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因余柏林早就建立了一套制度,层层负责,管理起来并不麻烦。那边又多了人手之后,就更简单了。但封蔚如此懒散,还是让余柏林好生无奈,不由忍不住又唠叨了几句。
但封蔚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认定了余柏林不会抛下他不管,油盐不进。
……家中杂事处理好之后,余柏林定了一个黄道吉日,递帖子给相熟的人,邀请他们来参加乔迁宴。
张岳正想问余柏林搬家的事。既然已经入朝为官,余柏林自然不能寄居。他知道余柏林舅舅家为皇商,手中金钱肯定不少。别说余柏林和他舅舅感情还不错,只说投资巴结,余柏林的舅舅就不会少了余柏林的钱。再加上皇帝给的赏赐,余柏林在京城置一个宅子应该挺容易。
若余柏林看中了哪处,作为老师,他也能补贴一二。
结果他还未去问,余柏林请帖就送来了。
一看那地段,张岳就有些懵。
他连忙把余柏林叫来,问那宅子到底怎么回事。这一处宅子是犯了事的宗室的宅子,原来还是一处公爵府,似乎是被成家的人得了去。怎么到余柏林手中了?
余柏林便按照封庭的意思,直说这是皇帝陛下赐下的,只是因为不好用御赐的名头,便辗转让国公府的人低价买了,再送给自己。
张岳也已经得知余柏林和皇帝一家关系匪浅。虽然觉得余柏林圣眷过重,但一想余柏林身家背景,又觉皇帝重用他理所当然,便不再怀疑,只让余柏林小心谨慎,千万别辜负皇恩。
皇帝陛下并非刻薄寡恩之人,若余柏林和皇帝陛下真有私下交情,皇帝陛下不会将余柏林作为刀刃弃子。
余柏林虚心听教之后,又被陈磊叫了去,同样的话又听了一遍。
最后陈老叮嘱余柏林,皇帝陛下送什么,都要诚惶诚恐的收下,不要拒绝。其余人的,就不要收了。
收皇帝陛下的赏赐,也是表达忠诚的一种方式。
余柏林乔迁之时,除友人之外,还邀请了不少同榜进士,最后变成了同榜进士们之间的聚会,乔迁什么的含义倒是淡化了。
封蔚此次也没来,但专门让人送来了贺礼。他自己暗搓搓的在隔壁呆着。
余柏林知道同榜会来很多人,专门叮嘱他绝对不要来。
如此热闹的宴会,封蔚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待着了。最后他不高兴,就跑进宫里,打扰他哥哥嫂子的二人世界了。
封庭:熊孩子!真糟心!长青在哪?赶快把朕家的熊孩子牵走!
……乔迁之后,余柏林短暂的休息假期结束,该入职了。
这期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比如碑林题字、比如皇帝陛下专门下旨赐新府邸牌匾等等。
余柏林入职是,是在五月初。此时已经接近初夏,余柏林一大早就要前往吏部,凌晨的空气仍旧凉飕飕的,露水将余柏林外袍都润湿了。
吏部门口正排着长队。外官等缺轮值等,以及举人监生选官等,都是在吏部。
吏部一直是个忙碌的衙门。
余柏林、陈磊、李潇三人的马车在吏部门口汇合之后,下马车看着那长长的队伍,头皮都有些发麻。
“这可……”余柏林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种情形。
“的确不赶巧。”陈磊苦笑,“吏部不愧是天下第一衙门,我们若是排队,不知道排到何时了。”
李潇一双桃花眼轻佻的瞟了余柏林和陈磊一眼:“还好愚兄是跟您二位一起来的,就借二位面子一用了。”
余柏林忙道:“还是借老师面子一用吧。”
陈磊面无表情的瞥了两人一眼,倒也没拒绝。虽然陈磊正直,但官场上该有的变通,他还是动的。
来之前,陈老似乎已经料到会有此情形,便让陈磊准备好了帖子。陈磊让下人将太子太师府的帖子拿给守门的官吏,那官吏一看帖子,立刻毕恭毕敬的将三人引进了吏部之中。
排队的人正看这三位来晚了的人的笑话,却见三人居然插队进去了,顿时傻眼。
有人小声问道:“那三人是谁?居然不需要排队?”
又有人道:“其中一人如此年轻,难不成是举人?这也太狂妄了。”
显然说话的这人是外官。在任职地,他也是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一把手。进京之后,不仅要夹着尾巴做人,还被一可能是年轻举子插了队,心里自然不舒服。
这时一来选官的国子监贡生道:“可别这么说,这三位是三鼎甲,最年轻的那位,就是六元及第的余状元。”
“三鼎甲又如何。”那人还是酸溜溜的,但也就嘴上抱怨这么一句,愤愤的目光倒是收了回来。
吏部为六部之首,翰林更在六部之上。三鼎甲入朝便为翰林官,资历熬够了便是讲读,为皇帝近臣。即使品阶暂时低了些,但论前途,哪是他们这些外官能比的。
吏部官员权势十分重,吏部郎中不过正五品,却能掌握京中五品及以下官员任命。京官品级比外官有一个等级的压制。比如七品京官,外放之后,若是平调,便是正六品。
这还只是品级,不说前途和权力。
因此外官大员要对吏部郎中巴结谄媚,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翰林不归吏部管,那吏部郎中对待这三鼎甲的时候,是丝毫架子都没有的。
吏部郎中见三人就大肆夸奖了一番,然后迅速的带三人登记官牒,领了官服官帽。
一番寒暄之后,三人拜别吏部郎中,又去领了官员牙牌,这才算完毕。
次日,三人相约一起倒了翰林院,算是正式入职了。翰林院早派了人在门口等候。初次入职又有一番繁俗缛文,三人在翰林院前辈引领下,拜见各位同僚和长官,又听完前辈和长官的训词之后,入职的第一天就过去了。
到了第二日,余柏林才接到正式的工作。
翰林院若混不到讲读,日子就非常闲,也就是修典编书之类。
有些人一辈子都混不到讲读,那就一辈子编书修典了。
对于某些人而言,这些事可能枯燥了些,但对于余柏林而言,这种工作他觉得对自己很实用。
他本就是半路穿越,虽然尽力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事,但之前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科举之上,对于其他书籍涉猎并不是太广。
而且这些官场制度和律例之类,正是余柏林所欠缺的。因此不用上官敲打,余柏林就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常住在这里,将那些典籍都啃了去。
大略是三鼎甲刚进翰林时,一腔热血却赋予编书修典,让人总有一番失落,适应一段时间才会好。
别说其他人,陈磊和李潇在天天修典时,也有些不适应。
但余柏林则踏实、甚至说入迷的过分了。
看着余柏林的样子,陈磊和李潇也很快沉下心来。
每到新君继位,会典就要重修。会典为官场制度规范。为修一条,需要翻越许多书籍,甚至连前朝都是要一一看过的。
余柏林等三人比老翰林速度慢些,一日只能修两到三条,但三人从未被上官打回来过,都是一次过。
也别是余柏林,受到上官多次嘉奖。
一月之后,当讲官再次选拔时,余柏林受到的嘉奖太多,为他吸引了不少仇恨。
让他感受到了何为文人相轻。
第61章
翰林要升迁,有三个机会最为重要。
第一为教导内宫宦官。
宫内宦官多为贫苦百姓,基本不识字。但若要做到大宦官,不识字显然是不成的。教导宦官一事,便从翰林院抽调翰林去做。
别看外面文人怎么骂宦官和与宦官交好的大臣。交好大宦官的好处谁都知道,况且坏的皇帝才能滋养出坏的宦官。晖朝前面几个皇帝都不错,也就文宗时何皇后身边几个宦官嚣张了些,但文宗把朝中事握的紧,那些宦官也没能左右朝政。所以晖朝宦官名声是不算坏的。
所以即使嘴上骂着心里鄙视着,朝中大臣结交宦官也没有心理压力。
让翰林官教导的宦官,都是总管副总管一类的,各个在宫里贵人面前,都说得上话。与他们结成师生之谊,对翰林今后升迁大有好处。
第二,则是讲官。
这讲官分两种。一种是小规模的,一种是大规模的,就跟小班讨论组和公开课的差距差不多。后一种更有面子,前一种则容易成为皇帝亲信。
两种都是在阁老、皇帝面前讲课,其好处不用多说。
最后一种,则是轮值内阁。
轮值内阁不但能让阁老看到你的能耐,还拥有很大权势,算是提前进入让人巴结的人的行列,是翰林官们挤破头想去的地方。
不过轮值内阁都由阁老亲点,连皇帝都不会插手,就算想抢,也没办法抢就是了。
也就是说,基本上是拥有前两种机会,才有可能让阁老点你轮值内阁。
而如果没抢到前两个机会,论资排辈,也是会轮到你的,只不过时间晚些罢了。
宦官讲师早已经确定,轮值内阁还没有新的机会,而讲官是一月一换,若讲官中有因其他事者卸任的,则当即补入。可想讲官竞争有多么血雨腥风了。
偏偏讲官还不是论资排辈来的,余柏林有六元及第的名声,又是公认的大儒,现在还得了上官多次夸奖,可不就成为人的眼中钉了。
翰林院比起外面还是要单纯一些,就算为难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夸张的地方,也就是明面上冷战,暗地里给你多派活而已。
虽然上官已经布置了每个人的任务,但那都是概括性的。就跟职场一样,老员工把自己手上活儿推给新员工,上司一般是不管的。
文人间不仅有前后辈关系,还有各种师生关系。余柏林还好只有前辈折腾他,给他许多本不该他做的活,每日修的典大大超出了本该的范畴。
要是座师或者老师折腾起人来,才是要命。
有一名臣,当年也是状元及第。他们三鼎甲当年座师不是个东西,完全把那名臣等三人当奴隶使唤,有什么需要写的,全让这三人写,写不好就关小黑屋不给饭吃,他们写完之后,饿得头晕眼花差点没出好歹那动则辱骂更是家常便饭。
但就因那是座师,这三人即使再愤怒也没办法,其余人也不会伸出援手。
堂堂三鼎甲被折辱到如此境地,可想翰林院并非外面所想那样光风霁月。
余柏林看着自己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叹了口气。这些明日就得交上,今天怎么也写不完了。罢了,在翰林院打地铺吧。
余柏林吩咐人跟家中说了一声,很快就有人送来了食盒、参片之类,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皮毛披风。
余柏林看着那披风有些无语。这都入夏了,就算夜晚,披着这披风也得热出病来吧?于是他让人把披风带了回去。
不久之后,那人又回来了。这次带的不是披风,而是冰块。
余柏林再次无语。虽然是夏季,但翰林院有凉风穿堂,并不需要冰块。
不过这冰块一来一往就化掉了,余柏林也不好让人带回去,便让翰林院小吏放入绿豆汤中,熬夜的翰林一人一碗,当降暑用了。
除余柏林案上文书最为多之外,也有其他翰林做不完熬夜的。
其中李潇和余柏林待遇差不多。他没什么背景,虽然不如余柏林出风头,欺负他的人也不少。
只有陈磊背靠着陈老,没人敢为难他。
不过当陈磊见余柏林和李潇都要留下来熬夜后,他也一声不吭的留下来,并自觉分走了余柏林和李潇一部分工作。
这几日,余柏林都只是伏在案边小睡一会儿,全靠参茶提神。也幸亏翰林院有洗浴的地方,家中也不断来人拿换洗的衣物,不然余柏林还真受不了。
当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之时,陈磊道:“你这样老老实实的受人欺负,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余柏林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谁说我老老实实不反抗来着?他们把修的典籍递给上官,就知道了。”
李潇道:“你可是做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