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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094

在那一刻,颜欢欢感觉到,有什么,在体内破了。

即使经历过分娩的痛楚,剑尖刺破心脏的疼痛依然带着极大的恐惧,皮肤肌肉被锋锐的剑尖分开来,紧紧地咬住短剑,却依然阻挡不了行刺人的决心一一这一剑,刺出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上一次,伏萤成功了。

这回,颜欢欢以身挡下了这剑,脑海中从黑到白,大片迷茫的光闪过,这一下刺进去,深度和角度都注定必死,在无限靠近死亡的时候,她想到的一句话却有点没头没脑:当时,端亲王受的那一剑,是不是也这么痛?

与死亡擦身而过,眼前一黑,就被系统飞快拉了回来,模糊地能看清眼前的景象,血小板和肌肉组织以现代科学都不能解释的神秘速度缝合。

她捂住胸口,疼得失声,只有思绪依旧清明。

由中剑,摔落地上,到失去意识,不过眨眼间的事。

赵湛反应极快,赶不上扶她,先将伏萤制住一一失去了偷袭的先机,伏萤武功不过平平,又是女子身,力气天生不如有骑射课又同样习武的他,垂死一搏亦是徒劳。

毋须严刑逼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派来的人。

见颜欢受此重创,赵湛急怒攻心,稍一用力,就将伏萤纤细的颈项掐至脸色发红紫涨,将腰间防身的小刀抽出,了结其生命一一虽然他想将凶手碎尸万段,但当务之急,还是将颜欢迁去安全的地方,让御医诊治。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演练过千万遍,也像是端亲王一如既往的冷静铁血。

将颜欢抱起,放上轿子榻上,用最短时间回到东宸宫一一那里已经被他的人包围,比宫中什么地方都安全。

“耽误了时间,就下去陪她吧。”

在这句冷淡的警告之下:轿子抬得又快又稳,他坐着,几乎感觉不到起伏。他一切完好,为了这一天的逼宫,他在底下做了多少预谋策划?让天下人以为父皇被太子气死,痛心失望之下改立次子……顺利得如他所想,却偏偏在这里出现了差错。

赵湛抬起手,方才没发现,这时一看,整只手都是血。

颜欢的血。

意识到这一点,赵湛心脏紧缩,躺在他身上,温热粘稠,带着浓烈血腥气的液体渗透了华服。刀柄硌在他腿间,他不敢将它拔│出来,冷硬地硌住他。

今日,他杀了太多人,在血气笼罩的东宸宫走动,他面容平静到冷酷。

但当这个纤弱的女人,躺在他怀里,鲜红的血不断往外冒时,他眉角指尖抖动,所有神经都像接收了大脑错误的指令,慌不择路,只能从神经质的微细动作里宣泄巨大恐慌,惟有让她依靠着的双腿,稳如磐石。

颜欢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宫女行刺,必然冲着要害,她能活下来吗?

她……会死吗?

赵湛忽然感到呼吸困难,每一下吸气,鼻端都能嗅到她的血气。

他在她身上嗅到过的,总是在锁骨、颈窝、大腿内侧……等等的淡淡甜香,包含着各种当时得令的香膏,让他放松精神,享受她的温柔。这刺鼻的腥气,使他无比清醒,脑海被她的一颦一笑充满,心脏抽痛,连他都不知道,人能够这么难受。

被父皇忽视,母妃偏心,失去珍爱的宠物,都不曾这般心如刀割。

那个人是在等着他,冲着他来的!

太子想杀的,根本不是颜欢,是他。

如果她没有替他挡下这一剑,他不会毫发无伤地坐着轿子里,可笑地抱着不知生死的她。

“王爷……”

气若游丝的声音将赵湛从悔恨中拉回来,他低头,幽深眸光切切地看住她,沉声:“你别说话,坚持一会,很快就到东宸宫,我已经传了御医过去候着……你别怕,我在你身边。”

得到‘不会死’的保证之后,颜欢欢勉强从疼痛中保全神智,横竖都豁出命去了,痛也受了,不趁这机会多捞点好处,她还是人?在这个关头,恐怕她就算说‘你是个大傻叉’,端亲王都会点头承认。

“王爷,我要死了吗?”

“别说傻话。”

死之一字,从她口中说出,像一块噎在喉间的热铁,烙得他声音沉沉,像要哭出来。

赵湛能横眉冷对千夫指,只要是做好的决定,无论路途有多艰险,都会坚定不移走下去。但再坚强的人,亦有谁都动不得的软肋。

是颜欢欢吗?未必。

只是一个,对他好,对他温柔,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背叛他,甚至愿意为了他而舍弃生命的人。

“王爷,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忘记我,”

颜欢欢调动着系统里的晋江小说片段,意识迷蒙间,只能拾人牙慧,怎么狗血怎么来一一她心脏都被捅破了!这个环境之下,就算是‘你无情无冷酷你无理取闹’,都极为煽情。

“……唔,王爷,还是原谅一下我的自私吧,我不想王爷忘记我……”疼出了眼泪:“王爷一直记得我好不好?”

“好,你不要说话了,歇着,我都答应你。”

“王爷,我喜欢你。”

“别说话了。”

“王爷,我还是不想死,我们的孩子能活下来吗?”

“你别说话了!”

赵湛想抱她,可现在任何动作,都只会拉扯到她的伤害,令血流得更猛一一她也许活不成了,在最后的时刻,他连抱抱她也做不到,只为拉住那仅存的一丝希望:“乖,很快就没事了。”

“王爷,要是孩子能活下来,你千万别让别人欺负他……”

“谁要动我们孩子,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这样你满意了吧?算我求你了,颜欢,别说话,想点好事情,等你伤好之后,我再带你出去玩,在集市买你喜欢吃的,”他一顿,声音干涩:“带上孩子。”

得到端亲王对孩子的承诺,颜欢欢心里一松。

‘系统,好痛啊。’

【发生这种事,系统也不想的,不过宿主可以放心,】系统一顿,说出了让她欣喜的消息:【宿主即将进入假死状态,由於修复身体内脏破损将消耗大量能量,宿主将会失去意识一段时间……】

眼皮变得很重很重,冷汗打湿了整个背部,接下来的话,颜欢欢听不真切,敌不过身体自我修复的疲惫,沉沉睡去,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臂,拉进黑甜乡,从此告别痛楚。

舒适是留给死人的,那假死的她,也可以享受一下这片刻的宁静吧。

一直想她留点体力,别费劲说话的赵湛,在她沉默下来之后,巨大的恐慌再度侵袭了他。

“……颜欢?”

“颜欢?”

他顿住,纤长指尖在她鼻端停留片刻,确定仍有呼息,才放下心来。

抬轿人动作已经很快,东华宫到东宸宫的距离亦不远,可这一段路程,却像走了百年之久。他不敢轻易搬动她,直接让人将轿抬入东宸宫,命太医在轿内替她诊治。

赵湛不顾翌日前朝会如何说道新皇这个行为一一在先帝刚驾崩,就将所有太医传去救治他的侧妃,他现在心里只求颜欢能活下来,即使希望渺望。

十个太医,只有三个医术最高明的能挤到轿内观察伤口,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由年纪最老迈的王太医拱手:“王爷,侧妃娘娘受的心口一刀,失血严重,以臣等所见……无论剑拔不□□,恐怕……”

剑,不能不拔。

只是这剑若是拔│出来,九死一生都是哄他的。

赵湛闭了闭眼,风一吹,虚汗使他整个人都透着寒意。

“我不想听废话,父皇没救回来,她也要落得同样下场?你们个个平日都有妙手回春的美誉,怎么现在,就跟我说回天乏术了?两罪相加,怕是各位都看不见明日的朝阳了,”

他知道,迁怒这些太医根本毫无意义,他从来不会对下人或是下属发脾气。

在这时,他却很想像皇兄一样,情绪上来了,就拉着这些太医使劲晃一一救不活她,要你们提头来见!

可最后,赵湛只是半垂着眼,眼底翻滚的黑浪蒙上厚重的疲惫。

三位太医悄悄抬眼,战战兢兢,遗诏已落,眼前这位,就是能定夺他们生死的新皇。

皇帝有许多种自称,朕、孤、寡人……彷佛都与孤独脱不开关系,真真儿应了高处不胜寒这句话,可赵湛的前半生,即使权势不够,也一样孤独。他以为找到了能陪伴他的人,一个用生命来爱他的女人,却在察觉到的时候,要失去她。

天道何其残忍。

“各位尽力吧。”

连发怒的心情都没有,生怕惊扰了腿上,陷入昏迷的宝物。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朋友都误会了一件事…

女主幸运值降低是指使用倒带技能前,所以才会好死不死刚有人救她,端亲王就被捅死,依照原有轨迹,太子后来也得被造反的人推翻……心疼幸运e

☆、第95章 095

人,可以流多少血?

在这个医疗不发达,治病大部份靠个人免疫力,即使太医的医术再高明,海量上等药材随便用,对於血淋淋的伤口,都毫无办法一一没有仪器,没有精准的麻醉,小心翼翼拔│出短剑,血液喷薄而出,也没有将之缝合起来的能力。

赵湛一直坐在轿里,先皇尸体都没凉透,太子被押往地牢,阁老、左相和徐国公,都留在东宸宫里,前两者是想走而走不得,后者则是留下来作赢家笑看大局。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他就让吉光进来轻声代他传达,丝毫不嫌弃冲脸而来的血气。

凝视着颜欢欢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他留恋起这满地的血,起码,她还活着,还有呼吸……

指尖一遍一遍的描绘着她年轻秀美的容颜,像是要将之刻入心里,骨肉之中。

颜欢爱美,每次出现在他面前,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雪肤红唇笑靥如花,永远有说不完的有趣话题,难以想象一个深居於高门大宅的妇人会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一一他向来缺乏想象力,年少时跟着创作的诗词,夫子摇头叹气,格式都对,就是太匠气,毫无灵气可言。

他也承认,这点远远比不上大皇兄,他在诗词歌赋上的才华惊人,对风花雪月,也有着比他灵动得多的感悟。

而现在,她躺在他膝上,不言不语,柔软的嘴唇唇色极淡,只有浅浅的呼息,证明她尚存於世。

赵湛攥紧拳头,心中钝痛无以复加。

在端亲王的高压威胁下,太医们一致决定将短剑拔│出,只是伤在背上,颜侧妃又是女子,只能由医女代劳。将之翻过来,轻轻拔│出深入背部的剑尖一一以往雪白无遐的背,干了一大片血迹,这一动作,新鲜的血又往外冒,盖过旧血迹,医女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顶着端亲王森冷的目光,更是心跳如擂。

虽然端亲王一句威胁的话都没说,只让他们尽力,可是医女作为女人的第六感,却深刻感觉到一一如果自己这一拔,将侧妃娘娘咽了气,那她也可以立刻跟着陪葬了。

而轿外,围成一圈商量的太医们,亦是同样心情。

治,能怎么治?

这要是病了,那总有方子或是神药能吊住命,慢慢治,可是颜侧妃受的伤太重了一一刺客对准的是端亲王要害,二人身高虽略有差距,但以这年代的医术,别说往心脏捅一剑了,就是剑尖挑破了心室旁边的血管,都得死。以他们的经验,刺中这片地方,就是要命。

只能清理伤口,糊上止血药草,讨论出一道方子,喂颜侧妃喝下。

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

其中,已经有太医自知小命休矣,塞钱托小太监传话去交代身后事。

清理完伤口后,整桶清水被血液染成深红色,赵湛是不怕血的,但只低头瞥了一眼,晕眩感袭来一一人能流这么多血?怪不得脸色白得跟纸似的,喉头一沉,无话可说,怕一说,就绷不住泪意。

遗诏一下,皇后想闯东宸宫,却早被赵湛的人将东华宫圈了起来,慑於伏萤的尸体,又全是一介女流,形势比人强,只能在其宫中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束手无策。良妃却是狂喜一一老皇帝临死前居然改立次子?简直天上掉玉玺,砸得她笑逐颜开,忙不迭派人去东宸宫打探情况,满以为该畅通无阻,没想到赵湛早就跟吉光下了令,哪些人连传话进来的必要都没有。

而良妃,就在这些人之中。

吉光将良妃遣来的宫女请走后,俯首在主子面前汇报:“娘娘的宫女听了王爷不见也不听传话之后,震惊不甘地坚持了好一会儿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