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1)

他也不想防,他想她,想抱她想狠狠地亲吻她,甚至想占有她,将她据为己有,在她的名字前面冠上他的姓氏,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占有属于自己的女人。

赵政喘了口气往后靠了靠,平了平胸腔里又汹涌出来野兽一般的冲动和感情,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他是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了,可她还没有。

她还太小了。

况且成日不是忙着学东西就是忙着文简的事,她估计是不会主动想这些的,他既然决定了要等她,那就该拿出点耐心来,太过急功近利,反倒容易把她吓跑了,得不偿失。

这件事需要忍耐一二,他要她的人要她的心,要她的一辈子,在她十五及笄之前,稍微忍耐一下,并不亏。

赵政将心里那股翻腾的绮念压了下去,身体很快也恢复正常了,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回了榻上,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赵政好好睡了两个时辰,晨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早起练剑,下了朝用了朝食,兴平进来传话说吕相国求见。

异人死前托孤于吕不韦监国辅政,但吕不韦一直以来并没有独断专横,需要主君定夺的事情便来请示他,很多时候,赵政甚至能在吕不韦的言语间,察觉了一些长辈对晚辈的提点之意。

吕不韦此番是来说纠法一事。

先理沉疴,再图布新,纠法,顾名思义,纠正[法令文本之错讹也。

赵政听完并未急着表态,只缓缓道,“朝野百姓皆敬秦法,是故五代无修,百年无查,这也正是难处之一,因为无人敢言纠错修法,更何况相国还想纠冤赦犯,此令一出,朝野必将动荡,上次相国提出来,父王犹豫再三还是推拒了,也正是这个原因。”

秦国商鞅新法的根基,其中就包含了一条,有刑无赦,‘不宥过,不赦刑,顾奸无起。’也就是说,一个人若是罪犯,最低的代价也是永生都是罪犯,即是已经得到了处罚,或者服刑期满,罪犯的身份也永远不变。

这是商鞅重刑的立足点之一,秦国执法的基本制度,行之百年,早已深入人心,想改,谈何容易。

没想到新君竟是一语道破各中玄机,吕不韦压下心里的震动,郑重拜首道,“成与不成,老臣都想尽力试一试。”

商鞅之后已经过去了近百年的时间,日渐累积,连咸阳城里的秦法都多有错处,放眼整个秦国,只怕错讹更多,是该好好理一理了。

吕不韦要做的是一件利国的好事,赵政想了想便应道,“此事行与不行,关键在老廷尉与纲成君蔡泽,老廷尉掌管朝野刑狱刑法,他若同意纠错新法,此事可成五分。”

吕不韦听得心下恍然,难处确实是在此,老廷尉历任两朝,纠察错案,他自己断的案,他肯翻案么?

赵政将朝中可用之人捋了一遍,思量了一番,还是觉得于此事上蔡泽最堪重用,便接着道,“还有计然纲成君蔡泽,他乃三朝元老,入秦已久且长期透闻机密,百年来无论是朝野上下的纠葛积怨,还是有争议的大案错案,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他都了然于心,蔡泽此人掌故密闻、博学强记且熟悉国史,他若肯相帮,此事可成九分。”

吕不韦听得频频点头,蔡泽此人讲究明哲保身,寻常嘴上便常常念叨着‘不可不争,不可过争,当止且止。’

他这个人很有些特殊的能耐,平日若遇同僚纷争,但凡有蔡泽在场,他便会将事情处置得让两方各个满意,吵架纷争也就不了了之了,自秦昭襄王起,蔡泽便专门为朝野排解难题,国君千万为难的事到他这里基本都能皆大欢喜,他在这方面素来就有口碑,朝中上下也信服他的决断,此事他若肯出面,那当真是如王上所说,事可成九分了。

吕不韦当下便下了决心定要请这两位出山帮忙,他心里有了章程计较,反倒有底了,纠法的决心也越发坚定,吕不韦朝赵政行礼道,“敢问王上,那剩下的一成是?”

赵政搁下手里的笔,让兴平把墨迹烘干,把新写好的诏令递给吕不韦,笑道,“剩下一成在寡人这里。”

诏令上写明了着相国吕不韦主纠法新政一事,时限一年,纠正冤假错案,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庶人百姓,平冤赦犯,明修功臣,惠泽百姓。

新君这便是要支持他了。

吕不韦欣喜若狂,虽说他有绝对的监国辅政之权,万事皆可自行定夺,但有什么能比得上君臣相宜能让人欣慰,更让人激动的,吕不韦虎目有些微微泛红,双手捧着诏令举过头顶,行礼拜道,“不韦谢过王上,不韦定不负王上重托,定然能肃清新法,还新法一片清明天地!”

纠错新法的事口上一说,当真要落在实处,细节之处还得仔细推敲,赵政虽不必事必躬亲,却还道,“此事便这么定了,回头相国把具体的政令写成简奏,呈递上来即可。”

吕不韦自是哎哎应下了,他壮志得筹,心情舒悦,对新王的亲近之情一波一波地涌了上来,见自家王上眼下有些轻痕,便忍不住关心道,“王上年岁尚小,课业繁重,朝堂事务也不急一时,王上每日还得注意休息才是,身体要紧……”

赵政看了眼面前这个父王留给他的旧臣,心说他不会又想宴请他玩乐罢。

果然赵政心声刚落,吕不韦就开口了,“美酒老臣还给王上留着,王上不若歇息一日,老臣陪王上去银叶山庄观景游玩一日,也换换精神。”

“…………”冬末初春,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赵政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看的,就拒绝了。

吕不韦有些失望,他本人不是秦国人,自然有一些享乐快意的脾性,怎奈秦国人不讲究这些,女色酒食,他看得上眼的比如说蒙骜老将军,上将军王翦,还有新君赵政,没一个跟他同好的,放眼朝野这么多有识之士,有能之士,硬是找不出一个酒友知己来……

吕不韦见王上未让他退下,便想跟他闲话几句,拂须笑道,“宫里的事老臣也听说了一些,再过一年王上便十五岁了,到了成亲的年纪,王上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老臣平日也寻访寻访。”

赵政看了眼坐下来打算跟他长谈的吕相国,心里有些失笑,也不瞒他,便开口道,“暂时不想成亲,此事相国暂且勿放在心上,若有那一日,会请相国相帮的。”

他有心悦的姑娘,手里也有权,无需看谁脸色需要与谁结姻缘之好,子嗣后代董慈也会给他生,他说了要等她,便会实实在在当真等她。

在秦国,无论是朝事还是后宫,现在是他说了算,以后,也会是他说了算。

赵政想起一事,看了眼下首目带关切的吕不韦,想他确实是个治国能臣,便开口提点了两句,“此处无外人,寡人也跟相国明说些政务外的话,太后她频繁招相国入宫是图谋不轨,相国若当真喜好女色,寡人可赠相国美人无数,相国有治世之能,当真踏错一步,背上个德行有差的名头,那就可惜了。”

吕不韦自是听懂了赵政的意思,一方面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辈出言警告女色之事让他觉得有些脸热羞耻,一方面又觉得君王能坦诚相待出言提醒实在贴心,一时间心思复杂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辞如何反应,好一会儿了才面红耳赤手足僵硬地朝赵政行了礼,埋头回禀道,“老臣晓得的……往后太后相诏,老臣只托病在家就是,定不负王上厚望。”

这有什么好厚望的,赵政失笑,摆手道,“退下罢。”

吕不韦亦觉得自己该好好反思反思,便行了礼急匆匆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的鼻子已经长得拖到地上了~~

第55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

学宫里的士子们有力的出力,没力的也凑了些物资和粮食, 虽是杯水车薪, 但也算尽了点绵薄之力, 学宫里有学子专门负责收集整理,董慈他们才到震泽两天, 钱粮前后脚也就运送过来了。

菰城、震泽。

董慈对这两个地方或者这两个地方的附近区域并不陌生, 两千年以后,这里作为大天[朝最为繁华的金融中心, 其中有一小块, 在全国乃至全球都赫赫有名, 它就是上海了。

上海另外有一个简称:申。

黄浦江把上海分割成了浦东和浦西,滔滔江水奔流入海, 它以前有另外两个名字, 黄歇浦和春申江。

震泽便是后人熟知的太湖或者太湖水系, 在这附近以春申君黄歇命名的山、水、路、村、港不知几繁, 都是后世的百姓为了怀念黄歇特意改称命名的, 这些地方的百姓感念他的恩德,立塑主神像,建城隍庙, 世世代代都拿他当开申之祖来供奉。

泽国变沃土, 荒滩变良田,黄歇和李冰一样,都是产自战国年间的活菩萨,政绩显赫, 深得民心。

董慈路过太湖吴墟的时候也就匆匆看了一眼,这时候的上海只有一部分是陆地,东部地区还是一片汪洋沼泽,村镇也不成形,就这么看着,实在很难想象两千年以后它繁华昌盛的景象。

赶车的车夫方才吁马停车,车外一把含着笑意年老温泰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荀卿,黄歇来迎你了。”

董慈心里略有些激动,黄歇当年受命赴秦,陪同当时的楚太子在秦国做了十年的质子,游说秦昭王,以身试险硬是将楚太子送回楚国继任国君,这份智力和勇气绝非常人能比,再加上他明智忠信,宽厚爱人,尊贤重士,把他列位战国四公子之一,再名副其实不过了。

荀卿闻声摇头笑了起来,整了整衣衫袖袍,这才掀着车帘下了车,与春申君相互行了礼,各自谦让了两声,一同徒步往城里去了。

黄歇举手投足间温泰平和不紧不慢,谦和有礼,通身都是富家翁的贵族气质,他与荀子同为花甲之年,两人携手边走边聊,多年未见的老友乍一相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

董慈韩非几人在后面远远的跟着,许是有春申君坐镇,菰城的百姓们虽是多遭劫难,蓬头垢面行路匆匆,却也未见惊慌惶然的神色,连老人小孩都搬着锄头撮箕出城帮忙,百姓们显然是听了春申君的话,齐心协力想将震泽的水患治好了。

黄歇想让荀卿等人歇息一晚再去坝上,荀卿摇头拒绝了,领着董慈他们去坝上了解了些情况,知道黄歇与善水工的弟子们已经理出个章程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能治便好。

水工坝事这一快不需要董慈插手,但董慈也忙得昏天暗地,她平日里除了给灾民们看伤看病以外,还帮着韩非他们给百姓们分发粮食衣物。

震泽附近年年水患,今年尤其严重,受灾的村镇实在太多,光是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村民们都废了不少力气,水患要治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黄歇便与大家商议着,先把百姓们迁到高地上去安置下来,又是新建房舍又是搬家,这么一来,又花费了两月的时间,等诸事稍定,深挖河道水坝工事走上正轨,已经是四个月以后的事了。

期间董毅让人跑了一趟,给她送了些衣服鞋袜还有银钱,董毅连荀子和韩非丹子启周扬他们的都一应准备了,送来的时候一大箱,董慈失笑之余又觉得心里发暖,她这个二哥哥人笨是笨了点,但很贴心很细致嘛。

启程回去的时候丹子启给了董慈一些楚国珍贵的史籍文献,放在马车里装好了一并带回临淄去,是丹子启从黄歇的书房里搬出来的。

董慈有些不相信,这些文简都是极其珍贵的典籍,《楚史》、《内经》、五典中的《颛顼氏》《少昊氏》都是只有个别王宫里才有的典籍,这些文简有市无价,价值千金,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便是王宫贵族也都珍惜得很,谁会随随便便给人,而且一给就给这么多。

董慈一手摸着典籍,一边迟疑道,“这太珍贵了……子启兄你跟春申君熟悉,跟他请求一下,咱们就在菰城誊抄一份带走就好了。”

五典在这时候已经属于孤本了,谁要是敢从她书房里明目张胆地把这些文简搬走了,她不气得昏过去才怪。

董慈眼睛黏在文简上挪不开,丹子启笑问道,“那你想不想要这些文简了。”

董慈忙不迭点头道,“当然想要了,书舍架子还空着呢,正需要一些宝贵稀缺的文简来吸引士子们上门。”

董慈说着笑了起来,“我当真把这一箱拿回去放起来,只怕连学宫里的学子们都要激动一阵子了。”

丹子启便笑道,“那不就行了,即刻便要回临淄去,抄定然是来不及抄了,我跟黄叔知会过了,放心了,走罢。”

董慈听是黄歇应允的,便也不再纠结,高高兴兴地把文简搬上了马车,董慈上了马车,想了想还是十分小心眼地把箱子用块布蒙了起来藏到了角落里,心说这么宝贵的东西,换了她,给出去也是分分钟要后悔的节奏,她还是藏起来比较好,免得黄歇看到了触景生情,她的宝贝就飞走了。

黄歇还未将荀子送上马车,下人就急匆匆跑来报,说是书房里哪卷文简哪卷秘籍都给搬走了,总之数量不少就是了,饶是黄歇素来脾气温吞,也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这臭小子,他当真只拿一卷我还吃惊了。”

黄歇说着朝荀卿笑道,“荀卿你可得好好帮我管教管教他,这小子小时候皮实得很,现在好歹是入了你的门下,可得让他好好学出点名堂来。”

这臭小子说的自然就是丹子启了,荀子乐呵呵笑了两声,抚须道,“子启向来不错,老友你就勿要忧心了。”

黄歇应了几声,把荀卿送上了车,一行人这就起程了。

除了几个留守菰城的墨家弟子,大部分的人都一道回临淄,韩非一路对着民生疾苦也没什么特别的触动,董慈倒也想得通,信念这东西,要是说变就变,还算信念么?

一行人几个月都忙得脚不沾地,着实过了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归心似箭之下,回程的路途就显得十分遥远难捱,好不容易磨到了临淄城下,各回各家,可算是解脱了。

董毅接到了董慈,几人一起把荀卿送回了家,丹子启回学宫,和董慈顺路,便和董毅一起,帮董慈把文简送到书舍了。

董慈人小,董毅和丹子启也不用她动手,董慈便乐呵呵地跟在后面当指挥,她这一趟出去可谓收获颇丰,除却听了荀子李斯韩非的教诲之外,得了这一箱子珍贵的典籍就足够她乐上几个月了。

董慈脑子里想象着书舍门庭若市的场景,正乐得找不着北,所以突然见到客舍里含笑而立的赵政、秦真还有秦鸣,董慈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第一,赵小政不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赵小政可不会穿白色的衣袍。

第三,赵小政没有这么高。

一定是她幻觉了,幻觉,幻觉,淡定些……

董慈走到案几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干了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只是还没等她冷静清醒下来,那个白袍的幻影就说话了,“政见过表舅。”

表舅,表舅?她没听错吧?

董慈很庆幸自己刚才把茶水咽下去了,否则非得一口喷出来不可,她脑子里的自己咳嗽咳得肺都出来了,丹子启也开口了,“……此处说话不便……楼上请。”

赵政点头,扫了眼背对着他坐着当缩头乌龟的董慈一眼,眼里暗光一闪而过,随丹子启一起上楼了。

正值朝食的时间,书舍里没什么人,董毅慌慌张张地走到董慈身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妹妹……阿慈,……他怎么会在这里的?”

董慈已经吓傻了好么,秦真朝董慈唤了声妹妹,又盯了董毅看了一眼,跟着赵政先上楼去了。

信息量太大了董慈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如果她脑子没坏的话,赵小政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吧,他堂而皇之跑到齐王的眼皮底下是几个意思?

丹子启是他的表舅,那是不是就是熊启,历史上有记载的赵政的表舅也就熊启还算有点名头。

他化名叫丹子启,十有八[九是真的了,董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干了,脑子里飞快地搜索出熊启这个人物。

昌平君熊启,楚国公子,在秦国做过相国,曾是秦始皇得力的左膀右臂,后来因为在攻楚的事情上与秦始皇意见相左,被秦始皇贬到了郢城安抚楚民,他就造反了。

一国之君连带未来的相国、未未来的楚王都跑来临淄来了,齐王建知道了估计得疯。

董慈脑壳都疼了,心说赵政既然敢来,必定做了万全的准备,她还是先回家去了,她被吓得不清,还是先出去透透气冷静冷静再说。

董慈起身朝董毅低声道,“哥哥就当他是普通人,不用理会,得体有礼就行,他有吩咐照做便是,我头疼,先回家了。”

董毅对自家妹妹的话向来唯命是从,听她这么说,心里也镇定了许多,点点头应下了,“那阿慈回去好好休息,书舍就交给哥哥了。”

赵政与熊启说完了话,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秦鸣等着熊启出了书舍,忍不住低声问,“属下见启公子对姑娘也是一等一的好,分明是有心,他真的肯放弃与姑娘的婚约么?”

赵政神色淡淡道,“他是正人君子,又自视甚高,即是知道董慈心悦于我,定然是不会再纠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