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二等丫鬟,和一众洒扫嬷嬷就此告退,墨香等四个就留了下来。
“我进门不久,对公府的规矩不是很熟悉,你们都是伺候公子爷的人,府里的各种规矩平日里多替我看着些,若我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你们也也要多提点我才是。”
谢嫮虽然对着沈翕的时候脑子不太好使,也有心无力,不过对待其他人之时,脑子可就清明多了。
墨香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刚入门的少夫人,只见她穿着一身大红色斜福纹金枝挑线襦裙,华美不失优雅,一张美丽绝伦的脸上略微带着稚气,不过那双眸子却才是点睛之笔,黑亮如点漆,波澜不惊,通透练达。
听说这为少夫人是侯府出身,不过,对于加一品的国公府来说,侯府的确不算什么高门大户,不过,侯府千金又怎么样,她墨香也是官宦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才辗转为奴,入了国公府,就被安排到大公子这里伺候,也有七八年了,她读过书,在公子身边能说得上话,早就不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婢女了,再加上身边的人也一直跟她灌输,说她迟早会被公子收入房,而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更别说,她还知道很多内情,这个夫人根本不是公子爷自己要娶的,昨夜屋内也是静悄悄,并无其他声音,墨香今年已经十七岁,对男女之事多少也是有所了解的,所以,她敢断定,公子爷与夫人昨夜并未行房。这也是她这般行事的底气。侯府千金又如何,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她在沧澜苑七八年,凭什么一个女人进了门,她就要对她言听计从,伏低做小?
“夫人言重了,夫人乃侯府千金,规矩自然是学的极好,哪里需要奴婢们提点。”
谢嫮敛眸,双手交握到了一起,在墨香面前踱了两步,这个丫鬟有点意思,穿着华丽富贵,打扮亦是鲜艳动人,她原也就跟她们说说客套话,所谓叫她们提点,不过是尊重她们的说法,这丫头似乎很以为然,不仅不应承,反而当面就拒绝了,而站在她身后的另外三个婢女也是鼻眼观心,不做应答。
看见她,谢嫮就想起前一世和她一同在御前伺候的一个宫女,明明比她晚来伺候,可偏偏圣上跟前的活儿她都要抢来做,这让谢嫮很不爽,倒不是说她有多喜欢伺候人,只是这姑娘没分寸,野心太大,一个劲的想踩着自己往上爬,后来在御前犯了错,就被打死送出去了。
谢嫮冷笑,这个墨香是几个意思?她刚进来,她们迫不及待的想要给她来个下马威了?当即也没客气,直接对峙,道:
“那你的意思是,不愿意伺候我了?”
墨香面上无波,仿佛没有听见谢嫮的话一般,端端正正的挺直了背脊,用平缓的声音说道:
“夫人请恕罪,奴婢再说一遍,奴婢们是伺候公子爷的,公子爷日常起居有习惯,这些习惯夫人怕是不会知道,昨夜是公子爷与夫人新婚之夜,奴婢们没有近身伺候,不过从今日起,规矩该是一切照旧的,奴婢们必定晨昏定省,时刻不忘伺候公子爷起居,还望夫人给予方便,让奴婢们把公子爷伺候好。”
墨香这番话说出来,就真的是挑起了很浓的火药味了。
站在她身后的另外三墨脸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了变化,纷纷抬头去看谢嫮的神情,只见她依旧嘴角噙着笑,看不出喜怒,这个表情不知为何,她们竟然觉得和公子爷有时候的表情相当类似,墨菊在一旁拖了拖墨香的衣袖,墨香却不做理会,依旧把她骄傲的头抬得高高的。
谢嫮将双手拢入袖中,又在墨香面前踱了几步后,说道:
“公子爷起居有习惯,那你把习惯告诉我听不就好了?”
墨香依旧淡漠的倔强:“伺候公子爷是奴婢的本份,不敢劳烦他人。”
墨菊吓得一身冷很,墨竹和墨兰神情也是有些紧张的,不过,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让她们到现在还能撑着跟谢嫮分庭抗礼的对峙。
谢嫮脸上的笑容冷了冷,花意和竹情从来都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也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倒是谢嫮依旧平静,脚步停在墨香面前,语调带着明显的寒意,说道:
“不告诉我公子爷的日常起居习惯也就罢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想代替我……怎么伺候公子爷?”
若是旁的事,也许谢嫮还会忍一忍,可是这姑娘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在她面前抢伺候主子的活儿!她谢嫮做了御前第一宫女十多年,谁敢说她伺候圣上伺候的不好?笑话!
四墨均表情一窒,像是没想到新夫人这般厉害,墨竹和墨兰对视一眼,就吓得跪了下来,墨菊两边为难,最终还是决定追随理智,跟着跪在了地上,墨香轻蔑的看了她们一眼,不过最终还是被墨菊拉着跪在了谢嫮面前。
谢嫮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话还是一次说清楚比较好,拖泥带水不是她的风格。说道:
“从今往后,伺候公子爷的事情全都由我来接替。”
墨香终于在从容的脸上看到了丝丝裂痕,隐忍着声音说道:
“夫人,这不合规矩。伺候主人本就是我们奴婢该做的事情,如何能够让夫人沾手,夫人这是断了我们的前尘,不给我们活路了。老太君治府严明,断不会叫这种事情发生的。若是夫人执意如此,那咱们也不怕与夫人去老太君面前走一遭了。”
这个墨香确实是有恃无恐的,她原就是老太君安排到沧澜苑贴身伺候大公子的,这么多年来没人越得过她也是这个原因,因为大家都知道,老太君让她留在公子身边,最终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并且,墨香断定,这个新夫人就算再横,她也不敢在嫁进来第二天,就得罪了老太君。
谢嫮眯着眼,喊了一声:“杨嬷嬷,你也是老太君身边的人,我倒要请教请教你,妻子伺候丈夫起居,如何就不合规矩了?女则,女戒中又有哪一条指出,作为妻子,不当伺候自己的夫君?”
杨嬷嬷气定神闲的向前一步,说道:
“回禀夫人,奴婢所读的女则,女戒中并无此规定。”
墨香看向杨嬷嬷,脸上满是怒容,想必是在腹诽,杨嬷嬷到底是哪边的人,正要发声,就听一道冷峻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怎么了?”
☆、第71章
沈翕双手负在身后,就这么走了进来,聂戎和赵三宝分别站在门两侧,却是不进来,屋子里的人全都向他行礼,谢嫮也赶忙迎了上去,对沈翕福了福身子,沈翕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然后才转头看向了站在一侧的嬷嬷,说道:
“杨嬷嬷赵嬷嬷也在,可是老太君有什么吩咐吗?”
杨嬷嬷上前恭谨答道:“回禀大公子,老太君怕少夫人新入府中不适应,特命我们前来沧澜苑帮少夫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沈翕面上无波,点点头说道:“哦,是这样。那就有劳两位嬷嬷了。”转首对谢嫮说道:“杨嬷嬷和赵嬷嬷是老太君身边得力之人,你在府中有什么不懂得,尽管问她们便是。”
“是。妾身记下了,今后免不得要麻烦两位嬷嬷。”谢嫮此时郑重的对两位嬷嬷行了个礼,先前桑嬷嬷只说她们是梳头烹饪的嬷嬷,虽然她也知道老太君不可能特意给她送两个梳头嬷嬷来,只是桑嬷嬷那么说,她也只好那么回应,如今主子回来说的分明,她自然是要给老太君身边的得力之人一些面子的。
“不敢不敢,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沈翕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四墨,墨香更是眼神期盼的看着他,大大眼睛里盛满了泫然欲泣的泪珠,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正等着主子回来给她主持公道。
谢嫮偷偷的看了一眼主子,心里其实也是没底的,主子若是气恼昨夜的事,此时不站在她这一边,错失了先机,那将来她要拿捏这四个丫头,就不容易了,她嫁进来,就是为了能够伺候好主子,若是活计被这四个丫头抢了活儿,那她岂不等同于被架空了?
沈翕自然知道她在看自己,其实他早就在门外了,就是想看看,她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昨夜见她并不愿意,其实沈翕内心也是不安的,以为她对他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喜爱,可是先前他在外面听的分明,她竟对墨香那几个丫头生了醋意,她吃醋了,这可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从昨晚开始,沈翕心中的不快也就消失不见了。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就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似乎并没有继续过问的打算。杨嬷嬷和赵嬷嬷两人对视一眼,便近前回禀了沈翕和谢嫮,说她们奉老太君之名,还要去二夫人那里核对明日少夫人回门时的礼品,沈翕点点头,便让她们下去了。
谢嫮一番思虑之后,才走到了沈翕身旁,轻声说道:
“夫君,先前妾身与墨香等几位姑娘在讨论今后该由谁来伺候夫君日常起居,妾身自小受母亲熏陶,为妻者以夫为天,伺候夫君诸事,当亲力亲为才是。”
谢嫮说完之后,也不等墨香开口,又继续说道:“这几个丫头确实伺候您有几个年头了,但那都是妾身不在的时候,如今妾身既已进门,那夫君的日常起居还是交由妾身来做,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其实,自从沈翕进门,谢嫮就知道自己该收敛了,这四个毕竟是伺候了他七八年的丫鬟,若是主子念旧情,她也只能干看着,不过,却是不想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这份权利送到别的女人手中。
她前世伺候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这一世她也有一颗火热的心,想要把主子伺候的好好的,但如果主子自己不愿意,她也不好勉强。
总之,她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她也想让自己看清情况与处境,也明白刚入门就与他身边之人起了冲突有多么不理智,可她还是做了。
沈翕听了谢嫮的话,嘴角难得有了些微弧度,却还是隐藏的很好,看了一眼墨香她们,想起先前墨香对她那般无礼,怕也是平时他放纵出来的,隐下心中不快,点头说了一句:
“一切就按夫人说的办。你们四个今后便无需再入内室伺候了。”
谢嫮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直觉主子的怒火似乎已经消了些,还是愿意给她撑一撑这个夫人场面的。
墨香她们如遭雷击般,垂头丧气走了出去,墨香的心里也不甘心,可是她再不甘心,也不敢在公子爷面前放肆,公子爷平日里对她们的态度,其实谁又看不出来呢,今日她敢在刚进门的少夫人面前硬气,主要是想一下子便压下那少夫人的气焰,让她今后不敢与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奴婢为难,可是她们没想到,少夫人看着柔弱,实际上却是个刚硬性子,墨香也是侥幸心理,她早知道公子爷不会帮她们,却也没想到,公子爷会那么爽快的答应少夫人。
如今倒好,差事没保住不说,还丢失了最后的堡垒,被打的溃不成军。
不过,也只是片刻的消沉,四墨没多久也就想通了。这新夫人好生托大,刚进门连公子的习性都没摸到,就想要独揽近身伺候的事情,到时候触犯了公子,她们可就有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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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四墨之后,沈翕便起身去了净房,没让谁更,谢嫮先前看见沈翕已经把腰带解了下来,知道他一会儿大概不会出去,便喊来了赵嬷嬷,让她去厨房准备晚膳,又让花意和竹情跟随赵嬷嬷一同前去帮忙,也好了解一番国公府的用膳和菜例规矩。
沈翕从净房出来,坐到了内室小案后头,谢嫮早就准备好了茶点奉上,沈翕看了她一眼,便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觉得这茶水的滋味很好,像是薄荷茶,却又不太一样,谢嫮见他疑惑,立刻上前答道:
“这是金银花薄荷茶。妾身又在里面加了两片柠檬香片提味。”
谢嫮不远不近的站在他的书案旁,双手交叠,姿态恭敬,沈翕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这才点头,说道:“不错。”绝口不提先前的事情。
主子不提,谢嫮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这里是沧澜苑的主卧房左侧内室间的小另外是有书房的,不仅有书房,谢嫮也还记得,他还有个半山腰的竹楼,既是茶室,也是书房,照理说,主子能去的地方很多,可是他今天偏偏不去,就坐在这内室里了。
沈翕翻开书,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酥盒,便伸手拿了一块送入口中,觉得味道还不错,一手翻书,一手很快又拿了一块,却不是送入自己口中,而是举起手,送到站在一侧的谢嫮面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