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快步朝外边走了去,心情格外轻松,尕拉尔平常也找过她,可却不是单独来找她,也不是在这寂静的春夜,这让她忽然间有些飘飘然起来,感觉自己的脚步似乎浮在云端,怎么也沉不下去。
前院两个小丫头子朝连翘挤眉弄眼:“连翘姐姐,有人在外头等你。”
“又不是没有看见过等人的!”连翘甩了甩手,飞快的朝门外跑了过去,两个小丫头子在身后哄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仿佛将廊前的梨树都摇动了一半,几朵梨花应声而下,洁白的花瓣飘零到了地上,就如一只只充满了希望的小船,正在破浪前进。
“尕拉尔!”连翘走出院门,就见着在院墙一旁等待着的尕拉尔,喊出了这个名字以后,她忽然就羞涩了起来,脸微微一红,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连翘,我们到那边说话。”尕拉尔迟疑了一阵,才慢慢开口:“我有事情想托付给你。”
“托付给我?”连翘有几分惊讶,转过脸来,就见着尕拉尔那碧玉般的眼眸,在这暗夜里闪闪的发亮。
“是。”尕拉尔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连翘:“走,我们到那边说话。”
他的手心有些温热,连翘的心就如着了火一般,熊熊的烧了起来,一种说不出的甜将她全部淹没,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这般手拉着手走路,只觉得一颗心都要酥软得化掉了一般。她偷偷转眼看了看尕拉尔,嘴角浮选出欢喜的笑容来,这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为之动心的男子,这世上,除了自家姑娘,就是他最重要了。
两人并肩走到一处蔷薇花架前边,绿叶中的蔷薇开得格外繁密,星星点点的粉白颜色在月光下更是鲜嫩。连翘站定身子,一双眼睛盯住尕拉尔,灼灼有神:“尕拉尔,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我想要你转交一件贺礼给骆小姐。”尕拉尔的话,让连翘那颗火热的心忽然就冷了下来,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子,她目瞪口呆,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她知道尕拉尔望着自家姑娘的目光有些不同,可她一直觉得自家姑娘并没有回应尕拉尔,他应该会知难而退。本以为今晚他是想通了来找自己,但却没想到他依然还是为了自己姑娘的生辰这件事情喊她出来。
“你为何不自己交给她?”连翘的声音有几分冷淡:“你自己交给她岂不是更显出诚意来?何必多此一举。”
“我觉得……”尕拉尔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若是自己亲手去交这贺礼,只怕会让骆小姐觉得为难。”
“为什么?”连翘惊疑的望向面前这个穿着淡蓝衣裳的少年,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眼中的那种凄婉神色让她更是着迷,他有一种忧郁与彷徨,好像迷失在三岔路口的行人,不知道自己前行的方向。
“我知道骆小姐并不像我喜欢她那般喜欢我。”尕拉尔的声音低沉,情绪似乎并不太好,眼睛只是看向脚边的一地落花:“连翘,骆小姐是我的希思女神,我不能做出让她为难的事情来。若我将贺礼亲手交给她,她定然能觉察到我眼中的那种爱慕,可她并不倾慕于我,要是将我的爱慕强加给她,她便会感觉不安了。”
“原来是这样。”连翘的心忽然一酸,尕拉尔这般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家姑娘,不愿意伤害她一丝一毫,这种纯真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即便她有几分失落,可还是羡慕自己姑娘能拥有一份这样纯真的感情。
“这个是我的贺礼……”尕拉尔将一只手摊开,上边躺着一只小小的玉葫芦,连翘拿起那玉葫芦来看了看,这才发现原来玉葫芦的一面雕着自家姑娘的肖像。
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微微一笑时的那份淡定从容,简直是活灵活现。没有用心观察过她的人,绝对是不会雕出这般神韵来的。连翘将玉葫芦握在手心,心里一片温暖,忽然那种酸楚全然没了,她笑着望向尕拉尔:“你很有心。”
“从用树根雕像到用玉器,我可花了整整几年的时间。”尕拉尔眼睛里全是笑:“这个我快雕了一年,从去年骆小姐生辰以后开始就准备好了,玉器很精致,不像树根那样粗糙,打磨起来最花功夫,不过总算是雕好了。”
连翘有几分感动,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尕拉尔的腰:“尕拉尔,多谢你,我们家姑娘见了你的贺礼肯定会很高兴的。”
尕拉尔身子一僵,他从来没有与一个姑娘这般亲密接触过,连翘的掌心很是火热,透过衣裳传了过来,她那少女特有的芳香也在鼻尖下盘旋着,让他忽然间便神思恍惚了起来。那个玉葫芦搁在他的后背,好像有什么东西渗透进了自己的肌肤,微微的凉里又掺杂着几分温热,让他都快要说不出话来。
“尕拉尔……”连翘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勇敢的望向了面前的蓝衣少年,唇间露出了笑容:“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知道么?”
“连翘!”尕拉尔有几分慌乱:“你别开玩笑了,咱们……就像兄妹一般。”
“不,我对你绝不只是妹妹对兄长的那份感情。”连翘的眸子里染着氤氲,盈盈欲涕一般,只是她的嘴唇边却依旧挂着笑容:“那是你心中只有我们家姑娘,故此你看不到我的心意,你若能分出一点目光来看我,那你自然能明白我的心。”
尕拉尔低头看了看连翘,她紧紧的贴着自己,一双眼睛执著的望着自己,似乎有两团火焰正在她眸子里跳跃,仿佛要连连绵绵的燃烧起来,而她便是那浴火的凤凰,正从火焰里获得新的光华。
“尕拉尔,我要你将心思放些到我身上来,就像关注我们家姑娘一样关注我,那你便能体会到我对你的那份情意,这份情,不会比你对我们家姑娘的那份要少。”连翘说得缓慢,两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慢慢从她的脸颊爬下,落到了胸前,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尕拉尔有些迷惑,他巍巍颤颤抬起手来去擦连翘脸上的泪痕:“你别哭,别哭。”
连翘咧嘴笑了笑:“笨死了,我哪里在哭,我在笑。”
“你在笑?”尕拉尔睁大眼睛看了看,手指从连翘的脸颊上抚摸而过:“怎么我摸着这里湿湿的?”
“我是欢喜得流泪了,你这都不知道,真是个呆子。”连翘的双手抱紧了尕拉尔一些,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声音坚定:“我会一心一意的喜欢着你,直到你能彻底明白我的心意。”
“可是……”尕拉尔有几分犹豫:“你难道不介意我将骆小姐当成我的希思女神?”
“既然她是女神,你肯定就不能得到她。女神只是站在云端供人景仰的,如何能与你并肩在一处,过着尘世的生活?”连翘仰起脸来,嘴角带笑:“尕拉尔,将来陪伴在你身边过日子的,是一个女人,而不是女神。我呢,恰恰就会是那个女人。”
☆、85
烛光忽然“噗噗”的闪了两下,屋子里黯淡了几分,相宜抬起头来,就见着一支蜡烛灭了,灯芯从烛台垂下,蜡泪已枯。
她放下笔来,自己到盛蜡烛的小匣子里找了一根,将它点亮固定在烛台,屋子里顷刻间便明亮了几分。望了望窗户外边,相宜微微笑了笑,尕拉尔这呆子,总算是开窍了,知道要来找连翘出去说说话,看来很快她便能喝上这两人的喜酒了。
月亮门那边匆匆忙忙的走来了一个人,从她行走的姿势来看,该是连翘回来了。
相宜赶忙坐回桌子旁边,提起笔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写字,就听门“吱呀”一声响,连翘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走到桌子旁边,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就回来了呢?”相宜放下笔,看了连翘一眼,旋即惊讶得站了起来:“怎么了?为何这般模样?”
连翘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看起来方才痛哭过一场——难道尕拉尔对她动粗了?相宜心里一紧,只觉得十分难受,不,不,尕拉尔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姑娘。”连翘好半日才将手摊开:“尕拉尔是托我将生辰贺礼送给你。”
相宜低头看着连翘手掌里的那个玉葫芦,也是无言以对。
尕拉尔怎么能让连翘转交生辰贺礼呢?难道他看不出连翘对他的心意?相宜一手抓过那个玉葫芦,咬了咬牙就要往地上砸,却被连翘一把拦住:“姑娘,你别这样。”
“连翘,我……”相宜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是真心希望尕拉尔能与连翘成一对佳偶,可惜这事情完全不朝她想象的方向走下去。
“姑娘,尕拉尔是不想让你为难,才让我转交的。这个玉雕他做了整整一年,你怎么能让他一片心意白费呢?”连翘脸上带着笑容,可眼里却有隐隐的泪光:“我方才已经个他说清楚了,他说姑娘你是他的希思女神,可他需要的是一个女人陪在他左右,而不是那虚无缥缈远在云端的女神……”
相宜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你就是能陪在他身边的女人。”
“是。”连翘含泪笑了起来:“他说会试着将目光转到我身上,来感受一个真正的女人与女神之间的不同。”
“他肯定能发现你的好。”相宜一把握住了连翘的手:“你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女子,配他绰绰有余。”
“姑娘,我也这般觉得。”连翘抬起衣袖来抹了一把眼泪:“我跟尕拉尔就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总有一日他能发现我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
相宜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微微的笑了起来:“是,肯定会是这样,用不了多久,我就该要想着给你置办嫁妆了。”
连翘的脸红扑扑的一片,朝着相宜眨了眨眼睛:“姑娘,到时候我可不会心软,可得问你要一大笔嫁妆!”
“你放心,我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不会比那些高门贵女的嫁妆少!”相宜的心这才重新安定下来,连翘一点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与连翘还是好姐妹,真好,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被人理解更好的事情了。
第二日相宜起得很早,推开窗户一看,院墙上的紫藤萝已经开了一大片,深紫浅紫的点缀在绿叶中间,花瓣上带着清晨的露水,被阳光一照,闪闪的发出银光。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四月的清晨真是美好,就如美人妩媚的脸孔,渐渐的在眼前出现。
今日翠叶茶庄开业,这般风和日丽的天气,可真真是算得上天时地利人和了。
杨老夫人起得也早,见着相宜过去,笑眯眯道:“别着急,时间还早,现在去了也没事情做,就只能在茶庄里枯坐着。”
“祖母,我与四姐姐也要跟着去。”宝清笑得甜蜜蜜:“祖母最好了,肯定会带我们出去。”
“哼,让我瞧瞧,你手头有没有蜜糖罐子?”杨老夫人佯装生气的看了宝清一眼:“怎么都这般会溜须拍马,一个二个的都跟谁学的,嘴巴上抹了蜜糖一般。”
“我们都是跟祖母学的。”宝清笑得一双眼睛弯弯,如天边新月:“祖母跟祖父说话的时候,也是这般说的,总是夸祖父好,要提什么事儿,祖父一口就答应了。”
听了这话,玉翠堂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杨老夫人却一点也不窘迫,只是笑着道:“有求于人,不说几句好话怎么行?清丫头琳丫头你们俩只管放心,祖母肯定会带你们去看热闹。”她看了看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宝琴:“琴丫头,想不想去?”
宝琴低着声音道:“琴儿已经订了亲,就不去外边抛头露面了。”
杨老夫人点了点头:“随你罢,这订亲是也不其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谁说女儿家订亲以后就不能出去了?都是什么理由?越是订了亲就越要出去走走,否则以后怎么知道待人接物?还可以逛街挑嫁妆哪,成日里坐到家里怎么行!”
宝清伸手推了推宝琴:“三姐姐,一道去?”
宝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了。”
她见过林夫人两次了,与她也交谈过几句,发现她是那种恪守成规的人,与自己的祖母截然不同。若是自己跑到外头去看热闹,被人传到未来婆婆耳朵里去了,只恐她会心中不欢喜,为了以后能与林夫人和睦相处,宝琴觉得自己还是呆在府里的好。
杨老夫人见宝琴说得坚决,也不勉强她,用过早膳以后便带着一群姑娘出发去了翠叶茶庄:“咱们好好到外边玩一日,等下午再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