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向孤高傲气的太子,又怎么会愿意自己的下半辈子在这种情况之下度过。
是以,太子会自裁,想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姜月低头数着碗中的饭,开始担心东宫之中的太子妃。太子妃如今带着两个孩子,若是楚慎有心帮忙,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压制住心里的好奇不去问,直到三日后东宫失火,当时太子妃和小皇孙、小郡主都在里面,据说无一幸免。
太子妃对太子情深意重,如今太子已死,自然是存着与太子同去的心。只可惜了年幼的小皇孙和小郡主。
只是,这么一闹,皇家的子嗣更是单薄。
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对于后宫侍寝之事,更是有心无力。这般看来,想要再出来一个皇子,恐怕是不可能了。
于是众人将目光看向了端王府。
可端王却是像个没事人儿似的,连着数日称病告假未去上早朝,而是揣着自己的小娇妻去了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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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樊城三十里的郊外。
楚修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破败的院子,正抬脚踏入。他瞧着里头一片荒芜,下意识的蹙了蹙眉,直到依稀听到孩子的声音,才顿了顿步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楚修立刻朝着传来声音的那处走去。
进了屋子,他看着榻边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最简单的湖绿色襦裙,正端着碗给榻上的孩子喂米粥。楚修呼吸一滞,之后才瞧见她放下碗转身看着自己,那张白净姣好的容颜,瞧着比前些日子憔悴了许多,看到自己,更是眼眶一热,。
“殿下……”沈宝瑜翕了翕唇。
楚修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低声道:“阿瑜。”
沈宝瑜亦是欣喜万分,忍不住就落了泪,她紧紧抱着身前的男人,生怕再一次失去他。她低声抽泣了一会儿,听见身边的旭儿大哭了起来。她赶紧从楚修的怀里出来,揩了揩眼泪,继续端起瓷碗给旭儿喂粥。
等旭儿吃饱了,沈宝瑜才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在榻上睡觉。
而一旁的阿暖却是很乖,看到了自己的父王,亦是可怜巴巴的睁着大眼睛。楚修瞧着一阵心软,赶紧把女儿抱到了怀里,低头亲了亲女儿粉嘟嘟的脸颊,微笑道:“阿暖,是父王,父王回来了。”
阿暖仰着脑袋,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抚着自家父王的下巴,皱着眉头嫌弃道:“阿暖疼……”
楚修不由得笑出了声。方才只顾着亲近女儿,倒是忘了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清理过自己了,下巴上都长出了胡渣。女儿皮肤娇嫩,怕是有些扎疼了。楚修不敢再亲,只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
阿暖素来是个活泼的孩子,以往这楚修一直都是光鲜亮丽的,哪里会有如此邋遢的时候,也难怪阿暖一开始没有认出这个父王来。
沈宝瑜见女儿缠着自己的夫君,又瞧着楚修这副模样,便哄着把女儿抱了过来,让她坐在旭儿的身边,好好看着弟弟。阿暖很喜欢姐姐的身份,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懂事,知道疼着弟弟。她点了点头,冲着自己的父王母妃乖巧的笑了笑。
沈宝瑜很是欣慰,起身带着楚修出去沐浴。她烧好了热水,才挽起袖子替楚修擦着背,然后才道:“是端王让妾身在此等着殿下。”
楚修自然知道这是楚慎所为。
那日他本欲不领楚慎的情,可是楚慎偏偏戳中了他的软肋——阿瑜不能没有他。饶是他不怕死,也不能留下他们母子三人任由别人欺负。没了太子妃的身份,父皇或许也不会为难她,可是阿瑜终究是个弱女子,而且还年轻,以后的日子,不该这般为他守寡。
楚修转过身,看着身前拿着巾子的沈宝瑜,道:“阿瑜,以后不必再唤我殿下了,我已经不是了。”
“殿下?”沈宝瑜动作一顿,愣愣的看向他。
“以后唤我夫君就行了。”
沈宝瑜眼眶一热,却笑着点了点头:“嗯,夫君。”其实,这是她一直想唤他的称呼,只是在宫里,身份使然。她身为发妻,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太子殿下。
这院子里只有没有下人,先前她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已经算是不容易了。而且为了避免事端,身边的宮婢也没有带,只提前给了她们一些银两,让她们好好照顾自己。如今如端王所言,太子平安的出来,她能如此贴身的照顾他,也算是让她满足。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最寻常的夫妻,她这个当妻子的,自然是要照顾夫君的生活起居。
沈宝瑜踮着脚替楚修换上衣裳,然后替他整理了一下,之后才道:“端王说此地不宜久留,夫君,我们何时离开?”见楚修没有说话,她想着大抵是他还没有缓过来,毕竟当了近三十年的太子,如今要过着平凡的日子,恐怕有些委屈他。
沈宝瑜低着头,小声道:“我带了一些银子,想来日子也不会过得很清苦。”
她知道太子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是以她将自己所有的银票都带了出来,还有一些值钱的首饰和珠宝,不过是带了小件的。她自己的衣裳也只带了一套,剩下的便是两个孩子的,毕竟眼下天气寒冷,若是这两个孩子生了病,可就麻烦了。只不过她记着太子,便将他平日里最喜欢的袍子都带来了。
只是,那些个杏黄色象征太子身份的袍子,自然是不能带的。
楚修看着沈宝瑜替自己沐浴梳洗赶紧,又替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紫色衣袍。只是她自己,却穿着一身最普通的襦裙,一头乌发也不过是随便挽了一个髻,发间只插着一只简单的玉簪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两人相比起来,他倒像是个有钱人家的阔少爷,而她不过是个粗使丫鬟。
怎么看,都不像是夫妻。
沈宝瑜察觉到了楚修的目光,她抬眼望去,见他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沈宝瑜突然想到,这几日她压根儿就没工夫拾掇自己。以前宫里有嬷嬷和宮婢,两个孩子虽然闹得厉害,却也不似如今的分身乏术。虽说阿暖听话乖巧,让她省了不少的心,可是毕竟是两个一岁的孩子,带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此刻不施粉黛,浑身上下看上去哪里还有昔日尊贵无双的太子妃的模样?眼下她的样子,只怕是连宫里的婢女都比不上。太子最喜欢自己的女人打扮的漂漂亮亮,如今……瞧着她怕是有些不堪入目了吧?
“我去看看旭儿。”沈宝瑜心里一阵酸涩,低着头不让楚修看到自己的脸,转身欲出去。
“阿瑜。”楚修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她低着头不说话,楚修看着她安安静静的脸颊,顿时就心疼了起来。他俯身抱住她,将她狠狠的拥在怀里,沉声道:“阿瑜,对不起……对不起。”他太自私,可是偏偏这个傻姑娘对自己不离不弃,让他愈发恨极了自己。
沈宝瑜顿时就落了泪。
其实她的确是恨过他,明明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却要因为一时的意气闹出这般的事端。若不是端王相助,太子的性子又是这般的偏激,若是真的自裁,这辈子让她如何过下去?她恨过他,怨过他,可是如今看着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心里的恼恨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她只要他好好的。
沈宝瑜毕竟是个弱女子,这几日担惊受怕,让她时刻提心吊胆的。她在这院子里好生待着,照顾着两个孩子,等着自己的夫君归来,可是……她生怕她等不到他。她抱着身前的人,闻着他沐浴过后好闻的味道,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哭得伤心,像个无助的孩子。之前那几日,她逼迫自己不去想,而且她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不能垮掉。
如今他来了,她就不用这么辛苦的撑着了。
只是,这一辈子,她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之前她想,若是太子真的做了什么傻事,她只想跟着他一起去,可是她还有两个孩子,为了孩子,她只能好好的活着,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她害怕事情到最后真的会是这样,所以,此刻能和自己的夫君在一起,已经让她觉得是莫大的幸运了。
怀里的人儿哭得伤心,楚修也忍不住落了泪,只觉得心疼万分,又狠狠骂自己禽兽不如,害妻子如此为他操心。在他的眼里,他这个妻子一向大方贤淑,从未失态过。饶是之后他宠着她,却还是记着自己太子的身份,总觉得自己比她高出一截。认为她对他好,时刻关心体贴嘘寒问暖,都是她应该做的。他没有想过,她只不过是一个娇弱的女人罢了。
他是男人,却让自己的女人这般因自己担惊受怕,受尽委屈。
楚修抱得越发的紧,他低头亲了亲怀中之人的发顶,却听得怀里的姑娘闷声抽泣道:“别……别亲,好几天没洗了。”
楚修“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看着她哭得红红的眼睛,又连连亲了几下,像是怎么都亲不够似的,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阿瑜,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懂得珍惜,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揩着眼泪,继续说着,“以后你和孩子,便是我楚修的全部,我不会再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让你们受委屈。”
沈宝瑜有些愣住了,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以前太子一直都是性子暴躁,就是温柔的时候,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会时不时的发脾气。眼下的这个,却让她觉得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以后我能就去一个远一点的镇子,然后做些生意,我不会让你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虽然及不上从前的,但是也不会太委屈你,阿瑜,你信我吗?”
信吗?她自然是信的。
只是——
沈宝瑜咬了咬唇,垂着眼睛道:“其实,粗茶淡饭也没关系……有钱了,说不准你就嫌弃我这个妻子了。”这后半截话,虽是脱口而出,可声音却是极低。
饶是知道夫君在意她,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原来的相处习惯。
楚修笑了笑,连连亲着她白皙的脸颊,一字一句坚定道:“你放心,只有你。”他抬眼望着窗外,想起那次年夜饭时,她看着一旁的楚慎出了神,令他顿生醋意。如今想起来,怕是羡慕姜月嫁了楚慎这么一个痴情的男人。
以前他觉得楚慎傻,就算真的在意一个女人,也不用这般委屈自己,令自己身边只有姜月一人。只是如今想起来——是他想错了。真心爱他的人,最在意的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而是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意。
一个连自己的身子都管不出的男人,如何能说得上是真正的宠妻?
“阿瑜,你放心,等以后我赚了钱,都让你管,好不好?”这前面的二十几年,算是过了一段荒诞的人生,从现在开始,他想完完全全的对一个人好。那楚慎能做到的事情,他楚修照样能做到,而且可以做得更好。以后他楚修的妻子,也用不着羡慕别人的夫君。
大抵是被楚修的话逗乐了,沈宝瑜擦了擦眼泪,瞧着睫毛湿湿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她笑着仰起头,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楚修叹了一口气,低头就咬了一下她的鼻尖儿,埋怨道:“还真不信我。”他还以为他的阿瑜会如往常一般,摇着头说信他,让他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