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出来就是市第一医院,只见该医院住院楼和化验楼都被塑料皮笼罩住,密集的雨点敲打在塑料布上发出如鼓点般的共鸣声。
医院内部还能看到光亮,隐约有人影晃过。
萧末看到塑料布上蜿蜒而下的大量黑色水迹愣了一下,但摩托车已经驶离第一医院的范围,他也没有回头多看。
“有活人!”站在大厅落地窗边向外观察的王成激动地大喊。
正在查看昏迷者的钱云开听到王成叫喊,两人一起跑出住院楼大门。
可这时萧末已经拐上了另外一条道。
两人大失所望,互看一眼,在被雨水浇透前,只得又回到住院楼大厅。
住院楼,其他还醒着的幸存者一边搜刮食物,一边向大厅集拢。王成等第一批受感染后还活着的警察曾试图阻拦这些人跑出医院。可当第一个不顾王成等人威慑、劝阻跑出医院的苏醒者出现后,所有的苏醒者胆子都大了起来,接二连三地跑出了住院楼。
王成等人也不可能真的对这些老百姓动手,劝阻无效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渐渐地,大厅里的苏醒者越来越少。
“云开?”
钱云开看着外面的大雨,推了推镜框,他已经不需要眼镜,以前除了验尸时他也不习惯戴眼镜,可现在……明明已经不再近视,他却把眼镜戴上了,只是原来的近视镜片换成了变色平光镜。
“你猜外面除了第一批受感染后还活下来的幸存者外,还有其他人醒着吗?”
王成也不确定:“从我们刚才打了那么多电话却没有一个人接听这点来看,恐怕现在全华夏就没几个醒着的人。”
他可是把他那些同学、同事、朋友、亲戚……所有认识的人的电话都拨打了一遍,这些人几乎分住全国各地,可刚才却没有一个人接他的电话。
“不止我们华夏。”钱云开摘下眼镜,掏出绒布轻轻擦拭,“我刚才给在国外的同学和一些医学杂志社都打了电话,也没有人接听。”
“你是说这次病毒爆发是全世界范围的?”王成傻眼。
“很有可能。”
“末日……真的来了?”王成都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不管如何,我们先出去看看。”
“等等!雨水的颜色不对头。”刚才跑出去过的王成已经察觉到雨水颜色异常。
“所以才更要出去看看。而且如果雨水有问题,我们也逃不掉了。”
是啊,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被雨水淋过了。
王成盯着钱云开潮湿的头发黯然,不过住了几天医院,他的警惕性就下降了这么多,太不应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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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
萧末还在大雨中蒙头赶路。
身后的小孩忽然拉了拉他的衣摆。
萧末放慢车速回过头。
小孩抬手指向他们的左侧方。
萧末抹了把头盔面上的雨水,顺着小孩的手指看去,他以为小孩看到这样的末日惨况心中害怕,还想着回头去安慰他,没想到转过头却看到……
“刷!”男人紧捏刹车,停下了摩托车。
就在他们行进的左侧方,一道供高速列车行驶的高架桥横穿了整个钟山市。而如今,这道高架桥上破了一个大口,一辆长长的列车冲出了轨道,三分之一车身都掉在了桥下。
桥下是民居,特意保留下来的古老建筑被高速冲出轨道的列车压得稀巴烂。
刚才他还在想地铁会不会追尾,就看到了这辆明显因为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与前面车辆追尾后冲出高架桥的高速列车。
显然,自控设备不是万能的。有些自控设备更是需要先经由人手设置后才能起效,在所有人昏迷之前,有多少仪器和工具被设置成了自动操控?
想到列车里的乘客、还有那些被压烂的老民居里的住户……
萧末的手在无意识地颤抖。
突然!男人猛地转过头,用力发动摩托车就往前冲。
小孩连忙抱紧他的腰。
左转、右转、停顿、慢行、快行……萧末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驾驶摩托车上,再也不分心去看周围的景象。
雪里红有点漠然地看着这些人间惨景,其实他想让萧末看的并不是冲出轨道、掉下高架桥的列车,而是天边刚刚一闪而过的不明飞行物。
萧末哥嫂的饭店叫“康福饭店”,位于城中心的老小区通天街,交通非常便利,出门两分钟就能乘坐地铁,附近公交站更是一把抓。
便利的交通和城中心的位置,原本的优势,如今却转变成了劣势让萧末心急如焚。
因为昏迷爆发的时间段正是下班高峰,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密集到恐怖的地步。直到20:15,花了比平时多出一倍的时间,萧末才带着小孩赶到通天街地铁口。
通天街是老住宅区,道路原本就狭窄,这时再加上一路倒满的行人和歪七扭八的各种车辆,连摩托车都无法在其中穿行。
站在通天街与钟山南路的交界处,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一辆大马力、高配置的野马三厢轿车在人堆中冲出了一条歪斜的肉泥血道。车主似乎在昏迷时踩到了油门,车子冲出去将近三百米才撞在墙上停下。车头已经撞扁,里面的车主十有八九已经失去生命。而这辆车路过之处,生命就像稻草一样被收割砍伐。
除了车辆野马,肇事的车辆还有很多,通天街此时真的变成了“通天”街,只是这条街的惨象看着更像是通向地狱而不是通往天堂。
黑色的雨水混着鲜血流入下水道。
阴沟盖子和下水道沟渠上塞满了各种垃圾,其中疑似人类的肉块和内脏的凝结物夹杂在那些垃圾中。
萧末摘下头盔,单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表情痛苦到扭曲。
小孩也摘下了头盔,比起满地死人,他似乎对天上掉落的雨水更感兴趣,甚至仰头张嘴喝了几口。
污染?死亡?雪里红根本不在乎,如果他真的能死掉,他倒要感谢老天了。
受伤的人们不知疼痛,摔倒的孩童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缺胳膊少腿的人比比皆是,肚肠流出、身体断成两截的人都能看到。
路灯太亮,把一切都照得太清晰。
萧末不知道,他已经泪流满面。
没有办法继续前行,两人只能下车。
萧末一丢下摩托车,拔腿就往他大哥店里跑,汗水和雨水混到一起,这时他甚至都顾不上小孩的腿脚是否能跟上他的速度。
萧末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能到小孩在众障碍物中穿梭的小小身影异常灵巧,就像一只敏捷的小豹子,紧紧跟在他身后。
饭店大门紧闭,萧末推开玻璃门就冲了进去,跟在后面的小孩差点被反弹回来的玻璃门打到脸。
空调的冷气迎面而来。满座的客人全部趴倒在餐桌上。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怪味弥漫了整个店面。
收银台那里,他嫂子邓安洁趴在收银机上,人事不知。
“嫂子!”明知邓安洁听不见,萧末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大嫂,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感觉到属于活人的气息,男人差点喜极而泣。
抬起手臂随便抹了把脸,萧末把邓安洁在靠背椅上放好,暂时没管倒在地上的服务员,先往厨房跑去。
现在那里最危险,在没有出现更糟糕的事情之前,他得把煤气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