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奇一直有意染指中央政柄,正因为元帝有了北府兵,有了制衡荆州的力量,桓奇才自此也再不敢轻举妄动,肆意扩充实力,威胁元帝的皇位了。
可见徐州的重要性,北府兵的重要性,何淮的重要性。
元帝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这才能在皇室和士族的斗争中逐渐站稳脚跟,但他又是一个多疑的皇帝,他绝不会容许太子和何淮之间有任何的联系。
因为何淮所镇之京口,乃是建康的门户锁钥,又控扼运河,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京口所发之兵,旦夕可至建康,太子一旦与何淮内外勾连,顷刻间就能将皇帝拉下龙椅,自己登基。
太子心里清楚,若是皇帝知道他和妙慧私通,或许会废了他这个太子。可若是皇帝知道了他与何淮勾连,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才如此惊恐失措!
那何淮出身的庐江何氏本是一个不入甲姓的次级士族,元帝为了打压王谢沈桓四大盛门,着意提拔寒门和次级士族中有能力才干之人,何淮才有机会入主徐州,成一方藩镇。
可何淮也明白,在元帝手下,他这个徐州刺史也就到头了,庐江何氏也永远没有可能变成王谢沈桓四大家族那样的顶级门阀,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何氏家族的荣光,他必须找好下一任主子。所以太子通过妙慧抛出橄榄枝,作为皇帝的心腹,他才没有断然拒绝。
太子许他大司马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的职衔,他对太子的回复一直却是模棱两可,若即若离。
太子也知道这种掉脑袋的事急不得,况且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愿意走这一步,但是和何淮的关系却必须保持。那是他最后的退路。
所以,新安公主的内侍必须得死!至于新安公主,他还要看一看,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是杀了这个亲妹妹,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太子道:“都是二哥一时糊涂!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父皇和母后!二哥以后可全靠你了!”
新安公主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负气道:“我求你帮我收拾一个沈沅钰你都不愿答应!”
太子摇了摇头,宠溺地摸了摸新安公主的头发:“死丫头,你知道二哥一向最疼你的。本来我不想在沈府行事,免得打草惊蛇……既然你这般憎恨那个沈三姑娘,也罢……”
这一瞬间,新安公主才觉得那个疼爱她的二哥又回来了,高兴道:“这么说,二哥是肯帮我了?”
太子点了点头:“我什么时候不帮你了!不过有件事先说清楚,不可伤了她的性命!”
新安公主倒也没有心狠手辣到那般地步:“叫她出个大丑即可,我也没想要了她的小命!”
沈沅钰原本以为新安公主干脆不来参加宴会了,哪知道等了一阵子新安公主不但和沈沅珍回来了,两人还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和走的时候判若两人。这完全不符合新安公主的性格。
两人的目光同时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又都十分刻意地挪开目光不去看她。沈沅钰不由暗暗奇怪。她想了想,找了个机会吩咐鸾娘道:“你去找找宝珠,叫她去芳菲院查一查,刚才新安公主和四妹妹去换衣服,有没有碰见什么别的人,或者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儿。”
看着鸾娘匆匆下去了,沈沅钰总算放心了点儿。她一直觉得新安公主和沈沅珍回来之后,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隐隐含着点儿什么,她只好加强了警惕。
不过片刻,宝珠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沈沅钰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行礼退了下去。沈沅钰听完了宝珠打听回来的消息,神色丝毫不变。
新安公主回来不一会儿,宴席就正式开始了。丫鬟婆子们设下席面,上首头一席坐着的便是新安公主、豫章公主;琅琊王氏的嫡女王思琴、王思琼;陈郡谢氏嫡女谢意灵、谢意兰。
这一桌最为尊贵,两位公主自不必说,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来参加寿宴的几位小姐乃是大司空王越和太傅谢涵的嫡亲孙女。爷爷不但位列三公,还都是一族宗主,可以说她的地位,比起公主也不遑多让了。
沈沅钰本想让沈沅思和沈沅珍陪着这几位天之骄女,她也好避开新安公主这个惹事精,哪知道新安公主却是不肯,她指着沈沅思道:“你去第二桌,叫沈沅钰来这一桌陪我们!”
沈沅思颇为尴尬地退后了一步,沈沅钰已经笑道:“客随主便,既然公主这么喜欢与我坐在一起,我岂有不奉陪的道理?”说完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她到底要看看,新安公主在沈家,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穿着相同紫罗衫的小丫鬟鱼贯走进来,将热菜冷菜一样样摆上来,兰陵沈氏毕竟是百年世族底蕴深厚,小丫鬟们全都训练有素,行走间静寂无声,有条不紊。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沈家又请了女先儿过来说书。
沈沅钰举杯,宴席开始。
吃了几口菜,新安公主道:“回回都是女先儿说书,真是忒没有意思了。”
沈沅珍用帕子优雅地抹了抹嘴:“表姐有什么好主意?”
新安公主看了一眼沈沅钰,然后道:“太子殿下前儿给了我一个伶人,一手杂耍出神入化,不如叫她进来给各位姐妹表演一番。”这话听起来是在征求众人的意见,可还没有任何人发表意见呢,新安公主已经招手叫了一个宫女过来,在她的耳边吩咐了几句。
那宫女下去,不片刻就引了一位面涂脂粉,身穿戏装的伶人进来。
沈沅钰冷冷地看着新安公主和沈沅珍一唱一和,暗中却做好了防备。刚才宝珠回来禀报,新安公主在换衣裳的过程中,还见了太子庾邵恒一面,现在这个伶人又是太子给的……
那伶人仆地道:“参见新安公主、豫章公主,各位小姐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