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君樊道:“那陈江的意思,你问过吗?”
廖清辉道:“问过,陈江愿意,他还说,我把妹妹嫁给他,他也把妹妹许给我。”
虞君樊道:“你是担心世庶分别,悠悠众口,无法通婚?”
廖清辉苦笑:“这是北地,汉王下辖,汉王会在乎这些?虞太守你不也娶了寒门之女为妻?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是觉得,陈江是汉王看重的人,从小在一起的,他既是汉王的学生,又是汉王的兄弟,还是汉王的重臣,我如此……如此……”
虞君樊拍了拍廖清辉的手背,道:“我明白了,我帮你探一探汉王的意思。”
廖清辉作礼道:“多谢虞太守。”
虞君樊刚要走,又回过头来,问:“……你说……你有两个妹妹?”
廖清辉上前一步,道:“是,只是另一人,我还在想,也没问过他,他也未必愿意。”
虞君樊微笑:“我能知道,是谁吗?”
廖清辉红了脸,道:“这是我一个人的打算,他全然不知道,我……我……”
虞君樊道:“我猜一猜……是怀太守?”
廖清辉屏住了呼吸:“你怎么知道。”顿了一顿,廖清辉又颦眉,有些焦躁:“战场无情,我……我本不是这样性急的人。可我想到,我哪天若是战死,我妹妹可怎么办?”
虞君樊看着廖清辉:“陈郡丞之事,我不知汉王如何考虑。但据我所知,汉王定是希望怀太守能早日再成家的,此事我也可以为你牵线。”
廖清辉长揖到地:“那清辉在此,先拜谢。”
虞君樊扶起廖清辉:“不谢,这有什么谢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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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君樊回到帐中的时候,见古骜仍躺在榻上,虞君樊刚在古骜身侧坐下,古骜便张开了眼,哑声道:“你怎么离开了?你说要陪着我的。”
虞君樊一怔,古骜抓住了虞君樊的手,虞君樊道:“我给你倒水。”古骜这才放开了,虞君樊端水给古骜,先自己试了试温度,才喂过去。古骜喝了水,虞君樊又向外吩咐了几句,一会儿便有侍者端上肉粥放在门口,暗曲送入内来,虞君樊扶着古骜靠坐起来,接过碗,自己先尝了一口,这才喂古骜:“你适才睡下的时候,我令人煮的,你既然醒了,先吃一些。”
古骜道:“我自己来。”
虞君樊道:“你在马车里时,手都发抖,怎么自己来?我喂你吧。”
古骜无奈,只好任虞君樊一勺一勺地喂。吃完了一碗粥,古骜舔了舔嘴角,不经意问:“你适才去哪儿了?”
虞君樊笑了,摸着古骜的额头:“生了病,脾气倒是见长。我适才去廖清辉那儿了,他方回营,正忙着,我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古骜拉着虞君樊,自己挪动身子,在虞君樊腿上枕着头:“君樊……君樊……”
“嗯?”
“你再搬一张行军榻来,在我旁边吧,你不在,我睡不着。”
虞君樊轻应了一声:“嗯。”
第200章
虞君樊搬来了行军榻,合衣在古骜身旁躺下了。古骜不声不响地擒住了虞君樊的腕,虞君樊轻声道:“你手好凉,先躺好,我把你被子盖好。”说着虞君樊侧身,把古骜被子拉上,又把古骜被角捻了捻。
古骜仍不放手:“君樊,你也睡吧。”
虞君樊道:“你把手也收进去,否则风从这里漏入了。”
古骜道:“你就睡在我身边,帮我挡风。”
虞君樊笑了,只好将行军榻拼在了一起,他用另一只手拉起自己的被子,一齐裹上古骜的身体,环抱住古骜:“这样就吹不到风了吧?”
古骜点了点头。
虞君樊伸手摸上古骜的眉目,轻声道:“好好休息,病才能快快的好。”
古骜睁开了眼睛,在黑夜中隐隐有亮光,他低声道:“大战在即,我脑中总想着事,头虽昏,伤又痛,睡不踏实。”
虞君樊凑上前,吻上古骜的眉心,道:“我在这里,别担心。”
古骜轻声道:“若不是你在,今夜就算我再病得重,也不得不去营中布置。你在,我放了一半的心,可却仍有一半还是悬着。”
虞君樊见古骜仿若没有睡意,便问道:“你是在担心什么呢?”
古骜道:“若我是雍驰,既然从江衢北上,廖家已降,四王就堪忧了;除了早就投了朝廷的巨鹿王,其他三地广平、汝阴、济北,以虎贲之威,顺路就可以拿下。”
说着古骜轻轻叹息,“济北郡北有渔阳,东北有上京,雍驰必得之。之前我给济北王世子去信,劝他归附汉地,他回绝。若济北被雍驰得了,便与上京雄关高城为犄角之势。他只要在济北与京城两地驻军,不主动出击,汉军便被动了。
这些日子来,雍驰估计也慢慢看破了你我的筹谋,今后这仗,也是不轻松。再者,那秘仓中的粮草,本就只有一年,之前军中改制、初来渔阳的时候,支取了三个月的,现在只剩下九个月的粮草了,时间不在我们这边。
我这步棋,还是险了一些,可若我不走,待雍驰完全拿下江衢,得了江南人力物力,又将更险,所以不得不走。接下来雍驰会如何,我一直在想。”
虞君樊伸手梳着古骜的发,道:“你有什么吩咐,与我说,我传达下去便是。外面有什么事,我也报给你知晓。雍驰除了骑兵,还有步兵,行军慢,大军班师,还有一段日子。他们远来,我们久候,一静一动,以静制动。夜不长,闭上睡罢。”
说着虞君樊伸手覆上古骜眼,古骜这才闭目。
虞君樊将被子抱得紧了紧,偎在古骜身旁,过了一会儿,古骜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虞君樊也睡着了。古骜如其所言,在虞君樊在侧时,便不再夜醒。
第二日天方蒙蒙亮,虞君樊坐起了身,晚上他睡得不深,半夜总会伸手探摸古骜的体温。侧头,古骜仍在熟睡。虞君樊小心翼翼地下床,又将古骜被子拉好。古骜在梦中,微皱了眉头。
虞君樊到帐外梳洗,日出的景色已经过最初的黑白交缠,乃在帐前洒下绚烂的曦光。撩帘入帐,令人将昨日清洗干净鲜血的甲衣,从晾晒的架子上取下。
听到稀疏的声音,古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域中,但见虞君樊正在微光中低头系着铠甲,黑发垂在身侧,鼻尖上仿佛沾满了纷碎的光晶……尚未清醒的朦胧里,轮廓秀挺,眉目清远。
古骜在淡辉中哑声唤了一声:“君樊。”
虞君樊回过头,对古骜一笑。
古骜又喊了一声:“君樊。”
虞君樊一边快步走到古骜身边,一边将头发束起。亲自给古骜倒了温水,虞君樊穿了铠甲,行动不再轻盈,只半跪在古骜榻边,古骜坐起,虞君樊便喂古骜喝水。
喝完了水,又有冒着热气的药汤被呈了上来,古骜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虞君樊含笑问:“……苦吗?”
古骜看着虞君樊:“不苦,刚才的朝日真美。”
虞君樊扶住古骜:“想去看吗?”
古骜点了点头,虞君樊说:“那你要把衣服都穿好了,才能出去看。否则吹风。”
古骜道:“等穿好了衣服,就没有那辉色了。我教你,你去把帘子都拉开,这样我一边穿衣,便也能一边看朝日。”
虞君樊说:“那只能拉开一点,我怕风大。”
古骜颔首,虞君樊吩咐外面,一时间光辉洒满了帐子,虞君樊站在古骜身前,为古骜挡风,古骜的目光则穿过虞君樊,追逐着朝日。视野中,是虞君樊的侧颜,与光同辉。虞君樊一边帮古骜拿衣,一边轻道:“生了病,今天穿衣服也慢腾腾的。”
古骜“唔”了一声,“我在看你,也看朝日。”
虞君樊一怔,随即低声道:“有什么好看,不是早看过了?”
古骜说:“人生苦短,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
虞君樊道:“一大早吃了药,嘴里该是苦的,怎么这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