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钰有些哭笑不得,顾氏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了自己有罪,偏心偏到这种程度,也真是醉了。“启禀祖母,孙女实在不知自己错在哪里?请祖母明示!”她的声音仍是恭恭敬敬的。
顾氏冷笑道:“你当年用巴豆害我,四丫头质问你时你仍不知悔改,难道四丫头会当面骗我不成?”
沈沅钰抬起头来,望着顾氏愤怒的双眸,缓缓道:“祖母,昔年孙女受人蒙蔽,误将巴豆粉当成了豌豆粉加在祖母的饭食之中,导致祖母大病一场。孙女实非有意要害祖母,还请祖母明鉴!孙女一直希望祖母能够查清真相,还孙女的清白,只可惜,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只不过,孙女毕竟也有失察之罪,因此被发落到庄子上整整一年,孤零零地一个人不能与父母妹妹相见,孙女也并不敢有丝毫怨言,为恕前嫌,孙女每日为祖母抄经祈福,这一年内将七卷《妙法莲华经》抄了十遍,若说孙女没有丝毫悔改之心,孙女实在不能心服!”
顾氏听了不由冷笑:“你为我抄经,抄好的经书在哪里?别不是信口开河的吧?”以她对沈沅钰的了解,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
沈沅钰道:“孙女怎敢在祖母和这许多长辈面前胡言乱语,孙女抄好的《妙法莲华经》现在就在长乐堂内的小佛堂上供着,本想着今日下午叫人给祖母送过来的,祖母若不信,可叫人跟随鸾娘去将佛经取过来,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这《妙法莲华经》确实是沈沅钰抄的,却并不是抄给顾氏的,那时她刚刚穿到这个身体里,因为要继承一段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每天心浮气躁头痛欲裂,便只好通过抄写经书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想到到了今天还有这样的用处。
“你可不要妄言诓我!”指了一个在正厅服侍的嬷嬷道:“你跟三丫头的丫鬟去一趟长乐堂看看,若是真有佛经,便取回来我看!”
那嬷嬷连忙跟着鸾娘去了。
沈昀皱眉道:“既然如此,三丫头病还没有好全,是不是先让她起来说话?”
顾氏到底不想落一个苛待孙女的名声,只好道:“你先起来吧!”一个机灵的婢女赶忙上前扶了沅钰起来。
大家本来以为沈沅钰要等着佛经拿了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想到她却紧接着又说道:“四妹妹刚才说我言辞之间不知悔改,怕也是她听岔了!我丝毫没有这层意思在内。我与四妹妹的对话,二叔一家,四叔一家,还有侧厅里的丫鬟们全都听得一清二楚,祖母一问便知。”
现在就算是二房想要息事宁人,她还不愿意了呢!
顾氏见她说得笃定,也有一瞬间的犹疑,四小姐什么脾气她不是不知道,怕是四小姐鸡蛋里头挑骨头吧。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不与沈沅钰当庭对质,沈昀却开口道:“四弟妹一向公正持重,府里人尽皆知,那不如就让四弟妹给咱们学上一学,若真是三丫头言语无状,我绝不轻饶了她去!”
沈昀这样一说,顾氏若是再不答应,倒显得有些心虚了。只得点头道:“老四媳妇你说说吧。”
沈昀算准了,虽然小四房在宗子之争中有些偏向于同气连枝的小二房,可是沈沅钰和沈沅珍的对话那么多沈家人,那么多丫鬟婆子们全听着,她不可能为了维护小二房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况且,她和顾氏本就貌合神离。
尽管在宗子之位的争夺中,四老爷沈时是站在小二房一边的,可是小谢氏对顾氏和湖阳郡主并没有好感,湖阳郡主和她并不是一路人,她性格飞扬行事跋扈,日常主持东府中馈,和小四房也是矛盾不断。
小谢氏心里清楚,就是沈晖当了宗子,未必就会照拂小四房,湖阳郡主还会变本加厉地欺压小四房,从这个角度考量,她倒是宁愿大老爷得了这个宗子之位。
如今被老太太和大老爷一起追问,她自然不愿意为了给小二房遮掩而坏了自己的名声,于是一五一十将两姐妹之间的对话学了一遍,并不多加评述。
顾氏听了不由心中暗暗着急,小谢氏自然是不屑说谎的,按照小谢氏的说法,沈沅钰的说话谨慎小心,话中并无对自己不敬之意,如今沈昀眼睁睁在这里看着,自己势必不能随便给沈沅钰安个罪名就责罚她。
这事情该如何了结?额头上不由就出了一层细汗。她用力一拍床沿:“胡闹!”也不知是说沈沅钰胡闹还是在说沈沅珍空口白牙诬陷姐姐胡闹。
这时候派到长乐堂去取佛经的嬷嬷和鸾娘回来了。“老太太请看!”嬷嬷恭敬地将取来的佛经双手递给顾氏查看。
果然是《妙法莲华经》七卷,字体端秀凝练,一笔一划,看得出来抄写得十分认真。事实俱在,现在顾氏就是狡辩说这佛经不是沈沅钰抄给她的,也没有人会相信。沈沅钰就是因为在她的饭食里下了巴豆才被发落到庄子上静思己过的,她不是为了表达歉意抄佛经给顾氏祈福,又是为了哪一个?
大老爷接过小丫鬟递上来沅钰抄好的佛经,随意翻了翻,不由自主地看了沅钰一眼,笑道:“一年不见,三丫头的书法倒是精进了不少!”话锋一转,沈昀道:“看来事实已经分明,还请老太太给个裁决!”
这是逼着顾氏处罚湖阳郡主和四小姐呢!
“这……”顾氏颇为踌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湖阳郡主心中冷笑,顾氏就是这个样子,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一点儿不值得依靠和托付。
她娇笑一声道:“大伯这话说得太对了!三丫头和四丫头这对姐妹见面就吵,这都多少年了始终是这个样子,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顾氏也有点儿小聪明,立刻说道:“这样不顾惜姐妹之情,确实该罚!你们都是沈氏一族的姐妹,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血亲,不知道相亲相爱,每日只是相互攻讦,在沈府里还好,总有长辈们为你们遮掩着,若是出了沈府你们还这样不知轻重,岂不是要坏了咱们沈家百年的名声!就罚你们在自己的院子里静思己过,一个月内不得走出院门一步。”
又说道:“五丫头、六丫头、八丫头,姐姐们相争你们不知劝和,一味作壁上观,不知和睦姐妹,兴旺家族,你们也有错,罚你们每个人将《女戒》抄上十遍,抄不完不许走出院子!”
三位姑娘不由暗暗叫苦,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位姐姐吵架关她们屁事,竟也莫名其妙被罚了!长辈的话不敢不听,只得齐齐应是!
沈沅钰不由暗暗嗤笑,湖阳郡主短短一瞬间就能想到和稀泥这一招,将母女联手诬陷迫害侄女说成是无关紧要的姐妹拌嘴,还真是聪明!
沈昀拱拱手:“老太太处罚公允,儿子佩服!”把一句明明是讽刺的话说得这般不带丝毫烟火之气,仿佛衷心拥护一般。顾氏听了,所在袖管里的手都气得抖了起来,可偏偏吐不出咽不下,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生受着。
她本以为沈沅钰会跳出来激烈反对,没想到她竟然十分淡定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倒叫她心中微微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