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让恬熙名正言顺的归于自己,但严曦也知道这不是件简单的事,单单他的身份便是一道难以越过的鸿沟。这种事他有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招大臣们前来谋划,便只能私底下悄悄的召集一诡计多端的心腹──昔日的东宫太子洗马曹辅国进行商议。
那曹辅国一听居然是这件事,心头立刻咯!一下。可他毕竟是狐狸一样狡猾精怪的人,自然面上是不敢显露半点。
他深知自己比不得其他昔日东宫同僚,与政事谋略方面毫无建树,反倒是对一些阴谋诡计,旁门左道的手段颇有心得。昔日先皇将他也指派给了东宫,不过是清楚的了解他是什么底子,希望他成为太子座下一条最能咬人的狗罢了。
他心里清楚,却还是心安理得。无论如何,太子,也是需要他的。总会有些诡计,那些正人君子不会想不敢想,便得让他来为太子效劳了。
在严曦过去的数年中,他比不得其他同僚,能与辅佐政事中能出谋划策,安稳局势,在朝堂上一直得到重用。唯有他,一直得不到重用,虽也出过几次计谋,基本上全是算计严曦的政敌,算不得大功,他也有几分坐不住。好容易严曦让他前来,结果居然是为了强纳庶母。曹辅国心中暗暗咂舌,虽深知龙座之上并不仅仅是光辉万丈,多得是藏污纳垢之处,可这也太……
但他哪里敢多说,便小心翼翼的说:「以微臣看,此事并不容易。陛下与那潋太妃本就有庶母嫡子的名分,且先端敬皇太后崩后,那潋太妃还曾抚育陛下多年,可算是养母。如陛下贸然迎纳,定然不妥。且易引起众人非议,请陛下三思。」
严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若不是考虑如此,朕何须动用卿家前来相商。今日卿家既然已经知道朕的打算,还便烦恼卿家为朕献计解忧了。」
曹辅国忙陪笑道:「微臣不敢当,不敢当!」背上已经出了薄薄的冷汗。
他深知这皇帝虽不过十八,少年老成心志坚定,杀伐决断毫不留情。朱氏一门与他有血脉亲情,却也被连根拔起永无翻身之日。
李勤弓突然病逝,李家就此隐没,怕是也与他脱不得干系。
他既已知道他心中隐秘打算,如若不做点什么,陛下如何会容下?
此刻昔日太子、当今圣上提出一个强纳庶母的要求,他虽觉有违伦常,却也只能绞尽脑汁的筹划。先是小心翼翼的说:「微臣隐约记得,昔日贵太妃乃是先太祖皇帝爱妃,后也是经太祖皇帝指派,这才名正言顺的成为先皇贵妃。」
严曦瞥了他一眼,说:「朕如何不知,先皇得太祖皇帝意旨,这才无需多事便可顺利迎纳。可朕并无先皇旨意,如何能成事?」
曹辅国想了想,说:「昔日先太祖皇帝懿旨,微臣记得是遵循了我大魏祖制,以求后世子孙不可忘本!」
严曦淡淡说:「虽是祖制,毕竟是我大魏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当时若不是有太祖皇帝的意旨,事情还是难办。」
曹辅国忙笑道:「陛下切莫急于下结论。先皇一向尊孝先太祖皇帝,如何会不遵循他的老例?此事只怕另有隐情。」
严曦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你是说,这道遗旨未必没有?」
曹辅国忙陪笑道:「微臣不敢妄断,只是猜测一下。」
严曦便笑道:「无妨,既如此你便继续猜测,那遗旨如果在,此刻应该在谁的手中呢?」
曹辅国便笑道:「陛下可记得,昔日先皇在行宫中驾崩,最后守在他身边的是谁?」
严曦便说道:「正是贵太妃!」
曹辅国便点头说:「正是,若是他,隐藏此道遗旨便是可说得通了。他深受皇宠,且据称与先皇感情深厚。先皇驾崩后,贵太妃痛不欲生,一心只想追随先皇而去。此刻他握着圣旨,知道先皇将他指给陛下,只怕心里是一万个不从,故而宁可隐下不发,宁可为先皇守寡。」
严曦听了感叹不已:「原来如此,内里竟可能有如此的玄妙。」
他看向曹辅国,面带深意的微笑,说:「你很好!」曹辅国忙躬身陪笑道:「微臣胡乱猜测,博陛下取笑罢了。」
严曦含笑不语,说道:「遗旨之事是否属实,朕自然会查明。你的猜测虽此刻并无实证,但确实是提醒了朕。朕会记得的,你先下去吧。」曹辅国深深鞠躬,道:「是!」随后恭敬退出宫门,看着大门在眼前关上,他才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擦了擦官帽下的冷汗。
那一日严曦又来探望恬熙,正赶上轻雯招人前来拆卸琥珀阁。
严曦见状便奇了,笑道:「这琥珀阁好好的,你拆它做什么?」
恬熙淡淡的说:「已经旧了,迎不上承欢殿的新气象了。不如拆了,免得看着碍眼。」
严曦听了便点点头,说:「也是」,他突然凑近恬熙,挤挤眼说:「拆了,朕再为你新建一座更大更豪华的宝石阁。」
恬熙微微一笑,撤过脸说:「愈发的不稳重了。」
严曦索性将他拉至怀里,抚摸他的腰线,暧昧的说:「朕在外头稳重的太多,在你面前,便稳重不起来了。」
恬熙冷眼一扫,周围侍立的宫人们全都默默垂首,恬熙这才微微一笑,淡然应对严曦的调戏。正在两人相互依偎,情温渐热时,突然一宫人慌忙上来说道:「启禀娘娘,刚刚有一人搬运铺在地上的琥珀板时,不小心碰到了一块地砖。结果竟发现地砖乃是活动的,内里有一暗格。暗格内藏有一道圣旨。奴婢们不敢乱碰,只好来回了娘娘,以请示下。」
恬熙大为惊愕,说:「圣旨?」
严曦也颇为意外的样子,扭头看向恬熙,说:「你知道吗?「恬熙摇头,严曦便说道:「既如此,走,一起去看看。」
他便拉着恬熙一起往寝宫的琥珀阁去了。琥珀阁早已被拆除大半,将价值连城的白玉床便袒露了出来。床前的一块地砖已被移开,赫然露出一道暗格,格内果然安放着一道圣旨。
恬熙大吃一惊,走上前去想要查看。
严曦却已经吩咐人将圣旨拿起呈上来。
严曦亲自展开一看,颇有几分动容。
他看了看恬熙,将圣旨递给他,说:「你自己瞧瞧!」
恬熙便将圣旨结果,展开一看,脸色骤然大变。那赫然是严炅的笔迹,内容居然是将他削去贵妃品位,降为答应,待自己归天之后,赐予严曦。恬熙骇然至极,惊惧之下只能呆愣愣的看着严曦。
严曦瞧着他,一脸的高深莫测:「朕觉得你该给朕一个解释!」
恬熙如何说得出话来,嗓子眼被堵上似的,张了张嘴,终究是徒劳。
严曦冷哼一声,便说道:「既然如此,便别怪朕无情了。你有私藏先皇意旨之嫌,朕不可姑息马虎。此事必须得测查。」
他拿着圣旨,扬长而去,临了留下一句话:「你可好自为之!」
恬熙呆呆的看着他离去,轻雯小心的上前来,扶着他坐下。看他半天不说话,自己便先轻叹一声,说:「陛下这一招,也确实狡猾大胆了一些。」
恬熙望了她一眼,说:「你也明白了。」轻雯点点头,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法子,但这样的用法确实是少见。」
恬熙苦笑一声,不说话。轻雯便小心说道:「其实,这对娘娘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恬熙还是不说话,轻雯便继续说:「陛下对娘娘已是势在必得,与其让他强夺,让娘娘处于争议之中。不若借先帝之名,好让娘娘日后名正言顺的归于他。即顺了陛下圣意,也让娘娘免遭非议。娘娘,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恬熙没有出声,只是苦涩一笑,许久才缓缓说道:「就为了这个,居然要惊动他的名义,我这下更不知如何面对他了。」
贵太妃私藏先帝遗旨一事,在紧锣密鼓的查证下,立刻水落石出。贵太妃承认是他不愿遵守先帝遗命,故而大胆私藏遗旨。圣上虽知此乃大罪不可饶恕,可念在贵太妃是出于一片对先皇的贞爱之心,才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便重新发落,削去其贵太妃品位,责入空门修行思过。念其侍奉先帝有功,便开恩准其留在宫内修行。至于先帝遗旨内容,陛下考虑再三,决定先不予理会。无奈几位臣子进言说先帝遗命不可不守,否则便是对先帝的不敬。无奈之下,圣上便以贵太妃如今正在修行为由,不肯即刻遵遗旨纳他为妃,只命他安心修行,不可多生妄念。
这一番作为李婉婉都冷眼旁观,等听到严曦推迟正式册立恬熙为妃嫔的消息后,她一声笑,笑的有几分嘲讽几分无奈。喃喃道:「都已经彻底的掌握在手心里了,自然无需急于一时了。陛下,当真是深谋远虑,为人所不能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