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见着相宜与连翘肩并肩的走了,赶着追了上来:“哎哎哎,怎么不等等我?”
话音未落,方嫂已经出手,一只手扣住了那男人的手腕,将他猛的一甩,那人就如风筝一般,飘飘的飞了出去,就听“扑通”一声,他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抬起脸来,鼻孔里已经流出了两管鲜血。
“姑娘,有些不对劲。”方嫂赶了过来,回头瞥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男子:“怎么内院里头这个时候就有年轻男子在走动了?钱家不会如此没规矩罢?”
相宜冷冷的哼了一声:“我那位继外祖母肯定又在甩什么花招了,只不过,我却不怕她,咱们走。”
“表小姐,表小姐!”走了没多远,就听路边有人喊得急急忙忙,转脸一看,就见贺氏的丫鬟银子躲在树后边朝她招手。相宜想到贺氏那奇怪的神色,知道这丫鬟肯定是过来报信的,抬腿朝那边走了过去。
“表小姐,可不得了啦。”银子拖着相宜走到灌木丛那边,一张脸孔涨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珠子:“今日老夫人要算计你!”
“算计我?”相宜迅速联想到方才见到的无礼男子:“她准备如何算计?你家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这两边虽然中间修了一堵墙,可下人们之间却还是有往来……”银子压低了声音道:“这边的一个长随平安与我们这边的金凤偷偷的好上了,这边有什么事儿,他都会来告诉金凤,今儿一早,他就跑着过来了……”
钱卢氏算计两个继子的财物不成,就将目光转到了相宜身上,只是相宜这身份有些特殊,毕竟她算起来是外人,跟钱家也扯不上太多干系,要是开口去她那边打秋风,想来相宜也不会搭理。
一想到相宜在东西两条大街上有四间铺面,那四间铺面还生意都很红火,钱卢氏就觉得牵肠挂肚的疼,死老头子怎么就听凭那死去了的老太婆将这么好的铺面给了女儿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随便打发点什么东西就是了,还犯的着贴上四间铺面?
翠叶茶庄、珍珑坊、翠叶茶园,样样都是挣大钱的铺子,年年挣得盆满钵满,看得钱卢氏都成了兔子眼睛,一心合计着要从相宜这里弄出些银子来才好。她屡次惋惜着对钱老太爷道:“只可惜信儿年纪比那丫头小五岁,要不是我还真想让他娶了那丫头,这样一来,金山银山就归了咱们钱家了。”
钱老太爷笑了笑:“怎么就想到这上头来了?信儿年纪还小呢。”
钱卢氏咬牙切齿:“我就是觉得遗憾,信儿实在太小了些。”
“你若是这般热心,就去找个年龄相配的不成?”钱老太爷见着钱卢氏不高兴,眼睛转了转,给她出了个主意。钱卢氏比他小了二十多岁,他宠她宠得快没了边际,见她愁眉苦脸,不免心疼。
“找个年龄相配的?”钱卢氏琢磨了下,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来:“这倒是个好法子。”
她娘家的侄子卢成今年十八了,因着游手好闲惯了,旁的姑娘看不上,到现在还没说上媳妇,若是自己家这骆相宜说给他,一来可以解决侄子的终身大事,另外她可至少要问侄子要东西了。
等着成了亲,骆相宜那些铺子银子不都是侄子的了?自己这个做姑母的当然要问谢媒礼才是,一千两千的可别想将自己打发了,少说也要送一两间铺子给自己。
“你那娘家侄子卢成?”钱老太爷听着钱卢氏提起这个人,不免呵呵一笑:“他那样的人,一般姑娘都看不上,更何况是相宜。”
“你以为你那外孙女是什么好人不成?哼!”钱卢氏撇了撇嘴:“年纪小小就在外边抛头露面,到处蹦跶,每年不知道要到外边去跑几次!女儿家不该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像她这样到处乱跑的?一个姑娘家,能将买卖做得风生水起,肯定其中有什么蹊跷,我是觉得她该早和旁人有勾搭了,要不是才十四岁的人,怎么会出落得这般好?”
腰身细细,身姿挺拔,那模样儿不比十六七岁的要显得青涩,举手投足之间全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钱卢氏每次瞧着都眼热,真恨不得将相宜的脸压到地上抬不起来才好。
钱老太爷被钱卢氏说得没了底气,这外孙女儿确实每日在外头跑,去年还被推举成了茶会的会长,若不是有几分特别的本领,那些男人又怎么甘心雌伏?只怕是确实有些这风流事儿,只是没放到明面上来,旁人不知道罢了。
“可若是你去说亲,相宜那丫头不见得会答应。”钱老太爷想着卢成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不妥,甚是不妥,相宜再如你说得不堪,那卢成也配她不上。”
“破鞋有人要就该偷着笑了,还说什么配不配得上!”钱卢氏气哼哼道:“我偏得要试试,若是那小贱货不肯答应,那我自然有旁的手段。”
钱卢氏传个长随进来,让他去娘家将卢成找过来。
这长随就是平安。
起先他还没留意,不知道钱卢氏喊卢成进来作甚,只是送了卢成出去的时候,见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嘴巴都笑歪到了一旁,平安不由得有几分奇怪,顺口问了一声:“表少爷,咋这般高兴哪?”
卢成走得飘飘然:“本少爷要走桃花运了,能不高兴吗?”
原来老夫人是准备给卢成做媒,也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小姐,平安瞧着卢成走路都左摇右摆,心中暗道,那位小姐肯定很让人中意,表少爷才会轻飘飘成那个模样哪。
晚上他溜到那边园子去找金凤,将这事情当玩笑话儿告诉她,金凤听着起了疑心:“平安,这事儿不对。”
“怎的不对了?”平安见金凤那模样,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是老夫人想给她娘家侄子做媒罢了,那卢成是个无赖,没姑娘愿意嫁他,现在得了个想嫁他的人,自然高兴。”
“你说他高兴成那样,肯定是个能让人很中意的姑娘,可谁家姑娘条件好,还愿意嫁给表少爷?”金凤摇了摇头:“我瞅着这事儿古怪,可也想不出个头绪来,要不是明日你再去奉承表少爷几句,问问他看看,究竟是谁家的姑娘。”
平安咂摸着也觉得是有些蹊跷,故此也留了一分心思。
说来也巧,今日平安刚刚准备去门边瞧瞧,就见卢成已经往园子里走了,穿得簇新,满脸的笑容怎么也消不了。
平安一把将卢成拦住:“表少爷,你今日这穿戴,可实在是英俊非凡,简直是潘安再世,站在那里将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卢成摸了摸自己的腰带,洋洋得意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今日本公子要来看看未过门的媳妇,肯定要好好打扮打扮。”
“未过门的媳妇?究竟是谁能攀得上表少爷?”平安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打听着:“只怕华阳配得上表少爷的姑娘少之又少呢!”
这恭维将卢成的心都瘙痒了几分,他看了平安一眼,哈哈的笑了起来:“小子,你倒还是有几分眼力!今日……”他想了想,将平安拖到一旁:“你们家那位表小姐生得好看不?”见平安懵懵懂懂望着自己,他不高兴的呵斥了一句:“傻了不成?就是姓骆的那个。”
“什么?”平安大吃了一惊:“老夫人想要将表小姐说给你?你们这辈分好像不对吧。”
辈分只是个托词,平安心里头的意思,一朵鲜花怎么能插在牛粪上?
“管它辈分不辈分,只要到时候被我睡了,大家都看见了,她少不得就让嫁我了!”卢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大了嘴巴,笑得十分得意,牙齿上还粘着一片青菜叶子,大抵是早上用饭事残留下来的,看得平安一阵心里头不舒服。
卢成笑得格外猥琐,凑到平安身边道:“看你这模样,肯定没有弄过女人,本少爷可是个中好手!到时候你且看着,那骆相宜定然会心甘情愿、哭着喊着想嫁我!”
☆、78
“无耻!”连翘气得捏紧了拳头:“姑娘,咱们追上去,把那个姓卢的打一顿,让他快快滚出去!”
相宜摇了摇头:“连翘,别冲动,这事情还没开始呢,怎么能就将那个卢成赶走?”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连翘迷惑的看了相宜一眼:“那种烂人,还要手下留情?”
“你想想看,这可正是送过来的好机会,以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与这边断了往来。被人这般算计,我要是还每年乖乖的来送节礼什么的,可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说闲话?”相宜笑了笑,她老早就不想来外祖家看那钱卢氏的脸色,虽然钱老太爷对她说不上好也说不得坏,可有他在暗地里支持着,钱卢氏才敢这般嚣张。
正在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与外祖父家脱钩,没想到钱卢氏竟然就自己送了个把柄过来。即便贺氏不让丫鬟过来通风报信,难道方嫂还对付不了这个登徒子卢成?相宜朝着银子笑了笑:“多谢你来报信,替我谢过我大舅母,就说我知道了,会留心的。”
“姑娘,你准备怎么办?”方嫂站在一旁,很满意的瞧着相宜,经过这么些年,自家姑娘可是越来越沉稳了,即便知道有人要害她,一丝慌乱的神色都没有。
“方嫂,我觉得这机会难得,可不能放过。”相宜笑了笑:“我们且看看那钱卢氏究竟打算怎么办,到时候咱们再见机行事,无论如何,我今日也要跟外祖家了断。”
连翘这才醒悟了过来,惊叹道:“姑娘,离了骆家,又抛了钱家,就你一个人了!”
“难道钱家还给了我什么好处不成?时时刻刻就盯着我那几间铺面,想尽法子从我这里挖银子用。现儿是那钱沐信年纪还小,等着他大了,还不知道那钱卢氏会想什么法子出来算计我呢。”相宜眼神坚定的望着前方道:“那些孤儿还要活得好好得,更何况我身边还有你妹这些知冷知热的家人呢。”
“姑娘说的甚是,现在姑娘难道还要仰仗着钱家不成?能了断便了断,跟骆家都了断了,还在乎什么钱家呢?”方嫂点了点头:“姑娘,咱们且睁开眼睛看着,不让他们得了手才是。”
相宜回到前堂,钱卢氏笑眯眯的望着她道:“相宜,你在园子里可逛得开心?”
“外祖父家园子里有不少好看的花儿,相宜见了实在喜爱。”相宜微微弯了弯身子,脸上带笑:“只不过这园子小了些,花儿栽得太密,有时候瞧着太过拥挤,那花朵显得繁重,只觉得那些花树一点也不轻松。”
钱卢氏脸色一沉,这外孙女的意思,是说她这院子太小了不成?望着相宜戏谑的眼神,钱卢氏心中痛恨,嘴里却道:“这园子是小了些,你外祖父前些日子还在说,若是以后信儿能像他外甥女一般会挣钱,以后少不得要换大宅子哪。相宜你七八岁就出来自己开铺子了,也该教教你幺舅该怎么赚钱,他今年都九岁了,也该学着些了。”
“我倒是想教,只是怕外祖母不放心。”相宜坐在那里,神色淡淡:“四舅舅现在出去,前边后边跟一群丫鬟婆子,这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比自己眼珠子还不过。相宜哪里有这胆量敢带了四舅舅出去做买卖,外祖母快莫要说这话空了。”
“我自然知道你的想法,银子只能自己挣,生怕旁人跟你发财。”钱卢氏拿着茶盏盖子在手中不住的转,眼中露出了一丝不满的神色:“罢了罢了,我也不勉强你。”茶盏盖子在手边晃了晃,一滴水落了下来:“你在园子里头可看见什么妙人?”
在座的女眷都往相宜身上看了过来,听着钱卢氏这语气,似乎这位骆小姐好像有什么私情似的——妙人,如何能随便说出来的?
“哟,老夫人,快莫要说什么妙人不妙人了。”连翘站在相宜身后,再也忍耐不住,哼着鼻子道:“妙人没见着,癞蛤mo倒是看见一只了。老夫人,你可得要将这园子好好收拾一下才是,才出前堂走了几步,就见着好大一只癞蛤mo呢,趴在那里,两只小眼珠子鼓鼓的,瞧着都有些害怕哪!”
这分明是在说侄子没有得手了?真是个没用的货,逼着自己要帮他用那下三滥的手段!钱卢氏心中有些气愤,侄子总是说他是调情好手,最会在姑娘面前说情话,那些姑娘与他说得几句话,个个儿神魂颠倒,半步都舍不得挪开呢。可是现儿这丫鬟如此说,定然是被他搞砸了,少不得自己出手。
钱卢氏转了转眼珠子,勉强笑了笑:“那我过几日便让人来清理下园子。”
“不仅园子要清,屋子也要清清,就怕那癞蛤mo混着到屋子里边来了,随便一踏步,就踩着那软乎乎丑陋不堪的东西,真真是晦气!”连翘一丝笑容也没有,说得一本正经:“老夫人,我可是为您着想,您年纪大了,万一踩到什么身上摔了跤,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钱卢氏被气得好半日说不出话来,她才三十五,什么年纪大了?这丫鬟难道是想找打不成?可丫鬟是骆家那个丫头的,她不开口,自己又怎么好说要动手打她?钱卢氏骨笃了一张嘴坐在那里,心中更是恨恨,自己非得出手将这主仆两人给收拾了才能解气。
贺氏在旁边坐着,心中有些担忧,可见着相宜那模样,似乎十拿九稳,又略略放下心来,探过头来与相宜说了几句话儿,这才将话头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