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惊慌不已,这荣字寓意荣华富贵,如何能改的?只能悻悻作罢,知道她升到了荣贵妃,这心结才解开。
单单从这事儿上头看,皇上算是护着容妃的,对她生的一子一女也颇是关心,容妃生性清淡,不好与人争斗,这些年一直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映月宫中,鲜少与人有什么纠纷,她生的七公主与五皇子也秉承了她的性格,知道韬光养晦,从来不去做得罪人的事情,与几位皇子公主都相处甚好。
宫中不少人都暗地里议论,虽然荣贵妃气焰滔天,可指不定皇上却并不想立她为后呢。
过世的孝敏皇后出身并不高,她进宫时,父亲不过是吏部的侍郎,当时皇上还是太子,太后娘娘将一堆京城贵女的画像给皇上过目,请他自己选立太子妃时,皇上毫不犹豫点了孝敏皇后。
圣旨去了吏部侍郎府的时候,京城都为之震惊——个个都以为皇上会选萧国公府的长房嫡出大小姐,没想到这国丈的名头却落到一个正三品的官员头上。
萧国公十分不解,萧国公府何等门第,却被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给打败了,这可是京城里头一桩笑话!若是说输给其余高门大户,他倒也无话可说,可……吏部侍郎,皇上是故意来羞辱萧家不成?
萧大小姐在府里哭得委委屈屈,可后来还是以良娣的身份进了宫,只想能觑着机会跨进凤仪宫。可将近三十年了,孝敏皇后却没给她半分机会——应该是说皇上没给荣贵妃半分机会,每次当荣贵妃想出什么点子来想对孝敏皇后不利,皇上都会置之不理,根本不相信那些事情是孝敏皇后做的。
众人皆说皇上是真心喜欢孝敏皇后的,皇上每个月只是初一与十五歇在凤仪宫,其余时候在旁的嫔妃处过夜的时间少,其中荣贵妃便显得尤为得宠,每月差不多也会有那么一日,以至于她总是认为自己是皇上心目里最喜爱的女人。
现在孝敏皇后已经过世,荣贵妃不免以为这皇后宝座近在咫尺,在御花园里散步的时候,脑袋都昂得要高了几分,眼睛里头带着一丝藐视,见人说话的时候声气都高了些。
还没当上皇后便这般趾高气扬,若是荣贵妃做了皇后娘娘,只怕这后宫便不得安宁了,宫人们暗地里都是这般议论:“皇上要是选了容妃娘娘就好了,她性子最为柔和,跟孝敏皇后最像。”
“唉,只可惜容家的势力哪里比得上萧国公府,否则荣妃怎么成了荣贵妃?”
荣贵妃是在孝敏皇后过世后半年升的贵妃,皇上说六宫不能无主,暂时升一个贵妃来理事。荣贵妃心里头高兴,受了册封以后便问内务总管要凤印,内务总管慢悠悠道:“皇上说了,暂时领六宫之事,但并未交付凤印。”
得了这回复,荣贵妃心中怅然,不过想想自己可是六宫里唯一的一个贵妃,离皇后宝座只有寸步之遥,凤印迟早是要到自己手中的,想到此处,心中开解了几分,第二日便将六宫嫔妃召集到一起,说是要理事,实则让众人在她的金瓯宫里一一跪拜她,还特地让容妃宁妃几位皇上看重些的妃子长跪了一刻钟,就是不让她们起身。
宫人们都说荣贵妃还没当皇后,这皇后的派头就摆得足足,若是她当上了皇后,那事情可真难说了,毕竟皇上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后宫来维护自己的嫔妃。
“看着皇上这意思,只怕这皇后的人选一时半刻还定不下来。”宫人们都带着看好戏的心情,想知道究竟谁能风风光光的穿上盛服踏入凤仪宫。
“明日便是殿试了,也不知道今年会是谁夺魁。”容妃终于伸手端茶,慢慢的喝了一口:“这头一道茶汤还有些清苦味儿哪。”
霜清抿嘴笑了笑:“娘娘以前不是最喜欢这味道的?为何现儿又嫌上了?”
容妃没有回答她,只是盯住了自己的一双手,纤长的手指上有长长的指甲盖子,涂着微红的蔻丹,就如春日里开放的花朵。
“霜清,你去传话给小福子,明日好生在含英殿那边打探打探,看看前三甲都是些什么人?”容妃沉吟了一声:“若是有没成亲的,速速来告诉本宫。”
“娘娘,可是想替七公主……”霜清犹犹豫豫的看了容妃一眼:“奴婢觉得七公主天潢贵胄,姿容秀美,怎么样也要选个相配的高门贵介公子,这新科前三甲……万一出身寒门,如何又能配得上公主殿下?”
“本宫心中自然有数,你速速去知会小福子一声。”容妃挥了挥手,让霜清退下:“贵介公子又如何?若只是纨绔子弟,本宫好好的一个女儿,只怕就会一辈子遭殃,还不如择个有才学的,品行好的,让他尚了主,两个人快快乐乐的过日子。”瞟了一眼霜清,容妃忽然就笑了起来:“这里边的事情,岂是你能想得到的。”
霜清应了一声,转身退下,心中却道,容妃娘娘真是欲盖弥彰。
她那一番话儿说得真是好听,似乎真的是在给七公主做打算,只是霜清觉得,只怕容妃真正想做打算的是五皇子呢。
江陵容家比不得以前有这般威风,虽然开了个大周闻名的金玉坊,可毕竟只是家中有银子,真正要说起关系来,却比不得萧国公府。容妃娘娘在后宫里势单力薄,朝堂上也无人支持她,除了那一位……霜清撇了撇嘴,这里头的关系,她一个做奴婢的看不太清楚,可这世上却没有无缘无故对人好的事情,只怕那人心里头也有些别样的心思。
霜清原以为容妃娘娘真是清心寡欲,不想在后宫里争宠,可到皇后娘娘薨逝以后才惊觉原来容妃娘娘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与娘家频繁通信,暗地里与那人的来往,无比显示了她其实也在意那个位置。
可霜清却知道的很清楚,容妃娘娘心里头想的,却远非表面上那般简单。
五皇子得皇上欢心,却被三皇子猜忌,若是三皇子成了太子,登基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对待五皇子殿下呢。霜清心中也有些同情,容妃娘娘这也是迫不得已,正在尽力扩充势力,争取一切能争取的人,为将五皇子推上太子宝座在筹划。
所谓为了七公主好,其实说到底,是为了五皇子好罢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老夫人请客上门
暮色渐渐的沉了下来,开始还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的明亮景色,转眼间就黯淡了下去,杨府大门口的石狮子与朱红色的大门融成了一团,只见着黑乎乎的影子。
门房踮起脚将大门上悬挂的两盏灯笼取了下来,用火折子引起,那红色轻纱的薄皮灯笼忽忽的就亮了,两团暖黄的影子照着汉白玉的台阶,随着灯笼被高高的擎起,两团影子照着的地方也越来越多,杨府两扇朱红的大门慢慢从青莲色的暮霭里跳脱了出来,上边的黄铜梅花钉清晰可见。
这杨府门上的牌匾原来写着“公主府“三个字,可这府里的主子福瑞公主不知为何,向皇上奏请,将公主府的牌匾换掉:“按着公主府的规格,有教养嬷嬷,有掌事嬷嬷,一言一行都被她们记载着,实在不舒服。我与之恒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想被皇家这些规矩给束缚着,还请皇上赐块牌匾下来,就写杨府两个字便是。”
若是换了旁人这般上奏折,京城里头个个会说此人已疯,可杨老夫人递了折子上去,人人都赞:“杨老夫人果然是女子表率,这般为威武大将军着想!”
杨老夫人做事素来惊世骇俗,让世人侧目的事情不止一件两件,故此大家都不将这事当做什么稀奇事儿:“皇上从来便对福瑞公主宽厚,她提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这次肯定公主府要改名了。”
果不出众人所料,皇上马上大笔一挥,亲自写了杨府两个大字,着令司珍坊用最好的金丝楠木做成牌匾,将这两个字拓印了上去。御赐的牌匾挂到了府门口,杨家可真是脸上有光,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更是对杨老太爷与杨老夫人敬重了三分。
暮色越发的深了些,这时就见一辆马车从那苍茫的烟火色中驶出,马车的前边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正随着马蹄的嘚嘚作响不住的转动着,在这暮色里忽明忽灭。
几个门房看着那马车停在自家府门口,也不奇怪:“莫非是工部的林侍郎过来了?方才刘妈妈才出来知会过哪。”
车辕上跳下一个长随,递上了一张名剌,众人凑在光下看了一眼:“果然是。”赶忙笑着将旁边出进的门打开些:“林大人请,老夫人正在玉翠堂等着呢。”
林侍郎笑着点了点头,迈步从门里过去,候在那里的刘妈妈引着他往里边走:“林大人跟我过来。”
蜿蜿蜒蜒的小径似乎走不到头,这园子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林侍郎心中暗道,果然是皇上最放在心上的公主,从这府邸便能略知一二。
皇上有四位同父异母的姐妹,公主府都修在京城西郊,唯独却赐了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一幢御道街的宅子。这御道街上住着的,全是京城的达官贵人,没有正二品以上的官员,那可休息在这里占一席之地。
杨老太爷官居一品,住到御道街也无可厚非,只是这宅子也太大了些,京城乃是皇城根儿,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寻常勋贵哪里能得这么大一个宅子?即便再有权势,也不过是到京城西边南边买大宅子,或者是去京城郊外修别院罢了。他跟着刘妈妈走了差不多有半刻钟,这才见着主院的围墙,林侍郎心中的震惊是不言而喻的。
玉翠堂里灯火通明,一排排牛油的蜡烛立在金包银的烛台上边,雪白的蜡泪流下,蜡烛笔直的管子上有着不同的花样,有些如飞鸟有些如走兽,还有些如四时花卉,倒映在磨得亮光光的地面上,黑影绰绰,仿佛都活了起来一般。
坐在主座上头的是杨老太爷与杨老夫人,两人正在商议着什么,见林侍郎走进来,两人都转过脸来,朝林侍郎微微一笑:“林侍郎来了。”
“杨大人,杨老夫人。”林侍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晚生接到老夫人的帖子就赶着过来了,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对于杨老太爷与杨老夫人,林侍郎可是万分感激的,当年杨老夫人使了些力气,他才做了两年知府便升了一级,去广东承宣布政使司任了参事之职,去年年关时分又得了调令,将他从广东调回了京城,在工部任右侍郎。
虽说这右侍郎只是正三品的官,相当于他五年也就升了一级,可这一级却实在有意义,他已经调回京城了,以后升迁就更容易了些。有些在外地任职的,正三品做了一辈子到了头都不见有提升的机会呢。
林侍郎今日接到杨老夫人捎来的信儿,就连晚饭都没吃完,匆匆扒了几口便赶着过来了,心中上下忐忑,也不知道杨老夫人找他有什么事情。
“林侍郎先坐下,这事儿也不着急,咱们慢慢来说。”杨老夫人笑着指了指左边的座椅:“快些先安好身子再说。”
林侍郎斜签着身子坐了下来,起先只坐了一个角儿,慢慢又挪了些,方才坐稳,有丫鬟呈上一盏香茶:“林大人请喝茶。”
解开茶盏,一种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林侍郎闭目闻了闻:“这是华阳春。”
“林侍郎果然是个好茶的。”杨老夫人笑着点头:“不错,正是华阳春。今日我请林侍郎过来,就是为了这华阳春的事情。”
林侍郎猛的睁开了眼睛:“莫非是骆小姐的铺子出了什么事儿?”
骆小姐的翠叶茶园办得很好,经过四年的辛苦,她终于培植出了一种好茶,取名“华阳春”。华阳所有的茶园这些年里都跟着翠叶茶园走,渐渐将茶园里的茶树换了品种,每年春日摘下的鲜叶都送到翠叶茶园去,让骆小姐的手下进行成茶制作和销售。
也曾有茶园的东家被钱迷了眼睛,采摘了鲜叶自己来制华阳春卖,可他们做出来的茶叶总是没翠叶茶园里制作出来的好,不是有烟味就是有渥味,拿到市集里卖无人问津——翠叶茶庄里卖的华阳春,可不是这味道,价格也贵不到哪里去,为何要糟蹋银子!
有了一次折腾,茶园的东家们就不敢来第二次,只能央求着骆小姐,以后继续收他们的鲜叶。骆小姐也没有计较这么多,只是将他们茶园的鲜叶压低了一成的价格:“做生意就要讲诚信,既然已经签了契书,便要按着契书办事。自以为偷学了华阳春的制作过程,想自己偷偷去制了卖高价,卖不出去又回来找我——还以为我真是好糊弄的?”
当时她在广州说起这些事情来的时候,脸上全是一本正经的神色,看得林侍郎十分佩服,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竟然就这般行家里手一般,换做是他,十三岁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捧着四书五经看个不停。
去年骆小姐去广州找他,想要到广州码头那边找一间商铺专门与那些国外来的商人做买卖,自己当然是满口答应,说好今年过了春节以后就开业,可没想到一纸调令下来,他年关的时候便来了京城,广州铺面的事情他便只能拜托自己的同僚替她留心了。
“林侍郎是个聪明人,我这还没说呢,你就猜出原由来了。”杨老夫人笑了笑:“正是这桩事儿要找你帮个忙。”
去年林侍郎帮相宜在广州码头看商铺,看中了一间带住宅的铺面,那铺子有两间当阳的门面,后边的住宅又宽敞,着实不错。这铺面带宅子卖两万五千两,当时林侍郎便放了定金五千两,秦妈妈过去以后就将银子付清,当时写了契书,这手续算是妥当了,就等着装修完毕,明年便可以开业了。
可没想到最近秦妈妈过去准备装修开业的时候,那铺子竟然已经已经有主了,也是准备卖茶叶,对方拿出了契书,说也是花了两万五千两买了这宅子。秦妈妈觉得蹊跷,这主人家哪里来的胆量一个铺子卖两家?当即便去广州知府衙门递了状子,可没想到那知府就是压着不开堂,要到了,再不将这铺子给拿回来,明前茶都没地方放。
“林侍郎,你在广州也呆了四五年,这广州知府你可熟悉?”杨老夫人看了看林侍郎惊奇的脸色:“我就在想为何他要压着这案子不开堂。”
林侍郎想了想,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广州知府姓梁,我见过几次,只是没什么深交,他在广州当地的口碑不算坏,但……”他略微迟缓了下,这才慢慢说:“好像也不是太好,我也不太清楚。”
“我就奇怪了,这梁知府怎么会这般行事?”杨老夫人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的不解:“林侍郎,我想拜托你将这事情打听清楚,毕竟骆小姐一个弱女子,在广州人生地不熟,总要有个相帮的才行。”
“老夫人,我临行之前已经嘱咐过我的同僚蔡大人,让他留言骆小姐铺面的事情,我这就修书一封给他,让他速速去将这事儿处理一下。”林侍郎赶紧放下茶盏拱了拱手:“我一定会尽力,用八百里急件将信送去广州。”
杨老太爷在一旁呵呵笑道:“香盈,我就说这事情没问题,你却偏偏还要将它当大事儿办,有林侍郎出手,自然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