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梅花是这样的画的吗?再往前伸一点,你画的不是含苞待放的花包,而是画的恨不得把大腿胸脯都露出来的梅花姑娘……”谢慧齐见她狠狠打了手,宝丫还敢把笔往前面泼,顿时气得口不择言了,又是狠狠地抽了宝丫一记。
宝丫被抽得哇哇哭,都顾不上震惊慧齐妹妹语出惊人的点评了,抚着手背抽泣道,“我笨嘛……”
“笨是理由吗?重练!”谢慧齐没好气,把这张纸给扯了扔到地上,板起脸道,“哭什么哭?赶紧给我重练,信不信你再哭我抽你?”
谢慧齐一进入严师状态,就有点明白那些老师为什么见着不争气的学生那痛心疾首的劲了,有时候真是教一百遍的东西见怎么教学生都不会,学生还没怎么样,她自己倒先气死了。
完了你还不能不教。
把人打得狠了自己还心疼。
真是作孽。
这厢谢慧齐拿着棍子不耐烦地指着纸,让宝丫重画,这下被打坏了的宝丫满心的委屈,也顾不上多日之后见到慧齐妹妹本人的欢喜了,垂着泪眼低声不满,“我以后再也不说我欢喜见到你,再也不说你对我最好,我天天念你的话了。”
她说得小声,谢慧齐也听了个明白,当真是没好气哭笑不得,只能当作没听,又虎着脸拿着棍子作势要打,“你练不练?今天学不会画花蕊,你就甭想出这个门了。”
宝丫拿着泪眼白了她一眼,挤挤鼻子,沾墨又伏腰去画主枝去了。
主枝她画得不错,寥寥几笔,枝骨就传神地躺在了纸上,等到画枝丫,也只是几笔枝丫也传神地从主枝长开了去……
这是之前谢慧齐逼她练了几个月才练出来的。
谢慧齐见她几笔就画了出来,脸色也沉静了下来,“宝丫,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需要银子了,依你现在的手法,就是买几把白扇回来画几枝清梅,大财发不了,但也可让你买些胭脂水粉,油盐酱醋……”
宝丫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谢慧齐摸了她眼角边还挂着的泪,她是真的好生喜欢这个这世被她叫姐姐,天性单纯,又热情活泼的这个姑娘家,而她现在就在她最纯真最美丽的时候,她什么人都信,信日子会好起来,信嫁过去后她还会有更好的日子过,她有好父母,有还对她算得上爱护的兄长嫂子,她还不知道世事无常,不知道没有谁天生该成全她的好日子,谢慧齐都不太想去想她嫁人之后的生活。
见她无辜天真地看着她,谢慧齐那颗两世为人的老心都禁不住被她引起了爱怜,她跟宝丫轻声道,“我是跟你说着玩的,但若是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到时候就想想我今日跟你说过的话,如若用不到,那就是最好,我也想日后你不必要想起这话来。”
宝丫这时候还不懂谢慧齐对她所说的话的意思,她没经过什么磨难,就是她父亲去逝了,家中就是不再像过去那样宽裕了,但那些为难之处都被她的母亲和头上两个哥哥担了去,就是知道家中艰难,她本身也是没体会过难处的,以为嫁出去了,嫁的人家也好,再难也难不过家里现在这什么好的都买不起,得不到的窘状。
但她不懂,还是知道谢慧齐话里透出来的那种对她透着温柔和怜意的情感,所以她乖巧地连连点头,对谢慧齐也认真道,“我记着了,我知道你对我好。”
谢慧齐也是笑了,拿帕擦了她脸上的泪滴和鼻间的鼻涕,笑话她道,“那是谁刚才说以后再也不念着我了?”
宝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帕抵着一下子就红起来了的红脸蛋儿,也不敢再看谢慧齐一眼,转移重心认真地作画去了。
谢慧齐在王家直呆到夕阳快要西下才打算回,宝丫要送她,被她拦了下来,临走前她摸着宝丫被她抽出了红杠子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我不生气了,你别恼。”宝丫见她叹气,忙安慰她。
谢慧齐又被这么个被她抽了还不忘跟她示好的傻姑娘逗笑了,她拉了拉宝丫的手,跟她道,“不管以后我们身在何处了,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了,不管是什么事,要给我写信。”
宝丫理所当然地点头,“那当然了,我不给你写,我给谁写呢?”
“好事,高兴的事要写,但难处,更要写,知道吗?”谢慧齐看着跟她个头差不多的宝丫,她来河西,是宝丫第一个来找她当朋友的,也是宝丫带着她很快融入了河西的日子,她虽然对宝丫也好,但那也是因宝丫对她好她才好的,比不上宝丫毫无缘由就对她好的一腔热诚。
只有得到过这种好的人知道这种感情对人有多珍贵,谢慧齐珍惜这样的朋友,她不想失去。
宝丫也因她的话高兴坏了,她跟慧齐妹妹在一起,总是她的话多妹妹的话少,也是她说她念妹妹的时候多,很少听到谢慧齐跟她这样说话,她知道这也是她快嫁人了妹妹才说得这般多,但她还没嫁出去,就是嫁出去了也还是在河西镇,想见妹妹还不是想见就可以见,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些个,反而被谢慧齐的依依不舍逗得笑着咬着嘴唇笑个不停,如若不是她娘亲在一旁看着,她肯定要抱着谢慧齐撒娇喊“好妹妹”了。
“哈哈,我知道的,会给你写信的,不过我不写信也不要紧的,我来看你就是,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最爱找你玩了。”王宝丫说完又是笑,拉着谢慧的手不放,还道,“要不你今晚别走了,陪我嘛。”
谢慧齐见她又孩子气了,又见她笑个不停,她摇了摇头,也是笑着走了。
宝丫跟着她直到大门口才停步,见谢慧齐出了门还高兴地道,“你改天要来看我啊,我给你做点心吃。”
她不停地挥着手,脸上全是无忧无虑的笑颜。
宝丫娘见她没心没肺地笑着挥手,心里却是酸楚了起来。
谢家姑娘到底是京中到河西的人,父母也早早离了她没了,她知道离别的苦。
只可怜她的傻姑娘,这时候还不懂,以为在意的人,是永远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第18章
谢慧齐一出王家的门,跟红豆的步子就快了。
她赶着回家,看齐家哥哥有没有送信来。
到家后,听闻守门的阿菊说没人过来,心下是松了口气又提着口气。
这时候天色已黄昏,风又吹得大了起来,还好黄沙不是很大,谢慧齐嘱了红豆阿菊把晒的干货收好了,就进了厨房看今晚的饭菜。
她存了可能有人来报信,要留人家吃一顿饭的准备,也就想多做些饭菜以备不时之需。
就是人没来,留给周围明早当了早膳就是。
谢慧齐便做了米饭,他们家平时做饭做的皆是糙米,毕竟精米费粮,这年头的稻谷也好,麦子也好,产量极其地低,根本不能与她来的那个后世去比,而且河西根本种不起稻谷这种需要大量水的粮食,他们家有的还都是跟她阿父交好的行商从南方给他们家带过来的稻谷。
而这这糙米吃来也是最顶饱不过,因是带过来的,买稻谷的钱也不贵,比起当地产的麦子来价格还要便宜上几许,但确也是有些粗糙刮喉,但吃惯了也还好,他们家也常常吃这个,谢慧齐平时也是常用来煮粥,糙米粥煮绵软了也很好喝不过,配点小菜吃一顿吃得也很喷香,要是用来做饭,她就拿来做油炒饭,加半块腊肉,再切一点萝卜丝和白菜,木耳和蘑菇进去弄成大杂烩,再加点她酿的豆瓣和酱油,那就极其美味了……
大郎和二郎就最喜欢谢慧齐这般弄了,就是挑食的大郎也会因此多吃一碗。
谢慧齐看着红豆阿菊洗菜动案板的时候不免想起了她养大的两个小崽子,想起他们在那处深山的小村子里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那心生生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先前没有希望,她还没有盼头,想着大不了就是她死了也要保全他们,现在有了希望,她就无比希望尘埃落定,能把孩子接到身边。
他们是她的弟弟,但说是她的孩子也不为过。
母亲早早去了,是她带着他们从京里到了河西,每日每日地看着他们长大,亲手哺食,亲自为他们做衣裳操心他们的未来……
每一样母亲该为他们做的,她都替他们的母亲为他们做了。
尤其大郎,先前送走他的时候,他满心眼里都是仇恨,那种恨之入骨的眼神和那咬着牙生生忍受着痛苦的倔强脸孔让谢慧齐每夜都不得安眠,谢慧齐先前也是知道这样放任带着仇恨的弟弟离开,以后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他们的仇恨太大而他们个人太渺小,等大郎发现仇难报他们更是寸步难行连命都会轻易保不住后,会很容易走极端的路,但她当时没有办法,想他走偏了就走偏了罢,只要他还能带着二郎活着就好,比跟着她死强,而现在有人给了她希望,她就想着能尽早把人接到身边自己来开导才好,免得日子一久定了性,大郎就难掰过来了。
想着这些,谢慧齐怎能不着急。
但再着急,也得熬着。
这世道从来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想如何就如何的。
“姑娘……”红豆切好萝卜丝,见他们大姑娘站在厨房门边转着头看着大门一直不说话,便有些担心地叫了她一声。
“天快黑了。”谢慧齐有些叹息地低低说了一声。
天都黑了,怎么人还不来呢。
老天爷知不知道,她盼得紧啊。
“姑娘……”听不到她说什么,红豆有些忧心地走了过来。
回来的姑娘步履那般快,她知道她在盼着什么,红豆也朝门外看了看,她只听到风吹打在木门上的呼呼声,门被吹得轻微地颤动着,再大的动静却是没了。
没有人敲门。
红豆失望地收回眼,扶了她的姑娘往里走,“风大,姑娘你身子刚刚好,别吹着风了。”
谢慧齐轻吁了口气,点了点头。
阿菊可能也知晓她心里有事,脚步都迈轻了,怕惊着了他们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