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欶看了一眼古骜,撇开脸道:“汉王……既然知道我名号,来了我地界,怎么不亲自上门相请?非要……”石欶看了看左右,“非要派人来捉我?”
古骜笑道:“本王听说石先生灾后救济瘟疫居功至伟,又常常劝无田之人北上渔阳,只是本王也如石先生一样,不知这是不是以讹传讹的荒谬之言,因此想亲自试一试石先生。”
石欶这才点了点头,嘿嘿一笑:“这么说来,汉王性子倒有些像我。”
廖清辉见此人古怪,又想到自己刚才绑了他,便退了一步,只看着古骜,等他发言。
古骜道:“县中百姓没有粮的事,本王也想过了,其实有个办法,你说的那些郡中大族囤积居奇,不如本王带着兵请他们开仓赈济饥民如何?”
石欶眸子一亮,拍手笑道:“汉王要带兵去抢他们的粮分给百姓?我早就知道汉王之名并非空来,我这就带汉王去!他们每家的藏粮之地在哪我都知道!”
古骜看了一眼廖清辉:“点三千人马,本王与石先生一道去。”
廖清辉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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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树梢,夜清冷。
关于今晚究竟要不要夜袭,雍驰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再三登上临时搭的高台,远眺那片低矮的丘陵,冉冉火光,心道:“那边地形奇诡……没想到古骜竟然挑了那么个地方驻军。那处在地图上也找不到半点踪影,从前我也从未注意过,如今仔细观察,倒似深藏杀机。”反复思量,雍驰命令道:“各部警戒,谨防汉军夜间逃窜,今夜固守,明日开战!”
“是!”
而另一边古骜令廖清辉守营,自己则带着人随着石欶一路去了各大族处,一路上令军士喊着:“汉王开仓放粮咯!汉王开仓放粮咯!”
一时间,军队所过之处,流民汇聚,跟在骑兵队伍后面,如一个长长的大尾巴般。骑兵点亮了火把,照亮了身后枯瘦嶙峋的一张张脸。
停在大族宅院门外,石欶带头喊道:“汉王命你们开仓赈济贫民!”
那守门的道:“我们也没粮!你之前来了好几次,我家主人早就与你说过了!没粮!”
那跟着古骜的骑兵队长抽出了兵刃,一时间身后骑兵一个个都抽出了兵刃,古骜对他微微颔首:“攻!”
巨大的原木被流民一道抬了过来,军士跳下马来一一接过,众人抬着大木,朝着门口就撞了过去。“哎哟!这是怎么了?”宅中慌乱的声音响起,那骑兵队长道:“再攻!”
又撞击了两次,门栓裂了开,门轰然打开了。骑兵冲了进去,一时间,宅中哭声喊声惊惶声骤然而起,这时有个身穿锦衣的人连滚带爬地被人提了出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古骜面前,连连磕头道:“……不知汉王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汉王恕罪。”
石欶道:“你这个老儿!你多次说你没有粮,我看你有没有?大伙儿跟我来!”说着石欶一招手,流民就跟着他涌进了宅中。
那人吓得手脚发颤,爬到古骜马脚边:“汉王……汉王是否要军需之银?只要保我一家老小平安,一家老小平安。”
古骜道:“本王要你所有的地契。”
“汉王……”
古骜挑眉,那人战栗着深抽了一口气:“小的……小的这就让家人去拿。”
直到流民每人都装了满满一袋粮食背在身后,古骜这才再次召集他们,当众烧毁了所有地契。烈焰熊熊,那家大族一家人挤在一旁,被军士护卫着,男女老少哭声不绝,流民们却在火边欢呼了起来。烧完了地契,古骜对石欶道:“走,下一家。”
第195章 (捉虫)
那下一家的人早就得了报,远远的古骜就看见那家灯火通明,门外依次跪了二十多个华服男子,他们一看见古骜带人来了,先交头接耳了一阵,便参差不齐地呼道:“汉王莅临,我等恭候多时。”
古骜勒住了马,身后火把冉冉,马蹄扬尘,照亮为首那人的脸,他为族长,上前一步,作礼道:“汉王远来,家中子弟早慕汉王英勇无匹,神俊无二,特在此恭候,窃为瞻仰,如今,献上粮食十石,黄金十两,供王享用。”
石欶在一边骂道:“你们如今就在这里蒙蔽汉王?当初我来求了多少次,你们现在假惺惺的给谁看?”
那人苦笑,有族人低声道:“石先生,你如今攀上了贵人,就给我们一条活路罢。我们已经尽我们所有,不信石先生可以去府库查看。”
“哼。”
古骜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族长倒是高风亮节,诸位也识大体,本王等会儿要去县衙,与县令小酌。尔等举一族中人子弟,跟着本王,本王荐为孝廉,以为表彰。”
“多谢汉王!多谢汉王!”那族长一时间连连拜谢,便叫了那跪着的族人中最小的一个:“三郎,你便跟着汉王罢。”
“是,爹爹。”那少年走到古骜马前跪拜,古骜点了点头,有族中仆役给那少年牵来一匹马。
石欶道:“既然当家的有这份心,大家伙儿把粮食分了罢!”
原来听闻汉王分粮,这时又从四面八方来了许多没有领过粮的饥民,他们都是本地人,最熟悉路。消息传开后,甚至已经有人在下一家等好了。
石欶一声令下,饥民纷纷上前,一会儿就把粮食分了个干净。
古骜继续带着人朝下一家赶去,这夜一共走了七家。其中除了第一家外,其他六家听闻第一家的惨况,均率子弟恭迎,并准备好了粮食。只有第四家人见第二家、第三家都幸免,还得了孝廉的缺,便偷奸耍滑起来,只奉出了七石粮食。
石欶予以当众揭穿,古骜立即派兵抄家,又抄出粮食四石,地契若干,仍也是烧了地契,分了粮。后面几家得闻,战战兢兢,再不敢丝毫隐藏。
最后古骜带着石欶,五个献粮的族中子弟,三千骑兵,围住了县衙。县令还在春梦中,醉的一塌糊涂。石欶亲自进去劝道:“老哥哥,汉王来了!你还不快出去迎接?”
县令是个最爱歌赋饮酒的世家子,当年就是喜石欶赋作得好,便偏要任命这个诗友做了副手,自己乐得做甩手掌柜。后来许多人向他告状石欶为郡丞不宜,他都驳回了。有一次他酒后与人说:“人们不懂,石欶除了我,在县里谁待见他?他有才,又只有依附我,我这便叫做‘无为而治’。”
听见“汉王”两字,县令浑浑噩噩地坐了起来,看着石欶:“老弟,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汉王?”
“汉王来我们县了,你赶快出去拜见!”石欶一边说,一边给他披上官服,见县令一派懵懂,石欶说:“看我的眼色行事,你只答‘是’,就行。”
县令被石欶连拉带拽地拖到堂中,却见堂周都列了甲胄兵士,烛都被点起,火光一片冉冉,堂下站着五个锦衣的少年人。而原本属于自己的高高座椅上,坐了一个冷峻而英武的青年。青年穿着细甲,披风上有黄龙纹饰,烛光明灭,不怒而威。自己的案上全是县志,户籍典册,青年正不紧不慢地阅览。
石欶在旁边小声提醒:“快拜见汉王。”
县令回过神:“下官拜见汉王。汉王有令,下官莫不遵从。”
古骜目光不变,未从案牍中抬起眼,只翻看手中的文字,道:“本王这里有五个人选,其家其族,适才都为民献粮,本王甚为感动,不如一并举了孝廉罢。”
县令望向石欶,石欶颔首,县令俯身道:“是。”
古骜又道:“本王适才看,发灾之前,有地的农户不少,也有千户了,可惜此次灾来,全被兼并,适才石欶告诉本王,说人口减少了六成。今日本王刚收了两块地,便按这个记录,都分给灾前有田之人,正好一户一亩。”
县令愣了一下,张大了眼睛,酒醒了一半,他求救似地望向石欶,石欶点了点头。
县令只好道:“是。”
古骜道:“那两块地的地契已被本王烧了,命你今夜让人赶制地契,明日务必发到分田农人手中。”
“是。”
古骜道:“衙中官吏,本王已让人逐一去请了。今晚本王在此,你们若办不好,堂中就是法场。”
县令冷汗涔涔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汉王饶命,我……下官……平日不通政务,都是交给县丞一并处理,这些事,都让县丞做便好,下官无能……无能啊……”
石欶上前一步,拜道:“臣愿为汉王分忧。”
古骜听见石欶自称了“臣”,这才从文案上抬起眼,道:“那你放开手去做。来人,给石先生添张椅子。”
“是!”
这时有虞家暗曲从后门入,悄无声息地来到古骜身侧,默跪于地,将一封秘信奉上。古骜打开了信,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对那暗曲道:“你跟着我,等会我有话问你。”
那暗曲道:“是!”便默站在古骜身后了。
这时县衙门外响起了稀稀疏疏的锣鼓吹唱声,似在奏乐,有兵士忙出门去看了,古骜问:“那是什么声音?”
那兵士回道:“是领了粮的饥民,不知从哪里寻来了锣鼓队,说是感谢汉王。”
古骜道:“不用他们唱了,有这个功夫,把人都召到县衙门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