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今日进宫如何?一切可都还好?”
梦寒见齐遥清气喘吁吁的,料想他一定是长途奔波累着了,于是很体贴的替他倒了一杯茶,眼见他尽数喝下去这才询问起今日的情况。
“嗯,还好。”齐遥清待心跳平缓些后这才点点头,应了句。
“皇后……没有为难公子吧?”虽然亲耳听他说“还好”,但梦寒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着追问了一句。
齐遥清摇头:“不曾。”
直到他这样说,梦寒才稍稍松了口气。不过片刻后,她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皱起了眉,“那……那王爷他……有没有……”
话没有说完,但齐遥清知道梦寒这是在担心上午园子里的事会连累到自己。于是他浅浅一笑,和声宽慰她道:“你放心,王爷待我很好,不碍事的。”
“那便好,那便好,只要王爷不因为奴婢迁怒少爷便好。”直至这时,梦寒才完全放下心来。
☆、第17章 争不争
“我没事,你们呢,你们今日过的如何?”
齐遥清话锋一转,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到她们二人身上。梦寒与梦琪面面相觑,两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人为难你们?”
齐遥清一看她俩这副模样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他当即眯起了眼,声音也冷了不少。
“不,不……”梦琪赶忙摆了摆手,可目光却犹豫的看向了梦寒,似在询问她是否要对齐遥清明说。
梦寒垂下眼想了想,思及早上才向齐遥清保证的话,终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少爷,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管家上午领了两个奴婢、两个侍卫和一个厨娘来,说是按例拨给咱们院子的人,日后就留在院里伺候,除此之外还说以后月例和食材都会有人送来。可是……”
“可是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好像没见到院里有人啊。”齐遥清喝着茶,随口问了句。
梦寒闻言死死咬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梦琪实在看不下去了,抢过话头道:“少爷,梦寒她性子好,不肯说人家的坏话,还是奴婢来说吧。管家走后没多久侧夫人院里的嬷嬷便来了,说是侧夫人那里的人手不够用,先从少爷这儿借些人过去,等来日富余了再还回来。少爷虽是男子,可您毕竟是皇上亲封的王妃啊,她怎么能如此放肆!”
“是薛含雪?”
“正是。”
“她借了多少人去?”
“全部五人,连个厨娘都没留下!”
“这事你们可有跟别人说?”
“没有。”梦琪一脸羞愤,“这种事说出去谁会相信,一个为妾的侧夫人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欺到正妻头上来,这……这简直是……是……”
“耸人听闻,不可理喻,是不是?”梦琪气的找不出词来,齐遥清就索性替她说了。
“对,对!就是这个词,耸人听闻,不可理喻!”梦琪立刻附和道。
谁知齐遥清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叹道:“是啊,这事看上去好像是很不可理喻,可你以为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管家就不知道么?王爷就不知道么?如果没有管家的默许那些人怎么可能有胆子跟一个嬷嬷走?如果没有王爷的回护,你当她一个侧夫人真就敢骑到我头上来?”
梦琪被他说呆了,愣在那里半天回不出一句话来。先前她光顾着气愤竟没有仔细想过,这些看似离谱的事其实每件背后都有着不可避免的缘由。
“王爷他竟然……竟然会……”梦琪失声。
“也罢,这事到这儿便算完了吧。”齐遥清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扶着把手站起身,“我这王妃当的本就窝囊,如今也犯不着再去与她们争什么。院中人少些也好,至少没了那些争执,只是辛苦了你们两个,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奴婢不辛苦。”一听这话,两人接连摇头,梦寒更是诚恳道:“能伺候少爷是我们姐妹的福气,只盼少爷不嫌弃我们才是。”
齐遥清闻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我有些倦了,你们也都去休息吧。”
“是,奴婢告退。”
只剩下三个人的院子静悄悄的,似乎能听见花叶落地的声音。不过他们谁都没有发觉,就在齐遥清回屋后,窗外闪过一抹黑色身影,瞬间消失在院墙尽头……
“什么?你说他院里就剩两个丫环了?”
主院内,魏延曦在听到自己派去的影卫回来汇报齐遥清院里情况后,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怎么可能呢,难道管家没有按例将人给王妃送过去?不应该啊,本王记得之前他明明说已经把月例和下人都分配好了啊!”他一脸的不敢置信的说道。
“属下听王妃手下的奴婢讲,似乎是侧夫人说她那里的人不够使,所以问王妃把人都借过去用了。”
“侧夫人?谁?薛含雪?”魏延曦偏头想了想,总算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位侧夫人。
影卫嘴角抽了抽,对于王爷的问题相当无语,整个王府不就一位侧夫人么,况且听说这位侧夫人还是王爷最宠爱的一个,连新婚之夜都是在她院里过的。怎么如今看来王爷好像连那位侧夫人是谁都记不清嘛……
“正是薛侧夫人。”幸而他很快便将这份狐疑压了下去,专心应道。毕竟主子的私事可不是自己能管的。
“哼,这个女人还真是不消停。”魏延曦不屑的嗤了一声,不过顿了顿,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影卫。
“那王妃呢?王妃听到这些后可有什么反应?”
“这个……王妃倒也没太大的反应,只是让那两个丫头莫要再理会此事。”影卫想了想,最终还是将齐遥清的原话转述给了魏延曦,果然见自家主子的脸越来越黑。
“他……连争都没争一下?”魏延曦冷着脸问。
“是。”
“就这么算了?”
“是。”
“心甘情愿的让薛含雪骑到自己头上撒野?”
“……是。”
“还打算以后院里就三个人凑合着过?”
“……”
影卫觉得主子应该只是在自言自语,而非问自己。
“愚蠢!”魏延曦忽然一掌拍在桌上,“就算本王不喜欢他,但他再怎么说都是本王的正妃!又不是女人,摆这副贤惠模样给谁看?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本王怎么宠信妾室,苛待正妃呢!该争不争,优柔寡断,还真是个软性子!”
见主子生气,影卫呆掉了,感情王妃争了要被说善妒,不争又被说无能,争与不争都得被王爷说,这叫是个什么事啊……
影卫不由得同情起王妃的遭遇来。
“还有管家!”魏延曦又吼道:“目无尊卑,见风使舵,当管家这些年长能耐了是不是?去!叫他滚过来见本王!”
影卫一听指令哪敢含糊,“嗖”的一下就没了影。而管家一听王爷要见他哪敢耽搁,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谁知一进门就被魏延曦骂的狗血淋头,还责令他速速替王妃把该有的下人都送过去。
可怜老管家都一把年纪了,弄到最后被魏延曦吓的两股战战,还是靠两个侍卫把他抬回自己小院的。直到昏厥的前一刻他还想不明白,王爷之前不是讨厌王妃独宠薛侧夫人的吗,怎么这会儿会为了几个下人的事动那么大的怒……
其实具体原因是何就连魏延曦自己也想不明白。按理说齐遥清那里有人没人干他什么事,他乐意三个人过那就三个人过呗,自己犯得着替他操心么?
可事实就是他不止操心,甚至还为此动怒了。
兴许是因为齐遥清长得像小七姐姐吧。魏延曦在心里自我安慰道,因为像小七姐姐所以下意识便将他代入情境中去了,想像着如果小七姐姐遭遇了这种事自己会怎么做,然后……竟还真就这么做了……
转眼夜幕降临,梦琪见齐遥清借着一盏昏暗的小烛灯倚在软榻上看书,忍不住轻声打断道:“少爷,天黑看书伤眼睛,奴婢替您再点一盏灯吧。”
“嗯?”齐遥清闻言抬起头,对她点头一笑:“好。”
梦琪将点好的烛灯放到软塌边小桌上,忍不住好奇的朝前凑了凑,“少爷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六韬》。”齐遥清挥了挥手中的书册。
梦琪叹了口气,索然无味的缩了缩脑袋,嘟囔道:“少爷每日不是看《左传》就是看《孙子兵法》,这会儿又来个《六韬》,您这是打算上阵杀敌呢还是排兵布阵?”
齐遥清被她莫名其妙一通说,无奈笑道:“我不过就是看看兵书罢了,你哪来这么大的意见?”
“奴婢……奴婢这不是随口说说嘛。”梦琪不满的撅了撅嘴,“少爷如今被困在内院里,什么才华能耐都施展不出来,奴婢是真为您可惜……”
齐遥清见她说着说着又满面愁容,忍不住轻笑出声,打趣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如今虽然离不开这方小院,但韬光养晦,未尝不好。我倒觉得每日闲来看看书,赏赏花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见梦琪又有分辨的架势,齐遥清赶忙打断道:“行了行了,快回去吧,站在这儿挡我的光还是怎的?”
他都下逐客令了,梦琪自然不会再不识趣的赖在这儿不走。只不过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哼”了一声,气鼓鼓的出了门。
齐遥清在里头只听见“嘭”的一声关门声,探头望了望,连个人影儿都没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个丫头还真是小孩性子,居然这么不经说,明日又不知要怎么摆脸给自己看了。
无奈笑了笑,齐遥清收回目光,再度汇聚在手中的书上。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齐遥清的翻书声,和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魏延曦进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宁静安和的情景。
那人一身淡蓝色长袍,慵懒的斜倚在软榻上,借着稍显昏暗的烛光细读手中泛黄的书卷,时不时翻过一张书页。他时而眉头微蹙,时而凤眸含笑,似在书中找到了无限乐趣。
就是这张脸,这张昳丽的脸,肖似自己思念了近十年的小七姐姐。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延曦觉得他的一颦一笑竟都带上了她当初的味道。
“王爷怎么来了?”
齐遥清沉思之际无意瞥向门口,只一眼便看到了默然伫立在那儿的魏延曦。
☆、第18章 长谈
“哦,没事来看看你。”魏延曦被他的声音惊醒,掩着嘴轻咳两声,随口应了句。
齐遥清点点头,没有怀疑。他将书丢在软榻上,起身行至魏延曦跟前行了个礼,道:“臣谢王爷体恤,王爷请坐吧,容臣为您斟杯茶。”
说完,他也不等魏延曦有所反应便自顾自的走到桌旁坐下,拿起茶壶替魏延曦倒了杯,又替自己倒了杯。
“你倒是随性。”魏延曦轻笑一声,也跟着走到桌边坐下,从他手中接过茶浅抿一口,道:“这茶不错。”
“不过是往年的陈茶罢了,算不得好。”齐遥清自己也喝了一口,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可本王偏偏喜欢的紧,怎么办?”
听他这么问,齐遥清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瞥了魏延曦一眼,淡淡道:“王爷若是喜欢,臣改日让人送些去您院子里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魏延曦闻言挑了挑眉,心说你自己这里尚且都不够喝,居然还肯割爱送给自己?也不知是真大方还是假大方。
似乎看出了魏延曦心中所想,齐遥清一边平静的品茶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了句:“王爷放心,臣虽无能,但一点茶还是供得起的。”
“呵呵,倒是本王小瞧王妃了。”魏延曦被他这么一杵,尴尬的笑了声,点点头,目光却毫无征兆的飘向了先前被齐遥清随手放在软榻边的书上。
“王妃对《六韬》有研究?”
齐遥清闻言也朝榻边看去,“王爷说笑了,不过是闲暇时随意翻阅的消遣罢了,要说研究还真算不上。”
“王妃自谦什么。”魏延曦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将书拿起来,随意翻了两页。只见一整本《六韬》的字里行间都被写满了清隽工整的蝇头小楷,墨迹色泽不尽相同,但字迹相仿,看得出这是同一人在不同时间写下的批注。
魏延曦神色有些怔松,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回归沉默。
因着从小便立志有朝一日能上战场带兵打仗的缘故,他自幼看过的兵书数不胜数。而遍观他读过的所有兵书,《六韬》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令他一直极力推崇、直至长大后依然时不时翻阅的书。
只是即便自己常看这本书,比起齐遥清来,魏延曦还是自愧不如的。他依稀记得先前在门外听见齐遥清屋里的丫环说自家少爷每日不是看《左传》就是看《孙子兵法》,那这本《六韬》跟它们比起来应该还算看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