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为谢家的顶梁柱,却不再是她的依靠。相反的,如今谢家反倒像是藤蔓,依附谢瑶而生。若没有谢瑶,没有二皇子,太皇太后和安乐王皆已垂垂老矣,若皇上宠爱的是另一个家族的女人,谢家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早在谢葭送谢瑶进宫的那一天起,他就应该知道,从今以后没有父女,只有君臣。谢瑶肯尊敬他这个做父亲的,那是她有情有义。她若不肯,那也是天经地义。而他谢葭若是始终把谢氏放在第一位,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因为谢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已经代表了谢家。事到如今,谢瑶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谢氏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看谢瑶方才的意思,倒不像是置气,好像她手中当真还有旁的势力,就算他谢葭不出面,她也能做成此事。这么大的事情,谢葭哪里敢让外人去做,那不是拿自己和全家老小的脑袋做赌注吗?他赌不起。所以相较之下,谢葭当机立断,选择了风险较小的那一条路,由自己出手帮助谢瑶。
谢葭走后不久,皇帝便回来了,倒像是踩着点儿来的,一直候在门外一般。
早春微寒,谢瑶不乐意起身,就偎在塌上,抬眸娇滴滴的望着他,“皇上回来的时辰可真巧,阿父前脚刚走呢。”
皇帝怕带过寒气到她身上,由诚实服侍着脱了披风,烤了烤身子,这才走到她身边来,在踏脚上坐下,和煦道:“朕估摸着你们父女俩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就从老祖宗那儿告退了。”
谢瑶笑了笑,拍他的手背,“皇上坐在那里做什么?怪冷的,上来坐。”
皇帝抬眸深深望着她,好像要将她刻在眼睛里,“朕是身上凉,不敢碰你。”
谢瑶娇笑道:“皇上这话说的好笑,臣妾是瓷做的不成?哪里那般娇贵了。”
他看着谢瑶仍有些苍白的脸色,眼中不禁浮上几分忧心,“可不是像个瓷做的人儿一般,都出了月子了,还是不见大好。”
她摇摇头,“这是天冷,阿瑶懒怠,不爱下地走动罢了。”
“你啊……”他淡淡的笑,“可别想糊弄朕。等过些日子天儿好了,朕带你出去转转。”
“真的?”谢瑶兴奋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几乎要拍手叫好,“皇上答应带我出宫了?去哪儿啊?去京郊打猎?还是在北苑祈福?”
“都不是。”看到她如他意料的一般高兴,皇帝欣慰不已,笑容温暖,“你身子虚,朕想带你去汤泉行宫休养。”
谢瑶闻言一怔,她本以为皇帝近日一番大动作下来,朝野定然要震上三分,是怎么都离不开他的,能抽出一日带她去京郊散散心就算不错了。没想到看皇帝这意思,却是要去行宫小住一段日子。
她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心中却是在想旁的事情。皇帝这次处置了许多元谐的爪牙,几乎是将心怀不轨之徒一网打尽,可唯独没有动元谐。他又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是想保住元谐吗……
那,若是她执意要拖元谐下水呢?
谢瑶就不信汉化改革,非元谐无人能为。
她只想看元谐痛苦。
她看向皇帝,嘴唇微动,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件事情,她没办法对皇帝说。
对皇帝来说,只要她不喜欢元谐就够了。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她根本没必要这样对付元谐,她该怎么跟皇帝解释呢?
只希望皇帝察觉到她的作为之后,不要怪罪她就好了。
谢葭的动作很快,几日之后,天牢里已经判了死罪的中散大夫周严突然翻供,称六王元谐为幕后主使,在皇帝出征失联之际图谋大位。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周严招供当晚,即被人毒死在牢中。朝臣纷纷上书,称元谐杀人灭口,元谐百口莫辩,闭门不出。
次日一早,宫门方起,圣旨便从宫中快马加鞭的传到元谐府上。圣上口谕,扣拿元谐,搜其府邸。
却是什么都没有搜到。
事情突然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原本已是必死无疑的周严突然翻供,已经惹人怀疑。这似乎是一场矛头直指向元谐的局,若是要圆了这个局,理应在元谐府中做好埋伏才对,可却又什么都没有搜到。究竟是元谐太过精明,还是这根本不是一场针对元谐的惊天阴谋,只是周严出于私人恩怨,栽赃元谐而已?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皇帝的反应,可就在这个时候,皇帝却带着谢瑶和小皇子出宫了。这一走还不是一两日,竟是有在汤泉行宫长住的打算。
洛阳距离汤泉行宫虽不算远,但也要三四日的行程。皇帝怕路上颠簸,谢瑶和小皇子受不住,便吩咐车队放慢速度,用了整整七日才抵达汤泉。他们路上走的不慌不忙,京城朝臣们的心却还一直悬在那里。尤其是元谐,简直是如坐针毡。
早在元谐出事的次日,元谐之妻谢琢便请旨入宫,在谢瑶宫中长跪不起。她跪了一天一夜,直到御驾出发,谢琢都没能见到谢瑶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