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想劝又不敢,只好两个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唯恐他迷路。
寺中四处可见石刻的小佛像,青砖红瓦,飞檐处结满冰凌,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山雪中。
只是置身其中片刻,岁晏倏地觉得从重生来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郁结之气消散于无形,连心境都恍惚变得开阔许多。
古刹中四处弥漫着香火的檀香,岁晏轻吸一口气,感受到肺腑间一片冰凉,恍惚间明白为什么京城中那么多王公贵族没事总往相国寺跑了。
如果不是上一世对这里有些阴影,他巴不得直接住在这里。
岁晏自己又优哉游哉逛了半个时辰,端明崇终于匆匆找到他,还未走到近处,就听到端明崇不赞同地说道:“不是让你在那等着吗?现在落雪路滑,你一不小心摔到山下去可怎么好?”
岁晏心情很好,笑吟吟道:“没事,摔不死就成,我命大。”
端明崇瞪了他一眼,一把扯过他的手,牵着他往前殿走去。
方才岁晏走了一路,脚底已经踩了一层雪霜,被端明崇拉着就走,险些站不稳,他“哎哎”两声:“殿下!哎殿下!您慢一点,我要站不稳了……啊——”
正说着,岁晏脚下一滑,竟然直接往前扑去。
端明崇被吓了一跳,正要反手接他,手还没伸出就被岁晏砸了个正着。
两人身体一歪,踉跄扑到了一旁的雪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岁晏虽然大端明崇一岁,但是却因体弱比端明崇还要矮一些,直接扑倒后,正好趴在了端明崇的脖颈处。
端明崇轻轻吸了一口气。
岁晏心中暗叫造孽,连忙撑着手想要起身,而在爬起来时,两人脸侧突然蹭了一下,一个冰冷,一个温热,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让未经世事的二人同时呆住了。
这样的举止,对两个男人来说也实在是太过亲昵了。
岁晏:“殿……”
端明崇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猛地伸手一把把他推到一旁,耳根发红地撑着手站了起来。
他头发上后背衣衫上沾满了雪,一旁的侍从此时才反应过来,忙上前给太子殿下扑雪。
岁晏没人伺候,只好自己爬了起来,使劲跺了两下脚,将膝盖上沾着的雪给甩了下来。
两人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端明崇开口了。
“你……你摔疼没有?”
岁晏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酸涩。
端明崇或许如同君景行所说的那般优柔寡断,但岁晏也不得不承认,他却也是王室中难得的多情人。
在宫中长大的端明崇并不像旁人所说自小被皇帝护着长大,北岚帝既然想要扶持他,自然不会将他养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废人,在那满是虎狼的宫中被迫着成长,那他经历过的定会比其他人要多得多。
出身尊贵就能一生顺遂么?
位高权重便可高枕无忧么?
然而尔虞我诈的算计见过那般多,端明崇脸上的温柔和良善却依然不似伪装。
端明崇不屑也不想用那些机关算尽的阴诡计谋,而就是这般端方如玉的君子,前世却是最先死在兄弟相残中。
现在明明是他被人连累着摔倒在地,起来后第一句话却是温柔地询问旁人有没有摔疼。
岁晏轻轻摇摇头,弯腰将地上的伞捡起来甩了甩雪,没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相国寺的前殿走去,端明崇倒是没多想,很快便恢复如常,反而是岁晏这个老不正经的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一会想着端明崇若是真的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被人弄死,一会想着太子殿下的腰看起来似乎很好摸,一会又想到他身上的青木香有些好闻,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香,改日问问吧。
等到了相国寺的前殿,雪已经下大了,端明崇看着岁晏的小身板在瑟瑟发抖,忙走上前抬起披风为他挡风雪,护着他踩着阶梯入了大殿。
还从未有人这般悉心待他,岁晏越想越觉得糟糕,连忙按捺住自己脑中危险的想法,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思绪翻飞了。
相国寺前殿中立着一尊巨大的金身大佛,慈眉善目栩栩如生,前方的香案上摆满了香炉红烛,香火烟煴而上。
而在香案前的蒲团上,一个白衣僧人正握着佛珠盘腿而坐,眉目间一片悠然静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