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捂着肚子,既担心今天晚饭别吃坏了肚子,又多少有点期待。
这其中的陈有志等人,一个个暗想,你们素日都小看了秦峥,如今倒是让你们大吃一惊吧!
待终于到了饭点,但见火头军们两个人一组,用木棍挑着一口大锅,向众人行来。一队人有二十个,分得一口大锅。
今日吃饭的形势倒有些新奇,众人不由期待,围着这大锅,心道味道竟然不错,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又是怎么个吃法?
一时之间,火头军掀开那大锅,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鲜香之气扑鼻而来,那是带着山涧清澈的香味,又有着黄昏深秋里暖人心脾的热腾。众人忙望过去时,却见那锅中,飘红映绿,有荤有素,各样食材俱全,一眼看过去便让人口水直下,更妙得是这大锅热腾不止,既鲜且烫,热气夹着香气,直让人恨不得上前一口。
个中有的,先用箸子一戳那横陈着的大鱼,便夹了一箸子鱼肉,吃到嘴里,只觉得鱼肉滑嫩无比,满口鲜香令人垂涎。他连道一声:“好,好,好!”说着,就要继续下箸子。
其他人等见此,忙纷纷上箸子,一时之间,二十只箸子齐刷刷地伸向锅中间,大锅之中的几只鲤鱼,瞬间分崩离析,不复全貌。
陈有志见此,自然替秦峥高兴,当下起身,高呼一声,大夸道:“秦姑娘好厨艺!端得是一个鲜香美味,我陈有志这辈子,还不曾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其他人听了,也都跟着起哄,喝彩不止。
一时,众人想起适才秦峥贬低刚才的烤野猪肉的事件,当时还觉得这个女子实在挑剔,现在却觉得——
你让一个如此鬼斧神工的顶级大厨去夸那猪肉好吃,也未免太过残忍?
做人,总是要说真话的。
秦家三郎见此,也跟着站起来,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大声道:“诸位,你们都吃过一人饭庄的坛子菜,吧?好吃吗?”
众人想起那昔日坛子菜,的风采,大叫:“好吃!”
将军和苏盼姑娘其实做得也好吃,只是比起昔日的一人饭庄的坛子菜,总是少了一点什么。
秦家三郎笑道:“这位秦姑娘,恰是我秦三郎的本家老乡。她就是这一人饭庄的老板兼掌厨!昔日那些坛子菜,可都是她一手监制的!”
众人当下几乎不敢相信,待想起这秦姑娘确实曾经是厨子,且听说当时自家大将军还是给她帮厨的,所以才学了那么一门手艺。当下不由大赞,一改素日种种不满,对她敬佩得五体投地。
自此之后,秦峥在路家军中名声大振。
此时的苏盼,神色低迷地坐在那里,茶饭不思。
而路一龙,则是偷偷地窜到了一处,和那一伙人围着抢一个大锅里的饭菜吃。
这个秦峥啊,也未免太过小气,怎么就正好做了一百锅的菜呢,他路一龙馋得直流口水,总不能站着干看?
☆、90
敦阳的混战,以南蛮的惨败落幕。多湖带领数十名亲信丢盔弃甲而逃,路放派出小股精锐部队前去追杀。
而被众人追杀的多湖,一路向南逃去,身边的亲卫是越来越少,逃到最后,只有他孤身一人。这一日,他逃到了一处荒岭,恍惚间觉得眼熟,再细想时,心中大恸。却是记起,某年某月,便是在这里,因为大将军高璋惨败在初出茅庐的少年路放之下,他身受重伤,便是躲在此处,奄奄一息。
就是在这奄奄一息之际,他却被一个女子救了。
那个女子便是霸梅。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霸梅,竟然是路家的三少奶奶。
多湖忆起往日,一股难以抑制的悲痛从胸腔中回荡,身上多处重伤,瞬时迸出血来。
望苍天,天高风清,四处云动。
这般百转千回,他却最终,在无意识中,还是跑到了这里,这个最初相间的地方。
他仰天,发出悲怆的大笑之声。
他再一次败了,还是败在少年路放的手下。
这一次,他怎么有脸去见大将军呢。
就在他踉跄地跌倒在干枯的草地上的时候,一个削瘦苍白的女人,从灌木丛中钻出了头。
女人的怀中,并没有抱着一个婴儿,而是握着一把刀,一把农家用的杀猪刀。
恍惚间,多湖透过那层朦胧的红色,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她,可是伸出的手,却是颤抖着,手上的血便顺着指尖往下滴去。
他动了动干枯的唇,拼尽所有力气,终于发出一声嘶哑难听的话来:“你……你来了……”
霸梅苍瘦的手,紧握着那把杀猪刀,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
霸梅的眸中竟然是平静的,她道:“是,我来了。”
多湖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有那么一刻,眸中模糊,就要掉下泪来。
就是这个女人,当年就濒临生死边缘的他救了过来。
可是这时候,霸梅又开口了,她的眼眸清冷平静,她的语声冷漠无情:“不过这次,我是来杀你的。”
她站起来,有几分英挺的眉眼,缓缓泛起浓烈的恨意:“我等在这里,等了几天了,就是要亲手杀了你。”
多湖只呆了片刻,忽然便笑了,一边笑,一边落泪:“好,你杀了我吧。”
泪水沿着他粗糙刚硬的脸庞滑下,晶莹地沾在他的胡须上,他连连点头:“你救了我,如今再杀了我,真是极好。”
霸梅漠声道:“我瞎了眼,救了你。你也瞎了眼,救了我和我的孩子。我们之间两不相欠,而现在,我是举刀为夫报仇。”
多湖凝视着霸梅:“好,你来吧。”
霸梅的手,稳稳地握着刀,刺下。
血喷薄而出。
霸梅的眸中,变得荒芜,毫无生色。
她低低地道:“我如果不杀了你,我就没有脸去见路放,没有脸去见我的父兄,更没有脸养大我的孩子。”
多湖的脸已经犹如死人的颜色,他无力地垂倒在地上,粗糙的脸庞紧贴着冰冷枯萎的草地。
他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也渐渐离他而去。
在最后的那么一刻,他心里想得竟然不是霸梅,而是高璋。
他喃喃地对他说:原来,我们的命运,竟然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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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路一袁在这个山岭中寻到了多湖的尸体。找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周围的野鹰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路一袁站在那里,沉思了许久,终于命人将多湖埋葬,然后回去向路放复命了。
南蛮军被彻底瓦解,多湖死去,高璋和高登前往南蛮夺位再也没有回来,自此,大炎境内,也就再也没有南蛮军了。
孟南庭迅速纠结残部,前往边关韩阳城,守住大炎的南大门,接着又派兵一番部署,端得是天下之王的姿态。
天子此时已经无法挟制孟南庭,只能看着他任意作为。于是更想起路放来,便忙命人送信给路放。
原本是怕路放并不会回复他的,谁知道路放很快回信,言辞恭敬,其意是说,孟南庭到底有功,此时征讨,师出无名,请皇上暂且忍耐,待到他日孟南庭狼子野心世人皆知,路放自然派兵替天子讨伐。
皇上听了这个,心中很是满意,于是便再修一封书函,提起云若公主和路放的婚事,可是路放那边,却再也没回信了。
一时之间,孟南庭俨然挟天子令天下诸将,此时众人心中自然不服。可是这时候大炎已经没有南蛮军了,再也没有理由不听令于帝王,帝王在孟南庭手里,他们一时半刻也不愿意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