欢这回,睡得是真狠。

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能不能醒来一一虽然系统保证只是‘假死’,但万一赵湛想不开,把她火化了呢?这些事谁说得准,是以一点点恢复意识时,就像沉入深海的蓝鲸被打捞起来,意识渐渐浮上水面,她人没回过神来,就不睁开眼,只有指尖轻轻抖了一下。

“颜欢?”

卧槽,王爷你也反应得太快了吧?

颜欢欢头疼得厉害,浑身无力,一时不想去回应赵湛。

‘系统,我不会是瘫了吧?’

【宿主不用担心,昏迷期间只能由旁人喂你流质食物,吸收赶不上宿主身体自我修复消耗的能量,短时间内四肢乏力属於正常现象。】

颜欢欢一想,也合理:‘我昏迷多久了?’

【算上今日,刚好七天。】

赵湛还活着,如无意外,这会该由端亲王改称皇上了。

颜欢欢暗松一口气,她能保证的,只有在伏萤的刺杀里救下他,赵渊曾经跟她说过的党羽成员,还没来得及透露给他一一赵渊不靠谱,但冯苍一系却是实打实的根基深扎,逼宫的内情若是泄漏出去,恐怕赵湛亦会有大麻烦……

这会一醒来,就听见赵湛的声音,心头大石登时落了底。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再落到赵渊手中,将五年岁月再过一次而已。

“醒了吗?”

在颜欢欢和系统对话期间,赵湛的指尖落到她翘挺的鼻尖上,一路划至眉心,动作轻柔得像被一片羽毛扫过。紧闭双眼的时候,最擅长洞悉男人的她也无法察觉到,他眼眸里积压沉淀的冷郁。

怪吓人的。

她才犹豫了一下,赵湛就接着说道:“太医说,你伤口都好转过来了,怎么就不醒呢?”和往常一样,无论在说多煽情的话,他都依旧是一副冷淡的神色,而闭着眼的颜欢欢,去掉了视觉上的先入为主,只听出了他浓浓的委屈:“颜欢,朕……”

……嗯?

“朕,”他一顿,略微纠结了一会,在她昏迷不醒时说这种话,简直就像对病人耍流氓:“……”

大兄弟,话只说一半很不道德诶。

颜欢欢正要睁眼问下文,他却终於把下半句说出来了。

“朕……唉,朕想你”

接着,就是一片沉默。

颜欢欢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能宣之於口的□□消息,搞半天原来是要说情话一一若是想听这些想你爱你的话,她随时能倒一筐出来,听到他满意为止。而内敛被动的赵湛,多数也只有被她捧着脸一通温声软语,哄得骨头麻软,才吐出一句严谨的爱语。

当他沉默不语时,闭着眼的她,也无从得悉皇上的神色是何等失落。

须臾,理清了思绪,她才缓缓睁开眼来。

闭着多日的眼睛再度睁开来,初期畏光,视物模糊不清,她失焦散涣半分钟,那些散开来的色彩才重新找回了售焦点。暗暗奇怪,不是已经过了七日吗?怎么还在这顶轿子里,难道太子中意她的事暴│露了,连一个院子都不分给她,要等候发落?

颜欢欢做了许多心理预备,去接受最坏结果。

眸光一转,落到旁边坐着的赵湛身上,他手捧宗卷,看得入神,已经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回公事上,只是另一只手,依然牵着她。

“王爷?”

她开嗓,虽然有宫女定时喂水,可这时说话,也沙哑得不像她,连她自己都一愣。然而,接下来赵湛的反应却是真正让她惊住一一他手一松,像戏剧的夸张效果一般,宗卷落到地上,回首过来,眼里是无法掩饰,也没想过去掩饰的喜悦、不敢置信……还有一丝胆怯。

怕眼前醒来的她,是他的错觉。

赵湛用另一只手,仔细地将她的脸摸了个遍,颜欢欢不明就里,眨巴着眼睛看他,他也不问她话,确定她的确恢复意识后,就扬声传太医,亲自倒了一杯水,扶她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