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每剥好一粒瓜子,就放到姜筠先生的掌心,姜筠也不急着一口吞掉,只笑瞧着手心的瓜子粒越来越多,剥了七、八粒之后,逢春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干嘛不吃呀?”
想了想姜筠先生的习惯,逢春的目光微露狐疑之意:“你别是在诓我白干活吧,我现在可不吃瓜子。”
逢春怀疑,她现在剥的每一粒瓜子,到了最后,又会被姜筠先生如数退回,然后跟上轻飘飘的一句‘我忽然不想吃了,还是你自己吃吧’,她曾经给姜筠敲核桃吃的时候,他就这么干过,问他原因,他居然说想看她敲核桃时的样子,逢春当时无语的只想吐血,姜筠今日不会心血来潮,又想欣赏她剥瓜子时的样子吧。
“少自作多情了。”姜筠疑似翻了一下白眼,嘴角微勾道,“就这么一点儿,怎么够我和我姑娘分着吃呢,快点继续剥,若是数目不如我的意,后果,你懂的……”
趴在车窗前看景的嫤姐儿,忽然扭过头来,一脸天真无邪道:“爹爹,你是在欺负娘么?”不待姜筠吭声,嫤姐儿忽又改口道,“不对,爹爹,你这是在威胁娘啊。”已经五岁的嫤姐儿,现在颇有文化知识,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活脱脱一幅小大人模样,“你怎么能威胁娘呢,先生说,不能威胁欺负弱小,你这样不对。”
逢春扑哧一声笑出来,怕笑得有损形象,忙伸手捂了嘴巴,闷闷地低声发笑。
被指责不对的姜筠老爹,心头微微泛起一点无力感:“你这小丫头……”咱们还能不能愉快的当父女了,前阵子,因逢春管不住自己的嘴,又在狂吃辣的,他忍不住出手阻拦,媳妇顿时可怜兮兮地瞧着她,这幅情景被女儿看到了,女儿当时就蹦出一句‘爹爹,你怎么能欺负娘呢’。
“好吧,那我来剥瓜子,叫你娘拿着,一会儿咱俩再分着吃,行吧。”被女儿指出有威胁之举后,姜筠如此回应,“这样就不算威胁你娘了吧。”
嫤姐儿认真的点点头,然后一脸满意的转过头。
经过嫤姐儿打岔后,车中的情势立时倒转,变成姜筠一粒粒的剥起瓜子,逢春负责收藏储存,逢春本来不想吃瓜子的,如今嘛,在姜筠磕巴瓜子壳时,逢春监守自盗,一忽儿摸几粒瓜子塞到口内,待姜筠把空缺补上之后,逢春继续偷几粒放嘴里吃了,姜筠睁大眼睛,无声地瞪着逢春,逢春微弯眼睛,笑得淘气顽皮。
等到嫤姐儿来分享瓜子时,小姑娘脸带诧异的轻怨:“啊,怎么还这么少啊,爹爹,你剥瓜子好慢啊,小蝶一会儿就能剥好大一堆呢。”毫不知情的小姑娘露出一幅‘爹爹,你怎么还不如小蝶’的表情,然后又特别懂事大方的表示道,“先生说,要孝敬父母,就这么一点瓜子,嗯,还是爹爹你自己吃吧,我去吃绿豆糕。”
逢春几欲憋出内伤,但还是忍着笑意开口赞道:“我家嫤姐儿真是长大了,既懂事明理,又孝敬爹娘,为娘甚感欣慰,二爷,你说呢?”
古有孔融让梨,今有姜嫤让瓜子,得女如此,姜筠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望着一脸求赞扬的女儿,姜筠微微笑道:“为父也甚感欣慰。”实则,姜筠几乎想吐出一口老血来,女儿喂,你怎么能傻的如此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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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直到晌午前方到温泉庄,此处乃是嘉宁长公主的私人山庄,属于皇庄级别,距离西山的避暑行宫并不多远,如今恰逢阳春三月,正是踏青游春的好时候,嫤姐儿从未见过山野风光,一路之上,都掀着车帘欣赏观看,春光明媚,嫤姐儿看得极是欢乐,待马车驶进温泉山庄,风景更显幽美。
入庄后即下了马车,嫤姐儿犹如一只刚出笼子的小鸟,瞧什么都新鲜,姜筠和逢春往这里来之前,早有人提前过来递话,叫山庄管事做好准备,逢春以前来过一回,那时候住的院落是清芙轩,这次依旧如此,逢春牵着嫤姐儿慢悠悠走着,山庄的管事太监和管事嬷嬷,跟在姜筠身边听候吩咐。
清芙轩布置的很是精致高雅,床帐被褥俱已换新,姜筠转了一圈表示满意,然后有丫鬟捧水盆和巾子进来,一家三口净手之后,开始吃午饭,饭毕,姜筠对女儿道:“早上坐车累了,嫤姐儿先午睡,下午爹爹带你骑马玩。”
嫤姐儿兴奋地大力点头,由小蝶陪着回屋睡觉,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姜筠拉着逢春偷偷离开清芙轩,到了一片视野开阔的林场,有小厮把姜筠素日常骑的马牵过来,逢春面色微带为难:“这马好高啊,我怎么上去……”话说,趁嫤姐儿这会儿在睡觉,俩人溜出来先骑会儿马,若是到了下午,就没逢春骑马的份了。
姜筠笑着开口:“这个简单,我抱你离地,你左脚先踩上马镫,我从后头再托你一把,你记着抬右腿就成了,有我在呢,别怕……”逢春眨眨眼睛,又问,“这马脾气烈不烈啊,不会有生人骑它后,它就发脾气吧。”姜筠伸手掐住逢春的腰,挑眉笑道,“哪儿那么多问题,来,左脚踩马镫,抬右腿……”
待逢春翻身坐上高头大马后,站在马下的姜筠问道:“感觉如何?”
“感觉长高了。”逢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姜筠,虽然她一动都不敢动。
姜筠轻笑一声,然后也跟着翻身上马,坐在逢春的后头,双臂环圈住逢春的腰,手里捉握着缰绳,遣开一直牵着马的小厮,姜筠扯了几下缰绳,身下骑着的枣红色大马,开始一步一步的往前溜达。
背后靠着温厚结实的胸膛,身体也被箍的牢固,逢春放心不少,笑着说道:“挺好玩的。”姜筠轻弯唇角,“就这么慢慢溜达几步,就算好玩了?跑起来才好玩呢。”说着,拿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受了刺激的马儿,当即撒欢似的奔跑起来。
马儿突然开始奔跑,逢春立时撞到姜筠身上,口内情不自禁地惊叫两声,姜筠抱着受到惊吓的老婆,笑着开口:“胆小鬼,连嫤姐儿都不如,放心,不会叫你摔下去的……”再踢一脚马腹,马儿顿时跑得更加欢腾,策马狂奔之下,呼呼的风声从耳畔吹过,逢春高声反驳道:“谁有你女儿那么好命,不到两岁,就三天两头被你抱着骑马玩儿!”
“你这是怪我没早些带你出来骑马了?”姜筠饱含笑意的声音,徐徐地飘进逢春耳内,“好,我给你赔礼……”说着,脑袋一偏,已响亮地亲了一下逢春的脸颊。
逢春颇有一种‘老公一边开车还一边调戏副驾驶座妻子’的即视感,不由尖叫一声,怒声斥道:“好好骑马,不许胡闹!”她可不想头一次骑马,就倒霉的出马祸。
姜筠哈哈一笑,带着逢春跑了好几圈快马,然后才继续慢悠悠地溜达,逢春摸摸头发,再摸摸脸蛋:“骑马过瘾是过瘾,唉,可惜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发髻松了,脸也土了,要是在京里,我现在这幅模样,都不好出去见人的……”
“没事,我们晚上去洗温泉,我可以帮你洗脸洗头发……”姜筠凑在逢春耳边,语气温温的说道。
逢春莫名觉得耳根发烧,以她对姜筠的了解,只怕他不仅会给她洗脸洗头发,果不其然,到了夜晚,下午几乎玩疯了的嫤姐儿,早早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夫妻俩到了一个温泉汤池后,姜筠干脆利落地宽衣解带,然后跳进了温泉池子里,撩着云雾蒸腾的泉水笑道:“怎么还不下来呀,怕我吃了你么?”
欲盖弥彰,你那一脸的吃相非常明显好么。
既来了温泉汤池,自是要洗泡一番的,逢春褪去一层层繁复的衣衫,也走进了池子里,嗯,距离姜筠所在的位置约有六尺半远,姜筠搓着修长的手臂,挑眉笑道:“你当我是长臂罗汉么,你坐那么远,我怎么给你洗头发,过来……”
逢春撇撇嘴:“不敢劳您大驾,我还是自个儿动手洗吧。”
山不来寻我,我就去寻山,见逢春坐在原地不挪身子,姜筠遂从池子里站起身来,赤条条地汤水而行,眼前之景略扎眼,逢春别开眼睛,然后也开始往别处挪地方,姜筠追在后头,不由气得笑骂:“你这臭丫头,想和我玩捉迷藏呀你。”逢春朝身后龇牙笑笑,并不否认,“对呀,对呀。”姜筠迈开大步,嘲笑逢春的不自量力,“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能躲到哪儿去,还不与我老实过来。”逢春再朝身后龇牙笑,“我偏不。”
姜筠有意让着逢春,两人才勉强玩了一会儿捉迷藏,之后,逢春被扑倒在水池里,叫姜筠抱着啃了许久,再之后,两人以屋顶为被,以池边的泉石为床,恩爱缠绵,浑不知已到了几更。
因带了嫤姐儿这只小灯泡出来,夫妻两人悠闲度假之余,不免也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关怀姜嫤小盆友,阳光暖和的早晨,逢春会揽着嫤姐儿手把手教她写字,风和日丽的午后,姜筠会带着老婆女儿一起放风筝,偶尔的偶尔,一家三口还会到林子里挖春笋。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七、八天的功夫很快过去,其实,要是真多留两天也并不很打紧,然而,念及家里的两个男娃娃,逢春还是道:“明儿就回吧,几天不见晏哥儿和轲哥儿,还挺想他们的。”姜筠轻轻‘哦’了一声,然后伸手放下天青烟雨色的绡纱细帐,“既是最后一晚了,那不能白白浪费。”
不浪费夜晚时光的后果,就是次日打着盹回了家。
外出散心几日,不止姜筠容光焕发,嫤姐儿面色红润,逢春更是娇嫩如花,几天不见爹娘和姐姐,晏哥儿还是一幅严肃的安静模样,并没有特别激动之类的表情,轲哥儿的情绪就比较丰沛了,先拱到逢春怀里哇哇大哭,被逢春哄好后,又栽到老爹身上咯咯直笑。
嫤姐儿和晏哥儿以先后脚的功夫出娘胎,自己看到大弟弟很激动,大弟弟见到自己却淡定,嫤姐儿微微不悦地掐大兄弟的漂亮脸蛋,嘴里哼哼道:“晏哥儿,几天不见姐姐,都不能多说两句话么。”
晏哥儿从姐姐的魔爪里夺回漂漂脸,惜字如金道:“不能。”
嫤姐儿忽然弯眉一笑,和蔼可亲道:“晏哥儿,我有两只百灵鸟,送给你一只玩吧。”
晏哥儿皱皱脸蛋:“鸟很吵,我不要。”
嫤姐儿:“……”和大弟搞交流真难哎,不管和他说啥,他嘴里蹦出来的总是拒绝词,分他好吃的,他不吃,送他好玩的,他不要,叫他去玩耍,他不玩,一天到晚就喜欢当哑巴,且只爱做两件事,一、睡觉,二、晒太阳。
度假归来后,姜筠又略休整一阵子,便开始了上班生涯,按照规定,四品之上的京官要五更早朝,四品之下的官职无需入宫议事,然,也需要在卯正到衙签到,自打姜筠开始上班后,逢春有一半的日子,打着呵欠送姜筠出门,另有一半日子,连他啥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对此,逢春深深忏悔,她貌似又不贤惠了。
某晚,逢春对姜筠表决心道:“以后,我一定每天送你出门,迎你回家。”姜筠挑挑俊挺的长眉,笑道,“你要是光说不做,我会很伤心的。”逢春郑重表示,“我明天就做给你看。”姜筠莞尔轻笑,随即压下身去,次一日,待逢春醒来时,她特别囧的发现,床上又没人了,晕哎,她睡的真有那么沉么。
“你伤了我的心,说罢,怎么补偿。”当天下午,下衙回来的姜筠,一进门就劈头盖脸的问道。
逢春默默捧出一只漆红的针线筐:“我给你缝好。”
在姜筠上班一个月之后,宫中忽然颁出两道圣旨,皇帝封其皇姐嘉宁长公主的两个儿子,一赐荣国公,一赐安国公,降等世袭。
这两道圣旨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大商朝的爵位十分简单分明,共分王爵、郡王爵、公爵、侯爵、伯爵五个等级,王爵和郡王爵通常只有皇家子孙才能授封,且大多也是降等世袭,当然,若是授封者比较受宠的话,也可能是经过一两代后再开始降等,至于别的皇亲国戚,能封个什么爵位,则要看皇帝老爷的心情,至于原等世袭的爵位,一般只功封为朝廷立下赫赫功勋的忠臣。
谕旨一下,逢春掰着手指算了算,姜大老爷那一辈算是公爵,因是代代降级,是以到姜策大哥那一辈就该是侯爵了,轮到姜逍那一辈已是伯爵,再往下,要是姜逍足够争气,能叫那时的皇帝青眼相看,他的儿子也许还能再袭一代,这都是没准的事情。
通常来讲,都是长子承袭家业,姜筑是姜二老爷的独子,日后承继他老爹的爵位,自然毋庸置疑,而姜大老爷有两个儿子,按照长幼之序来讲,理应是姜策大哥承袭家业,如此一来,府中的三个兄弟,就属姜筠这一脉式微了。
对于当前的情状,姜筠丝毫不以为意,每日该上班就去上班,该宠媳妇就宠媳妇,该逗孩子就逗孩子,好似没事人一般,其实,姜筠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已有一份非常不错的差事,再有老爹帮扶提携一把,日后混个中等品级的官职应该问题不大,长公主府又财帛丰厚,待到日后分家,也少不了他那一份,没有爵位依仗又如何,只要他的儿子孙子争气,他这一脉也能富贵双全。
逢春其实也不觉如何,她现在的日子十分太平幸福,有相当疼爱她的丈夫,有乖巧可爱的孩子,也不用为柴米油盐的基本生计发愁,她干嘛得陇望蜀不知足啊,再说,姜筠和姜策大哥的关系相当不错,晏哥儿和姜逍也关系和睦,只要他们代代相互照应,已是非常和谐的局面了,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谁敢保证。
快入五月时,嫁入忠敬侯府近两年的小沈氏产下一女,取名姜笛。
没过多久,忠敬老侯爷登门来寻亲兄弟,好像是小沈氏分娩的过程不太顺利,伤了身子,以后可能不会再有孩子了,另有头几年,赵氏夫人暗地所行的龌龊之事,再加之姜简和姜筝的一一离世,对侯府姜大老爷的打击甚是不小,身子也已经不太好了。
忠敬老侯爷言而总之的意思,就是看在咱们兄弟的情分上,将你的三个孙子过继来一个,好歹叫他那里的嫡脉不断香火,等他的长子过身时,也有人给他戴孝送终。
其实,忠敬老侯爷还有好几个亲孙子,均为庶出的次子所生,搁在旁的人家,从庶出二房过继一个侄子给嫡出长房,那是挺正常的事情,然后就可去请封世子,只要皇帝不专门针对你家,一般都能批复准奏。
可他家的情况不同,有皇帝的亲姐姐在前头挡着,纵算他给长子过继了侄子,只怕爵位也到不了自家亲孙子手里,是以,他思虑再三,索性直接过继亲弟弟的孙子,反正也是姜家子孙,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才干也信得过,只要侯府的荣耀门楣犹在,自己旁的子孙也能受益,总比真的闹掰了强。
君心难测,万一皇帝真的以‘无嫡子承袭’夺去姜家的爵位,他可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第100章 逢春V
在古代,若是将自己儿子过继出去,之后,从礼法角度上来讲,嗣父和嗣母就是过继者的正经爹娘,与原父母也不能再以父子母子关系自居,起码在明面上不能。
这个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