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到:“究竟是为了君樊的事罢了。”想到这里,古骜倒自嘲地笑了起来:“我也是没用,我恋上君樊便是爱他身上这英气,能随我征战四方而无悔,能与我同志同谋而无怨,怎么如今又不愿见他?”
思及此处,古骜忽然觉得心下一宽:“我早知道他是利刃,如今我竟不想着驾驭这锋利,却想着他割伤了我,又与我自己置气。我若真这么点度量,趁早买些家养的女子圈在屋子里玩算了,她们肯定是不会忤逆我的。别说战时弃我而走了,不过是待我哺食之人,该求着我不要弃她们才是。既然当初知道他是一方诸侯,我还去撩拨他,怎么今日又失了志气?”
又想:“之前他太温柔了,千依百顺倒让我溺在温柔乡里,忘了他是什么人了。”
古骜笑了自己一阵,心中的愁雾好似全被万丈金光驱散开了一般。这下便十分想见虞君樊来,可心下想见,却并不着急,再没派人去请他,倒是开始思量怎么以此事为契,化隙为机,再让两人更合融些为好。
陈江来报说:“渔阳与上郡各个大族的族长都来了,宴也备好了,汉王什么时候过去?”
古骜理了理衣衫,道:“换了衣服,这就去。”
宴会热烈,古骜最后也酩酊大醉,主宾尽欢而归。回到屋内,在侍者的服侍下,古骜倒头就睡了。晚上古骜忽然睡得不安稳,一睁眼,却见黑暗中窗前依稀立着一个黑影。
下一刻,古骜枕下的雕花短剑已经比上了那黑影中人的颈项:“……谁?”
那人没有答话,却踢了靴子,爬上床,朝古骜这边凑过来。古骜心中已知何人,于是短剑一点一点地挪后,那人却不避讳般向前靠近,剑尖还是传来了一阵阵血腥味,只听他耳语般地道:“骜弟,你睡觉怎么也不安稳,刚才被子被你踢到地上了,还是我进来的时候,给你捡起来的呢。”
剑落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古骜伸臂一把把人拉到了自己跟前,湿润的唇意在黑暗中显得尤为触感明晰,两人啃咬般地吻着对方,激烈之后,嘴角也染上了一丝咸锈。
古骜的掌略有些粗暴地顺着颈项领口摸了过去,手腕却被抓住了:“白天不愿见我,这会子又做什么?”
古骜在暗中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我不愿见你。”顺着血腥味,古骜的手掌上移到伤口处,擦下鲜红的血来,抹在他的脸上。黑暗中有什么捧住了古骜的手,然后炙热的舌尖凑了上来,轻轻地舔起古骜指上的血。
古骜轻抚着他的脸,故意道:“怎么,惹我不开心了,便想着在床上伺候我么?”
对面低着头,又吻了古骜的手半晌,凑近了,问道:“行么?”
古骜伸手解开了自己亵衣的一颗扣子,敞开了胸膛:“……那要看你伺候的好不好。”
第151章
虞君樊撑着手臂,爬到古骜身边,古骜伸手摸向他的脑后,轻轻一挑,簪子便掉到了地上,虞君樊的发散了下来,从脸颊边垂下,落在古骜腹上,撩得有些微痒。
虞君樊又爬近了一点,两人的额头抵住了,黑暗中呼吸声近而可闻,虞君樊轻轻地衔住了古骜的唇,他将胳膊搭上了古骜的肩膀,手伸进了古骜脑后的发里。
虞君樊先是闭着眼,细细碎碎地吻着,吻着吻着,见古骜没有说话,便将眼微微睁开了一线。朦胧不真切的月色中,也许是错觉,古骜感到那半张的眼眸里,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有些氤氲又有些幽怨的气息,只听面前那开阖湿润的唇,喃昵般地吐出字句:“我还以为,你要赶我出去呢。”
古骜收回游走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你是怎么进来的?”
虞君樊低笑了一声,在古骜耳边道:“……你不愿见我,我想,怕是我坏了军中规矩,你作势给旁人看,于是我趁着没人的时候,从房顶上的天窗进来了。没惊动守卫,你别担心……”
听罢古骜翻身将虞君樊抵住:“那群尸位素餐的……我明日就处置他们。”说着,古骜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却仿佛诱惑般舔上虞君樊颈项上的伤口:“……你胆子也够大的,就不怕我暗里杀了你。”
虞君樊被古骜舔得痒,不由得扬起脖子喘息:“……你舍得么?”
“我怎么不舍得,你扔下我一个走了。”古骜用了力咬着,虞君樊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你若真舍得……”说着虞君樊叹息般地伸出双手,攀上古骜的肩膀,“昨日下午为什么又找人问我去了哪儿……”
“……你还真什么都知道。”
“我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你,无论我在、与不在。”虞君樊的发缠绕了上来,撩在古骜的手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在古骜的注视下,虞君樊伸手一件一件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有的掉落在了地上,有的掉落在了床边,然后他抱住了古骜,黑暗中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显得格外诱惑:“……你不是要我伺候你么?”
……
……
……
迤逦的气息还未散去,虞君樊懒懒地躺在古骜怀中,古骜撑起胳膊,倚靠在床边,外面打更的声音远去了,窗外的月亮落了下去,东方起了鱼肚白。
借着青微曙色入了窗棱,古骜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他看着他略显疲惫、却带着尚未消散悠长意蕴的眉眼,看着他轻轻吐息的鼻尖,看着他的柔软湿润的唇色……
假寐中的虞君樊仿佛感到了灼热视线一般睁开了眸,对着古骜一笑,又挪动了一下身子,继续闭目。古骜被那个眼神又勾起了夜里种种,一时间纷繁的画面在脑中不停歇地跳跃着……
虞君樊仿佛有知觉般,向古骜靠了过来,古骜将他更紧地揽在了怀中,总感觉虞君樊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却无法确切地说出来。
“昨夜……”古骜开口道:“……你……”古骜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虞君樊闭着眼睛道:“……昨夜我怎么了?”
古骜低笑地抱住他:“昨夜真不像你平时。”
虞君樊仍闭着眼,伸掌覆上古骜的手,玩着古骜抱紧的指尖:“我平时又怎么了?”
古骜亲了亲他的耳朵:“你平时……好像什么都掌控得住,又什么都拿捏得好分寸。”
“……怎么,我昨夜失了分寸么?”虞君樊轻声道。
古骜笑起来:“还连带着我也失了分寸……”说着声音变低:“还痛么?”
虞君樊也笑了,小声道:“有一点儿。”
古骜一只手温柔地轻缕着虞君樊有些凌乱的发,另一只手轻轻地捏着他的腰。
虞君樊将自己陷在温暖柔和的被褥中,轻道:“……我只是想,总是从前那样,挺没意思的。”说着虞君樊半睁了睡眸,放开了古骜,伸手在自己眼前,张开了五指:“这双手,之前杀了我叔父、我叔母、我堂兄,还有虞家宗族里那几个跟着坏事的,血就顺着这里流下来,他们喊冤的声音震天地响,把我的耳朵都要震破了。”
古骜亲了亲虞君樊:“……你真厉害。”
虞君樊转过头来笑道:“……不过是为了早些回来见你,我就快刀斩乱麻地除了那些祸害。”
古骜看着虞君樊,也勾了唇角,促狭地道:“为了见我什么?”说着古骜上下打量了两人相拥的情态:“为了与我这样么。”
虞君樊半睁着眼,看着古骜:“我再也回不去过去了。”
古骜将虞君樊拉近了自己,低声问道:“你不害怕了?”
虞君樊道:“我害怕什么?”
古骜道:“你害怕和世家翻脸,无立锥之地;你害怕你从前的令名分崩离析,从此再无法保护你;你害怕我们会失败,让你的志向无法伸展。”
虞君樊轻声道:“我不害怕了,和你在一次,我不害怕了。”
虞君樊的话音落下,他翻了一个身,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枕中,一动不动。
在一旁凝视着虞君樊的古骜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涌过一道甜蜜的暖流,嘴角也不禁挂上了笑意,古骜没由来地想:其实,如果想要征服的欲望就是爱的话,那他早就爱上了虞君樊——从他迈出第一步,将他拉入怀中的那一刻起。为了和虞君樊在一起,他的确曾用过些心思;可是那真的只是为了利害吗?不……从一开始,自己就在意他,就喜欢他,就期待着和他在一起的一切情形——做朋友的时候,就相知相惜,当那相知相惜渐渐孕育了新的渴求,他又想要他的全部,想要得到他,想要他属于自己。
他心中的鬼,藏在对虞君樊背后势力的敬与畏中,可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芒砀山里遥遥听见四海传说的贫寒少年了,他现在是汉王,手握雄兵,盘踞北方,威名布于天下。
回过神来的时候,放眼四望。
……他已然与虞君樊平起平坐;不再是那个需要扶持而蹒跚前行的寒门青年。
如今扪心自问,古骜抱着怀中的人——即使如此,他还是喜欢着虞君樊吗?答案是肯定的,他不仅喜欢他,心中还敬着他,爱着他。
梦中的鬼是他自卑与阴暗的角落,那个角落被掩藏得极深,时而叫嚣着、时而用他听不见的声音低语着:“你是个寒门的小姓,他怎么会真正钟情于你?你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如今你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自以为哄住了他一时。你看,一有大变,他不就跑了吗?这个世界没有世家会真正将你放在眼里,瞧,你自己打了自己的脸罢?——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冰冷无情,残酷无义……你要怎样?当然是继续笑脸相迎,利用他,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那喃喃的低语带着自少年来遇到的所有鄙夷与愤恨,好似涌动的暗流,夹杂着被抛下的怨气游走在无明中。
可是这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照了进来,那暗流浮上了水面,被阳光照射得波光粼粼,脱去了阴郁的气息。
如今,它在阳光下蒸腾成水汽,成为汇聚的暖流,它的能量并未丝毫消减,却摇身一变,从压抑着的不满与恨,变成了一股能够冲破世间藩篱、坚毅直前的勇猛与勇毅。
并非是谁欠了谁,谁又骗了谁。
如果有一天,古骜想,我能将你庇护在羽翼下,实现你的志向,我们又何尝不是天造地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