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长卿长大倒还不是难事,不过熬时间而已。
摆在楚渝面前是另一桩难事,楚渝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他知道父母理想中的儿媳是什么样子的,赵长卿在他心中自然是千好万好样样都好,只是有一样,出身平平。因此事,楚渝在父母面前简直半丝风声都不敢透,非但如此,他还要不着痕迹的给赵长卿在父母面前刷好感值。
当初楚越及笄礼赞者的事,便是楚渝私下对楚越提议。
如今,又给楚渝逮到了机会,而且是个相当不错的机会。哪怕楚渝也觉着,赵长卿运气不错。机会人人都有,只是当机会遇到聪明人时,聪明人可以把握得住。若遇到笨人,机会多是一闪即逝。
楚渝同父亲道,“父亲还记得时常来咱们家同妹妹玩耍的赵家姑娘吗?”
楚将军尚未年至不惑,哪怕日里万机,记性依旧好的很,颔首道,“嗯,他父亲去年刚升的百户,如何不记得?好端端的怎么提人家姑娘?”能这个年纪担任边城大将,自然不是个笨人。
楚渝倒盏温茶捧予父亲,笑道,“因此事要从赵家说起,我便先提一提卿妹妹。原是有一时闲话,卿妹妹说家里有好酒,送了我两小坛。我尝了味道很不错,就与她打听是哪儿买的,想着也买些来孝敬父亲。”
楚将军笑,“你好生当差上进就是孝敬我了,咱家何时差了好酒了?”
“看 父亲说的,我也不是没见识的人,若不是真正好酒,如何会开口与她一个女孩子打听。”楚渝把事情理一理顺序,加上一些自己编的内容,同父亲道,“的确是极好 的酒。结果我问卿妹妹,卿妹妹竟说是帝都的朋友送的。当时我就多嘴了一句,因她家世居边城,不过小武官人家,哪里有帝都亲戚?倒是她大舅爷在帝都做着户部 左侍郎,我以为是朱侍郎给的。问她打听后才知道并非如此。”接着把李睿来边城行商的事引出来。
楚将军不以为然,笑,“不知底细的人总觉着边城荒蛮,这里着实是一座宝城,略有些生意眼光的人家,打发家下子弟来此发财的多了,这位李公子有什么稀奇之处不成?除非是商贾人家,不然寻常家中重要子弟,哪个会打发来行商呢?”
“是啊,初时我也不以为意,后来听卿妹妹说这酒是李公子父亲酿的。又知道这位李公子家与郑博郑御史是旧识,郑博官职不高,官声却是极响亮的。他在南边得罪了许多人,若非帝都知己同僚做保,哪能平安来到边城呢?”
楚将军皱眉一思量,“郑博与宋荣交好,宋荣是陛下面前红人,郑博能平安到现在,多是宋荣在陛下面前为他美言。又因这人耿直,陛下爱他人品,方将他放到边城来。这位李公子的父亲虽与郑博交好,只是并不姓宋。”
楚渝笑,“我命人细细打听,李公子虽不是姓宋,他手里这生意却有宋侍郎一份。父亲还不知道吧,今年李公子又来了边城,而且,非但是他一人来的,宋侍郎的长公子也随他一并来了。”
楚将军眉毛微动,“此事可当真?”他身为戍边大将,平日里粮草饷银之类更少不得与户部打交道。何况是宋荣,哪怕见得不多,彼此也神交已久。
“若不是查得明白,儿子如何会跟父亲说。”
楚 将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说来为父当年虽好武艺,却苦无出人头地的机会。后来厚着脸皮投奔到兴国侯门下,咱家与老侯爷是远亲,我该叫老侯爷一声叔爷。 叔爷待我极好,非但将一身祖传的枪法传授于我,更是百般提携,便是我与你母亲的亲事,也是老侯爷一手促成。咱家能有今日,老爷侯恩深如海。只是苍天无眼, 老侯爷子孙皆命丧沙场,后来唯有一个孙女养在膝下,你该叫一声姑姑的。你这位姑姑嫁的就是宋侍郎的弟弟——宋耀宋子焘。宋子焘现在于福建为官,我每年打发 人给你姑姑送年礼,也是想着你姑姑娘家已没有亲近的人,她不嫌弃,只管拿我当个娘家兄长,也是一样的。”
“如今宋子熙的长子到了边城,论理很该见一见方好,只是此事又不易太过张扬,不然给有心人知晓,对两家人都不好。”
楚渝闻弦歌知雅意,笑道,“儿子来安排就是。”
楚将军又问,“宋子熙的长子叫什么?”
楚渝忙道,“宋嘉让,那位李公子,单名一个睿字,其父是翰林李清,话说李清当然还是探花出身,只是官运委实不比宋侍郎了。”
楚将军摇头一叹,“造化弄人罢了,李清为人不错,学问自然更好,只是命不好,庶出。他家老爷子现任礼部侍郎,娶的是蜀王郡主,李清遇到这么位嫡母,能怎么着呢。”
楚渝笑,“看来这老婆身份太高,也不是好事。”
楚将军打量儿子一眼,难得与儿子交流起内帷之事来,想着儿子年纪也大了,便问,“莫不是想媳妇了?你娘跟我说原本想给你抬举通房的,你不是回绝了么?”
“儿子看到你跟娘亲这般恩爱,自然想效仿为之,通房侍妾都算了,免得以后有了庶子落得李翰林下场。”楚渝一笑,“就是媳妇,儿子也想缓几年再说。”
楚将军问,“你是不是看中什么人了?”
“没。我要是看中了,一早跟爹你说了。”楚渝笑嘻嘻地。
知子莫若父,楚将军淡淡道,“这几年你渐渐长大,边城民风开放,你也见过几家闺秀,我看你只是与赵家闺女亲近。去年还授意青远叫我抬举赵百户,莫不是看中赵家闺女了?”
楚 渝心下一个哆嗦,好在他也不是头一天给他爹当儿子,应付起老爹来还是有些经验的。楚渝笑,“真是求你了,爹啊,你就算平日里没见过卿妹妹。那天妹妹及笄礼 也见过了吧?她才几岁?我哪会动这种心?只是平日里妹妹常与她来往,我们早就认识,略略熟一些罢了。爹把着边城的军中人权,哪怕不好插手卫所事,顺手提携 而已。再说赵百户也不错,他家与朱家相近,朱侍郎官位也不低了。还有,边城民风虽开放,我也不好与年纪略长的闺秀说笑,免得人家误会。卿妹妹年纪小,又看 着她长大,逗她玩儿罢了。”
楚将军笑,“原来是这样,其实我看人家闺女也不错,在你妹妹的及笄礼上有模有样。”
楚渝依旧不露丝毫,懒洋洋道,“难得见爹你赞谁啊!我告诉卿妹妹,她一准深觉荣幸。”
楚将军不再说赵长卿的事,道,“宋公子的事,你去安排一下。宋子焘的长子跟你年龄相仿,想来宋嘉让的年纪也差不离,咱们两家本就不是外处,你们多亲近没有坏处。可惜宋子焘生了三个儿子都没生个女儿出来,不然两家正好做亲。倒是听说宋侍郎有闺女。”
楚渝笑,“爹你地处高位,再跟御前红人结亲,不知陛下会不会多想?”
楚将军道,“难道帝都那些高门大户便不结亲了?行了,这事不急,你先把宋嘉让的事安排好。”
事情说完,楚渝欲告退,就听楚将军问,“李翰林酿的酒,陛下都亲赞过的。只是他为人狷介,等闲不送人。你既得了,怎么也不说孝敬你老子两坛?”
楚渝只顾着说他家卿妹妹的好话,完全忘了这茬,见他爹找后账,只得干笑两声,“其实也没多少,卿妹妹送了我两小坛,我吃着不赖,多吃了几回,一不留神吃光了。”
楚将军笑骂,“滚吧。”打发楚渝下去了。
楚渝要与宋嘉让接触,也不好唐突的跑去自荐家门说:啊,你二叔的老婆的爷爷是我爹恩同再造只是没啥血缘关系的表叔爷……
这种话,借楚渝三张面皮都张不开嘴。
虽说宋嘉让的老爹是御前红人,可楚将军若不是深得帝王信任也掌不了边军。论官职,还是楚将军更胜一筹,何况,男人与男人之间么……楚渝当初是把李睿归结到可能隐性情敌一类才细查了李睿的底细,如今要同宋嘉让来往,须找个好时机才是。
宋家与郑家的关系,远比李家与郑家更为亲近,上次李睿来边城都住的郑家,这次宋嘉让更不会住在外处。
楚 渝思来往去,还是决定通过赵长卿给宋嘉让递个信儿。赵长卿与郑家姑娘相熟,也同李睿认识,若非李睿对赵长卿感观不错,也不能送她酒。楚渝先将事与赵长卿说 了,对赵长卿道,“总不好不知会一声就大咧咧的上门,尤其我看宋公子李公子都不是张扬的人,若是他们不欲相见,亦不必勉强。”
楚渝向来照顾她,人品是很有保证的。赵长卿自然愿意帮楚渝的忙,她善解人意的一笑,“楚哥哥不知道还罢了,既然知道,就没有装不知道的理,我问郑姐姐一句便是。”
楚渝笑,“有劳妹妹了。”
“这话客套。”赵长卿笑问,“楚哥哥不会是因我多嘴查了李公子才留意他的吧?”
楚渝亦不否认,只道,“我在边城,消息总是灵通些。何况妹妹送我的酒的确极好。”李睿给赵长卿的酒,除了送凌腾的,后来看楚渝有兴趣,赵长卿便分装两小坛给了楚渝。
楚渝问,“上回李公子送你的酒,还有没?”
赵长卿道,“早没了,我爹好几回在家请人吃酒,已经吃光了,我都没轮到吃几回。楚哥哥还想喝么?”
“倒不是我想,是我爹说李翰林酿的酒,连陛下都赞过,大大的好酒。”楚渝笑,“你给我的两小坛,我早喝光了。前天没留神跟老爹说漏嘴,老爹还想尝呢,我只得实话实说自己吃光了,给他一顿好骂。”
赵长卿直笑,“我去问问,若李公子又带了酒来,要两坛也没什么。”
“哪能因这等小事向李公子开口,叫人笑话!你别去给我丢人啊!”李家的酒虽好,不喝也不会死,楚渝千万叮嘱,“给我记牢了,不准跟人家要东西!”对于男人而言,面子比性命都重要!
“知道了。”啰嗦鱼。
楚渝之所以敢把事托给赵长卿,还因赵长卿的一桩好处:嘴紧。
先前楚越的事,赵长卿早察觉了出来,非但她不往外说,连丫环的此都封的严实。非得这样,不然楚渝还不敢将事情相托。当然,李睿赠酒的事,就是赵长卿说与楚渝知道的,这主要是因为赵长卿没觉着是什么不可说的秘事,便不留神说了。
楚渝这事,赵长卿没跟家里提一个字,就是给郑妙颖下了回帖子,悄悄的同郑妙颖说了而已。郑妙颖回去问过兄长,因宋嘉让的确是住在郑家,这事便宜的很。
宋嘉让是御前红人宋荣宋子熙的嫡长子,生母出身高贵,其外祖父身上还有武安侯的爵位。自己家里的一些关系,宋嘉让还是知道的。这楚家,与他家走的并不近,但,与他二婶是极亲近的。只看两家千里迢迢还有年礼往来就知道了。
既然楚家递了信来,何况这是正经的正二品守边大将军,哪怕武将官职没有文官那般吃香,但,到了楚将军这种地步,亦是简在帝心之臣,寻常人岂能小觑于他?
宋嘉让原是背着老爹偷跑出家门来边城北蛮游历长见识的,何况,他家教甚严,更不敢仗着父亲的名头做什么事。他与李睿交好,来了边城也只是打扰郑家而已,没有官场交际的意思。不过,楚家都递了话过来,两家着实有些关系,实在没有不见的道理。
宋嘉让私下同李睿道,“不愧是边城的大将军,楚家真是好快的消息。”既知道他来的事儿,李睿的底细定也给人打听清楚了。
李 睿摸着下巴微微一笑,“这事倒有些稀奇。”在边城行商的人多了去,好端端的,楚家如何会注意他一个贩货小商贾?郑家、李家,均与楚家没什么交情,他认识的 人里面,只有赵长卿同楚姑娘相熟。赵长卿的底细,李睿清楚的很。莫不是赵长卿与楚家姑娘说了什么,叫楚家人生了疑,才来摸他的底。如今知道宋嘉让来了边 城,楚家便起了相见之心不成?
既是有这份关系在,宋嘉让并不偷偷摸摸的,他身上没银子,当然,李睿手上的银子都是他妹妹的。李睿拿银子置了份不算简薄的礼,提前递了帖子,两人捯饬的光鲜亮丽上门请安。
楚将军豪气干云,对待晚辈热情又照顾,他自诩为宋嘉让二嫂的娘家人,便没将宋嘉让当做外人。起码是拿出了通家之好的架式来,楚夫人见着宋嘉让李睿也高兴,尤其对着宋嘉让,“我年轻时,也见过你母亲,再好不过的人。”武安侯府嫡长女,什么都好,就是命短。
而 且,自从闺女死活没眼光的看上了梁青远,楚夫人便添了一桩毛病,她面儿上不好挑剔梁青远,但,每每看到一个适龄少年,楚夫人便有意无意的同梁青远比较一 番。尤其宋嘉让,宋荣虽出身寒微,却是帝都新贵,且,宋嘉让母族显贵啊,又有这样有本事的亲爹,别看宋嘉让大大咧咧,前程已是十拿九稳。
当然,楚夫人瞧着宋嘉让如意,一对比行商的李睿,楚夫人便又觉着,梁青远还算不错了。有丈夫提携,也不缺前程,总比这书香门第出来行商的强。
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楚夫人也只得做此安慰了。
楚夫人很是周全的问候过宋家全家人,当然,也没有冷落李睿。只是,楚夫人明显对宋嘉让的同胞妹妹宋嘉言更有兴趣,还多问了宋嘉言几句,宋嘉让自豪又谦逊的答了。
之后酒席齐备,男人们便去吃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