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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城,严格说起来,其实是个港口城。吕氏所说的那个笔墨铺子,便在靠近码头的一条大街上。
马车停下后,弯眉和月儿——那个吊梢眼丫环——双双跳下车去,又相互戒备地对瞪一眼,伸手扶下吕氏和林敏敏。
临出门前,吕氏明显是故意地刁难了一下弯眉,不许她跟车。而林敏敏果然如吕氏所说的那般“宅心仁厚”,不愿意为难她这么个身不由己的小丫环,主动替她解了围。
“她不过是个听命于人的丫环,侯爷叫她跟着我,她也只能跟着。”
她的这一善举,似乎多少有些收买了那个小丫头,一路上,弯眉对她的恭敬,明显比以前多了些层次,不再显得那般干涩噎人了。
见林敏敏也下了车,吕氏笑道:“这条街上都是做些洋货买卖的,有些东西叫人看了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不过很有趣。你是打算先去笔墨铺子看呢?还是打算就这么一家家逛过去?”
是女人就没有不爱逛街的。林敏敏忙道:“老夫人不介意的话,我们一家家逛过去吧。”
“也是。”吕氏弯眼一笑,歪头看着林敏敏道:“不过,得先给你买顶帷帽才行。”
林敏敏不禁一窘,因为她忽然想到,其实这会儿她身无分文。
“别担心,我们记账。”吕氏亲热地一拍她的肩头,“侯爷应该……唔,欠了你不少人情,这点账,该他付。”
这一点,林敏敏绝对同意!
☆、第57章
所谓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那个啥。
林敏敏觉得,对于女人来说,大概还可以再加上一条:一起逛过街。
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弯眉和月儿这俩小丫环,虽因各为其主而相互不对付,但喜好却是出人意料的一致。弯眉是个爱说笑的性子,看到喜欢的东西忍不住就要发上几句议论。月儿虽不爱说话,却是个直爽不做作的,听到她的感慨,忍不住便要点两下头表示认同。而她的偶尔两句点评,也会同样赢得弯眉的赞同。这一来二去的,渐渐的,林敏敏就发现,俩小丫头似乎在不自觉间就捐弃了前嫌,每发现什么觉得对方可能也会感兴趣的东西,便会呼朋唤友地招呼对方过来鉴赏。
其实不仅是这俩小丫环,吕氏和林敏敏之间也差不多是如此。吕氏的岁数比前世的林敏敏也大不了几岁,因此,她们二人的喜好也有些类似,看到同好,也会忍不住凑到一处讨论起来。这街逛到一半时,林敏敏就发现,她和吕氏虽还不至于像那俩小丫环般手拉手地亲热起来,至少在她的心里,对吕氏的防备已经没有逛街前那般厉害了。
“这是怎么弄进去的?”
吕氏拿起一个中间镶着只黑色天鹅的玻璃镇纸,翻来覆去地研究着。
店老板还没来得及搭腔,林敏敏就忍不住卖弄道:“这个简单,先用黑色的玻璃做出天鹅的模样,再在外面裹上一层透明的玻璃,然后转成球型,差不多就成了。”
这么说着,她忽然觉得这东西挺适合一个人。她抬起头,刚要问一问老板这镇纸的价格,就只见店老板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顿时,林敏敏反应过来,她好像又卖弄了。
店老板惊奇道:“娘子说的可是真的?这镇纸是威尼斯的特产,我们倒是问过番商几回,番商都说这是机密,除了工匠没人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呢。”
这还算是机密?林敏敏忍不住一阵眨眼,且不说前世满电脑的制作视频,就算想要自己亲手试上一试,只要随便找家玻璃手工坊就会有人肯教吧?
好吧,那是后世,不是前世……
出了店门,虽然隔着帷帽,林敏敏仍能感觉得到吕氏那灼灼的目光。
“真想知道你以前到底都学过些什么,”吕氏笑道,“我发现你知道很多很奇怪的东西。”
林敏敏不由一阵汗颜。这一路过来,她发现她的心态有很大的问题。她就跟个暴发户似的,老是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她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戒之,慎之!
她握拳警告自己。
而,此时这个警告,其实已经晚了。她和吕氏前脚才出店门,后脚便有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跟着她们出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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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磊走进街拐角处的那家酒楼时,陈三已经在喝第二杯酒了。
“如何?”他举着酒杯问道。
“应该是那个女人没错。”殷磊坐下。
见他一脸阴沉,陈三不由就问道:“还有呢?”
殷磊看他一眼,拧着眉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喝干,然后才道:“你知道那种贵得要死的威尼斯玻璃镇纸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什么?”陈三被他这跳跃的问题问得一阵发怔。
“那女人就知道。”殷磊沉着脸道,“那女人还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些小镇客栈老板的女儿不可能会懂的事情。”
陈三不由就眨了一下眼,道:“你的意思是说,很有可能是侯爷跟她说的?”
殷磊又斟了一杯酒,猛地一口灌下,然后重重将酒杯往桌上一磕,怒道:“当初我就说这些勋贵老爷们的话信不得,偏你说他是讲求个严谨公正才不许我们抓那女人!哼,看吧,果然这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还以为威远侯跟其他人不同,是个难得的英雄,却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我敢跟你打赌,他要是跟那女人没一腿,我把头剁给你!”
陈三却不理会他的发飙,端着酒杯沉思道:“如果真如你所想的那样,想把人从侯府里弄出来,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容易吗?!”殷磊按着酒壶冷笑,“除非她一直缩在那府里不出来!”
陈三一顿,警觉地抬头道:“你可别乱来!”
“乱来?!”殷磊的断眉一拧,“捉拿嫌犯本就是我们六扇门的职责,怎么是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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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墨店里果然有一整套的油画画具。但林敏敏并不会油画,她只会素描和水彩画罢了。
叫她惊喜的是,这店里也有水彩颜料卖。更叫她意外的是,这个时代居然已经有了铅笔,不过价格有些贵。
见她拿着一根细木杆舍不得放下,吕氏不由就好奇地凑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笔,铅笔。”林敏敏拿着铅笔在素描纸上虚虚作了个样子,“在这种纸上画素描用的。”
“什么是素描?”吕氏说着,将那本素描簿塞到林敏敏的手中,道:“画给我看看。”
“这个……”林敏敏一阵犹豫,这纸和笔,都一样的贵。
“没关系,画嘛,”吕氏笑盈盈地道,“你‘养病’也闷得慌,难得有一个东西可以消遣消遣,想来侯爷定然不会介意这点小钱。”
她这意有所指的一番话,顿时叫林敏敏的眉一扬,道:“好,我给你画一个。不过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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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敏敏和吕氏来到街拐角的那家酒楼时,殷磊和陈三仍在凭栏喝着酒。
一开始,这二人都没有注意到那几个头戴帷帽的女眷,直到同时看到门口马车上的徽记。
“是她!”殷磊怪叫一声,按着腰刀就要跳起来。
陈三忙一把按住他,“别莽撞!依我看,这会儿跟着她的,不是靖国公府的就是威远侯府的人。若是这时候不小心冒犯了他们,搞不好不仅人带不走,还要把我们自己搭进去!”
殷磊顿时一阵气恼,拿起酒壶就是一阵“嘭嘭”乱敲,“真是让人越想越生气!自从年初皇上驳回了成立勋贵院的折子后,这些贵人们就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三一把夺回酒壶,“这些朝堂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小捕头有资格议论的?!做好你自己的事吧!”
“你说得轻巧!”殷磊抬头怒道,“若是真能由着我做好我自己的事,这会儿我早把那个女人逮捕归案了!”他抬手指着被小二领进一间雅座的林敏敏。
陈三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了看,劝道:“且叫人看牢她就是,不怕她没个落单的时候。”
“哼,算她好狗运,抱上勋贵的大腿!”殷磊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