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谢瑶所料,谢葭这是想一雪前耻呢。
谢葭见女儿还是不为所动,连忙补充了句:“还有呢,再过一年多你就要进京选秀了,家里有人在京中做官,我的阿瑶也能多一份倚靠不是?”
谢瑶摇头笑道:“若是如此,阿父就更要留在洛阳了。”
“此话怎讲?”谢葭深深皱眉,甚为不解。
谢瑶道:“如阿父方才所说,过些日子调入京去,您有可能会成为秘侍郎之类的官员。身为文官,这些掌管典籍、诏令的职务也不算低了。在阿父如今这个年纪若能做到那个位置,实在殊为不易,说明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走上来的。”
谢葭见女儿先捧了自己一番,心中受用的同时,不由更加疑惑,“那阿瑶为何还是不支持为父进京?”
谢瑶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因为那样,就等于在走大父的老路。”
谢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叫谢葭心头大震!
谢葭怔住,竟久久不能言语。只见桃花树下,姿容艳丽的少女淡定从容地侃侃而谈:“大父时常告诫阿父,要殚精竭虑,造福百姓。纵是对阿瑶这一小女子,祖父亦时常告诫,不可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作威作福。可见大父一心为民,希望阿父也能做好一方的父母官、为黎民百姓做些实事。阿父若进京为官,固然风光,但亦会如大父一般,在一个看似风光的虚职上郁郁告老。”
谢瑶微微一顿,继续劝道:“阿父心思敏捷,定然比阿瑶更为懂得平衡之道。谢家阿父这一辈,目前只有阿父一人身处实职之上。以阿父所见,朝廷为何要叫阿父自己选择进京与否呢?若太皇太后当真有意调阿父入京为官,为何不直接下了诏令,反而透露出这种风声?”
谢葭脸色惨白,久久方道:“莫非是……是试探。”
谢瑶轻轻点头。很有可能就是这样。若谢葭乃是沽名钓誉、心思活泛、一心只想着往上爬的那种人,太皇太后不可能放下心来让谢葭做谢氏第二代的领头羊。到时候顺势给他推到一个虚职上,彰显谢家的荣耀就够了。
但若谢葭选择留下,不但可以证明他的实力和人品,还能让他的声望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不需要“谢家人”这一层身份,他也能独当一面了。
谢瑶看着处于深思之中的谢葭,轻声道:“不知阿父可还记得当年皇上南巡之前,阿瑶同您和聂伯伯说过什么?”
谢葭缓缓抬起头来,凝神想了想,道:“你是说……迁都?”
“不错。”谢瑶对皇帝迁都一事非常有信心,那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不可能有假。“北有匈奴虎视眈眈,时常南下烧杀抢掠,平城太过靠北,作为京都,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当今又胸怀大志,南伐迟早难免。在这样的情况下,迁都势在必行。”
谢葭终于点头承认,“阿瑶所说不错……”他沉吟着,长叹了一声,“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啊。”
谢葭多年来小心谨慎,但并不代表他胸无大志。恰恰相反,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为了未来更好的发展铺路。此时他心中已经决定了要留在洛阳,但多少还是有些意难平。
这一点,就是谢瑶也没办法再劝他了。就算她有重生的优势在,她也仅仅是知道这件事情而已,她没办法让迁都提前,更不可能告诉谢葭到底还要等多少年洛阳才会成为国都。
那样她就不是聪明,而是神棍了。
谢葭决定留在洛阳之后,最心塞的当属元氏母女了。这几年她们暂时向谢葭妥协,来到了洛阳生活,可一直以来她们都觉得这里是汉人的地盘,她们还是盼望着能回到平城老家去,好像那里才是他们鲜卑人的主场。
一听说谢葭升官无望,还是自己要求留下来的,好容易才消停了几年的元氏忍不住再次爆发,和谢葭大吵了一架。谢葭本就心烦,哪里还会再忍她?夫妻两个不欢而散,更加疏远。若不是碍于元氏长公主的身份,只怕谢葭早就与元氏和离。
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短短几个月后,在谢葭还有一点点意难平的时候,朝廷竟然传出了一道震惊举国上下的圣旨——
皇上下旨,决定迁都洛阳了!
这道圣旨甫一昭告天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呢?
十九岁的少年天子因为未曾立后,至今仍由太皇太后辅政。圣旨上只有盖了太皇太后的凤印,才算正式生效。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反对之声不绝于耳。平城的人闹着不肯搬走,各地的官员也不消停,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凭什么要迁都去洛阳,不来我们这里?
一时之间,全国上下针对“迁都”一事掀起了热烈的争论,汉人再次被放到鲜卑人的对立面,各派言语争执不下,甚至还有人聚众斗殴。
就在这么乱了好一阵子后,消息得以证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果然也同意了迁都一事。太皇太后的凤印,端端正正地盖在玉玺的旁边。
太皇太后的态度表明了之后,许多坚定的太后党开始附议迁都。首当其中的自然是太后本家陈郡谢氏。谢葭在将族长谢沛的折子呈上去时,自己也上了一份奏章,奏请皇上迁都洛阳。
紧接着,远在西北的谢泓和聂怀义等武将也纷纷附议。就这样,同意迁都洛阳的声势,逐渐盖过了反对派。
但在这件事中,朝中有一个坚定的反对派,就是皇帝目前唯一的儿子,大皇子元恂党。
别看元恂今年不过五岁,地位却不容小觑。鲜卑人向来立长不立贤,当今皇帝元谦本身就是先帝长子。可以说皇帝长子,即等同于未来的太子,将来的皇帝。所以从元恂甫一出生开始,他的身边就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拥立元恂,使得他逐渐拥有了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