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随口答道:“左不过是礼部、吏部那几位堂上官,多半是礼部。程学士怕是有望入阁,碍了别人的路。”
徐阁老在弘治十一年致仕了,如今内阁只有刘、李、谢三人,程敏政做了翰林学士,兼詹事府詹事、礼部右侍郎,只差一个名份就是阁老。
他今年才五十四岁,谢迁、李东阳更比他年少,首辅刘健虽略年长,也只六十几岁,身体又极好,眼看着再干个八、九年都不一定肯致仕。他若进了内阁,补齐了四个人的名额,后面的人还熬得到入阁那天吗?
崔燮想了想,摇头叹道:“不过是为了进内阁,竟做出这么个千古冤案……人家王恕、马文升、刘大夏也没入阁啊,还不是接着任劳任怨地为国尽忠。”
谢瑛只觉着他这心思干净得可爱,抱着他亲了亲,怜爱说:“就连百姓们都知道‘千里做官只为财’,世上哪儿有几个我们燮哥这样心里装着国家百姓的人。”
那是,我们从小就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哪。
崔燮叫他亲得有些痒,缩起胸膛躲了躲,笑叹道:“历史书上虽然没写是谁,不过我估计阁老们心里有点数,不然怎么后头就没再添阁老了,一直刘、李、谢三位学士主持朝政呢。啧,都是历史上的锦衣卫不行,要是咱们日审阳、夜审阴的谢镇抚……”
谢瑛差点叫他笑死,趴在他腰间缓了半天才说:“日审阳就罢了,夜审阴做什么?我夜里审问崔翰林爱不爱我还来不及,谁有工夫审那些鬼魅。”
第277章
三月十五殿试,三月十八放榜。这一科共取中三百人,伦文叙依旧高踞榜首,占了两元的荣耀,被礼部仪仗护送回家。其余人等自然没这个仪仗护身的风光,各自骑马回家,准备拜访座师、房师。
唐寅取在二甲第十八名,高仍是高,却和他一直认定的状元不啻天渊之别。他向来自负凌云万丈才,这科会试却受了打击,回到崔燮家里,不禁抱怨:“若说才气我也尽有,若说用功,谁能如我临考这几个月用功?如今竟未入头甲,莫非是我命不如人?”
崔老师听见他这么自怜自怨的,再不像考试之前那么轻狂,倒有几分怜爱他,安慰了一句:“你去年才中解元,今年会试就能中试,已经算是难得的了,多的是人在会试这一关沉沦数载,你还考了二甲第十八名,足可傲视群伦。反正之前你放言要当状元的话只咱们几个人听了,外头人都不知道,没人笑话你。”
幸好。幸好。
幸亏进京之后大大小小的波折不断,再加上崔侍讲逼着他念书,把他圈在了家里。若不然他在外头放言要取状元,考了这么个成绩出来……再退一步说,若他没拼力做过这几个月题,说不定考得还不如现在呢?
唐寅摸了摸脖子,在崔燮跟他商量着要帮他模拟朝考时,默默地点了头。
这一科廷对者三百人,除前三甲分别授与编修、修撰职外,其余二百九十七人中再考选出二十名庶吉士。之后再取三分之一分到六部观政,剩下的就在吏部挂个号,回乡依亲读书,等吏部挑人入职。
唐寅这回终于高高地考进了庶吉士中,然后一面在翰林院跟着崔燮修会典,一面在家给崔燮写《少年锦衣卫》。
他已成了朝廷命官,再也不能像在家乡做举子时那样随意出去喝酒挟妓,一腔风流之情只得写进书里,还被两位监修稿子的国舅打回来。
《少年锦衣卫》可是相当于他们的自传,还得给太子和皇子、公主们看呢,半点儿风月都不许有!
唐寅的创作热情受到了极大压制,毅然奋起反抗,加入了《每日农经》的创作团队,积极地写起了《华清水滑凝菽乳,明皇三辨软玉酥》这种介绍盐卤、酸浆、石膏豆腐制作方法的科普类文章。
两位国舅睁一眼闭一眼,不管他干私活。不过这本连环画已经叫他们列到了黑名单上,绝不会呈到宫里!
呈进给太子和二皇子的,都得是他们崔先生画的,剔除了这些风流浮荡文字,内容积极向上的。
两人捧着四月的新刊《锦衣卫》和崔燮改编的《每日农经》之《祝圣寿唐僧育嘉禾,降丹墀行者献锦鲤》《公孙胜造林定妖风》等画书,送进宫给太子朱厚照看。
太子心爱的太监们差不多都给张家兄弟一网打尽了,换来的都是先生们一样刻板的老太监,心里充满了苦闷。哪怕这两人再带着他喜欢的书来,他也不高兴。
他不是二弟那样随便拿本小人书就能哄的小孩子了。
朱厚照把目光从那摞连环画上挪开,淡淡地说:“有劳国舅们惦记,孤现在不……”
他想说一句不爱看这些书了,又怕真的说出来,张家兄弟转头就把这些书拿走。虽说二弟宫里常有这些闲书,他要看也能借过来看,可他当哥哥的不能给弟弟新书,反而要找弟弟借看,岂不太没面子了?
他把那句硬气的“不看连环画”吞回去,板着小脸说:“孤现在功课忙,要念书了,舅舅们把书搁下吧,孤背完了书再看。”
张延龄赞叹道:“太子不愧是咱们大明的储君,念书何等用功!臣等那时候都是崔先生逼着,他兄弟们陪着,才不得不读书。也就只有跟着谢大人演习办案的时候,是自己喜欢学,愿意用心背律令的。”
张鹤龄笑道:“那已经是姐姐当了皇后,崔先生不逼着咱们念书的时候了。你还记着父亲刚领着咱们到崔家念书那天么?先生罚咱们把卷子上错的抄二十遍,还要咱们兄弟互相监督呢。”
什么!原来国舅们逼他罚抄卷子,根儿竟也在那个崔燮身上?
太子的眼睛都瞪圆了,强忍悲愤,谨慎地又确认了一遍:“舅舅们说的,可是《每日农经》书内页里印的,专写怎么耕种的那个崔侍讲?”
张鹤龄得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崔先生。我们呈进来这套《每日农经》都是崔先生重新编排印制的,特特地为殿下做成彩版,删去了市井俚俗的地方,才配得上二位殿下的身份。”
太子又一次震惊了。
这书怎么能是崔燮编的!
他不是个专出考卷,专逼着人导引运功,专会教国舅们为难他的老学究么!他居然能编出这么好看的书来?
他居然特地为孤编出一套能摆在案头上看的连环画书?
太子根本就不能信!
他抗拒地沉默着,张氏兄弟却只当太子就像他们当初知道崔燮寻了人给他们写《少年锦衣卫》时那样,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完全没想过他能不喜欢崔燮。
他们也替太子高兴,便把自己身上的好消息也告诉给太子:“崔先生已经寻了才子写《少年锦衣卫》第三部 的文稿。讲的就是我们兄弟发现宫中猛犬身上有伤口,而后从珠丝马迹细细推断,终于查明有奸宦意图引诱殿下斗鸡走狗,拿下奸宦,保护住太子明德不失的故事!”
太子也能在这故事里露一小脸儿呢!
二人难掩炫耀之心,对小太子说:“虽然殿下御容不能画在图书里,但我们必会劝先生把书中的太子殿下画得俊秀威严,绝不会有失殿下的身份的。”
太子殿下根本不想在书里露脸。
国舅们在书里是办案无算的少年锦衣卫,他呢?他身边的太监都是被抓的奸佞,他这个太子不是被太监糊弄的傻子,也就是个被太监引诱着不务正业的昏庸太子了!
《少年锦衣卫》第三部 要是出来,他就、他就、他就先看了,然后拿着书跟他的詹士程学士告状,叫程学士管着那个崔燮!
两位国舅离开后,太子仍旧愤愤不平,唤了如今唯一能安慰他的刘瑾过来,跟他抱怨了几句。
方才太子与国舅们说话时,刘瑾从头到尾在旁听着,自然知道国舅跟他们内侍过不去的根子,咬着牙根儿露出个笑容:“朝臣们总盼着小爷按着他们的规矩长,两位国舅是大臣教出来的,自然板正。奴婢没什么见识,不敢议论外头的事,只是心疼小爷白日里用功读书,早晚还得导引练功,竟不得个歇趁的时候了。”
太子深沉地叹了口气:“孤倒是想歇,歇着又能干什么——连这书都是那位崔大人出的!”题是他出的,书也是他出的,这东宫里竟没有跟崔燮不沾边的东西了!
刘瑾眼中闪过一道异色,微微弓身,在太子耳衅进言:“殿下若不想看崔侍讲的东西,做些旁的散散心,奴婢倒有个主意——方才两位国舅说,锦衣卫谢同知曾领着他们假装办案,小爷也可以假装是个锦衣卫之类,奴婢陪小爷扮随从、或扮罪人,叫小爷试个新鲜?”
太子瞥了他一眼:“罢了,孤还想多留你几年,别再叫国舅抓着吧。再说,锦衣卫有什么可扮的,顶多就跟两位舅父似的,抓几个做错事的太监罢了。孤要扮,也得是挥军百万,南灭倭国、北平鞑靼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