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呢?
理国公太夫人慈爱,嫡姐进门就有孕,她心里恨得不行,日夜诅咒,苍天庇佑叫她如愿以偿,嫡姐生子的时候血崩死了。她嘴上说着照顾嫡姐的儿子嫁入了理国公府给这个她喜欢的男人做继室,称心了十几年,儿女绕膝,可是每每见到那个长子,心里就如同生出一根刺来!
府里的爵位,本该是她儿子的,却叫这孩子给占住。当年他母亲夺了自己的男人,如今他又来夺她儿子的前程,这叫她如何能忍?!
可老太太这样偏心,竟叫这么个平庸的孩子尚了三公主,当场便压制了她。天幸公主数年未孕,如今眼看着一切顺遂,却在今夜被尽数打破。
“阿元困了。”阿元眼见理国公夫人委顿在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哭泣都没了,只觉得厌烦,便撅着嘴小声道,“明儿,明儿再说。”太夫人无事,一群人还为这两个熬夜?别开玩笑!不说太后皇后,圣人日日早朝的,岂不是很疲累?
“拖下去。”太后只伸手费力地将阿元抱过来,叫一旁有些担忧她抱不动过来的宫女走开,这才对着圣人殷殷叮嘱道,“你姨母的事儿,以后不必你再担心,都有哀家呢。前头,”她难掩厌恶地说道,“前头,皇帝只想着叫他赶紧上折子!”说完,便一边与阿元温声道“今晚与皇祖母一起睡”,一边领着宫人径直走了,独叫圣人一脸无奈地收拾残局,也就罢了。
阿元只与太后一同睡了,心里挂念太夫人,到底不安,便有些睡不着,天才亮便醒了,只等着太后起身,便自己飞快地穿上了小衣服在太后的身边亦步亦趋。
太后见这小肥仔儿连衣裳都选了简单的月白,点了点她的头,这才听外头皇后与德妃领着五公主来请安,便与阿元叹道,“皇后昨夜未睡,今日一早就来,实在辛苦。”
“皇伯娘看不着皇祖母今日无恙,哪里会心安呢?”阿元便抱着太后的手臂说道。
“真心假意,只在这样的时候便能看清。”太后之所以对皇后满意,就是因为皇后的心确实是真诚,而非在表面对“太后”的顺从,此时脸上便含笑道,“德妃,也是好的。”虽然在她心中不比皇后,却还是有些分量了。
德妃素来行事谨慎谦恭,以皇后为先,自己也不争宠,阿元总觉得德妃的心思从来没放在圣人身上过,不过是做个合格的摆设而已。此时听太后说了,心里一动,只拉着太后的手说道,“从小儿太夫人最疼五皇姐与阿元了,今日皇祖母给个恩典,叫我们姐妹同去。”也一同去看看昨儿还叫四公主哭的家伙,是个什么下场。只是,阿元心里便一叹。
她本与五公主出主意,想着叫四驸马先来一场苦肉计,只死死地顶住理国公的嘴,叫他别将不孝这么个罪名给安在四驸马的头上去。过后,再寻事挤兑继母,筹谋爵位。却没想后宅的这些伎俩,在绝对的皇权的面前,是这样轻而易举就就破了。这就叫阿元心中对皇权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她的心中也颇有所得。
作为一个公主,背后的靠山是一个很靠谱,很疼爱儿女的圣人,那么,为什么遇事还要哭哭啼啼,叫个臣下给唬住呢?旦有不平事,只往靠山诉说委屈就是,不给办再自己想办法,日子过得也快活轻松许多。
正神游天外,阿元已经叫太后牵出了寝宫,迎面就见皇后与德妃坐在座上低声说话,皇后与德妃与太后请安,阿元又给两位长辈请了安,众人坐下,阿元便缩在五公主的旁边,听她小声说道,“听说昨夜,咱们宫里大热闹。”五公主一边说一边见阿元打着小哈欠,眼圈黑黑的,便心疼地说道,“昨日没睡好,你这么早起来,难道还要与父皇一同上朝去?”说着便叫宫女取了帕子来给阿元敷眼睛。
“别说,除了太夫人叫人担心,我真是见识了。”阿元只仰着头叫五公主给自己敷眼睛,口中便笑嘻嘻地说道,“皇姐这么早也过来,想必也知道些?”
“母后昨夜里从皇祖母宫里出来,就请了母妃过去。”五公主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我想去见见四姐姐,可是怎么与皇祖母说呢?”
“我都求完了。”阿元坏笑一声道,“比起雪中送炭,本宫,本宫更喜欢落井下石来着!”
“本宫也这么觉得!”五公主的脸上,露出了与阿元一模一样的坏笑来,彼此看了一眼,就觉得对方真是自己的知己。
叫四公主委屈了这么多时候,若不看看这些坏人最后的下场,外加踩一脚,怎么着都不安心不是?
一对儿姐妹在阴影里头碰头地说话,便听皇后温声道,“臣妾已备好了最好的药材,就等着往理国公府去,不知母后还有什么要带给太夫人?”见两个丫头的小模样儿都憋着坏水儿,她心里摇头,微微皱眉道,“理国公如今正逢大乱,阿元与福寿过去,只恐冲撞了,不若叫小四跟着过去?”她口中的小四,便是一直觉得自己初次见面不完美,如今一心在家做宅男琢磨怎么叫心上人另眼相看的凤鸣了。
“小四,是个不错的人选。”凤鸣对几个姐妹都是真心相待,他一个王爷去了,又能镇场子又能给四公主五公主与阿元撑腰,太后便觉得很满意,赞赏道,“还是你处事周全。”
“这个,倒是德妃提醒了。”皇后却不居功,只将一旁沉默的德妃推了出来,见太后颔首,便低声道,“还有事想要启禀母后。”见太后点头,她便说道,“上次选秀,已经五年,如今,是不是应该再次选秀,也有充裕后宫之意?”见太后眉头皱了起来,她只强忍着心里的不愿意说道,“宫里的嫔妃,都是老人,这……”难免不新鲜了,叫圣人不喜欢了。
“皇帝怎么说?”太后只叫阿元与五公主吃早饭,自己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圣人说,宫中嫔妃不少,秀女之事并不着急。”皇后想到圣人并无要再纳妃嫔,心里敞亮了些,此时只低声道,“只是这规矩……”
“充裕后宫,就是为了绵延子嗣。”太后见皇后面上宽和大方,可是做女子的,谁愿意再迎新人来分享夫君的宠爱呢?心里到底怜惜皇后,只温声道,“如今宫中皇子皇女不少了,这都是你的功劳。王贵人还怀着一个。如今后宫的嫔妃确实不少了,皇帝的心思也不该用在后宫上,这不像话。”见皇后起身请罪,她便笑道,“这哪里是你的罪过?你也是谨守宫规罢了。只是这秀女……”
太后的目光,便落在竖着耳朵听着的阿元与五公主的身上,笑了笑,这才说道,“这几年,且缓缓,或是给太子选几个良家子,多给哀家生几个小乖孙,也是好的。”
阿元与五公主都小小地吐出了一口气来。
每每有新人入宫,两个小姐妹都为皇后与德妃抱不平 ,如今没有了新人,后宫事端少了,谁会不高兴呢?
皇后如今,是真的感激太后了。
宫里皇子皇女很多么?可是谁嫌少呢?太后如今这般,已经是对皇后的一种立场很鲜明的维护了,皇后心里头感激的不行,便想着投桃报李,与太后恭敬地说道,“小二家的王妃已经没了三年,如今府里头还没有个正经主子,只是臣妾到底目光短浅,不如请母后做主,也是小二的荣耀了。”皇后两子,长子便为太子,次子如今为郑王,只是命不大好,正妃三年前一病没了,如今连个儿子都没有,很叫皇后操心。
如今太后对她善意,她便想着可与太后的娘家安国公府联姻,也有给安国公府一个保障的意思。
果然,太后听明白了,而且心情确实很不错,然而想到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太后只点了头,并未一定应允,又叫两个女孩儿过来嘱咐了几句,便叫阿元与五公主领着宫里的赏赐一路浩浩荡荡地去了理国公府。才一进门,阿元就见不少的下人在府中乱走,对门儿的四公主府府门大开,另有四公主的贴身宫女一脸惊慌地进出,竟只给阿元与五公主磕了头,便一路惊慌地往后院去了。
阿元心里一惊,又见太医匆匆而至,惊声道,“难道是太夫人……”又叫人气着了,身上不好?
“回公主的话儿,”四公主的宫女还留了一个给众人领路去后头,此时只低声道,“国公爷中毒了,如今已经垂危。”
☆、第46章
理国公中毒?
还是在自己家里?
阿元与五公主相顾,皆骇然变色,正要继续问这宫女详情,却见里头院子里,一个妖娆打扮的女子冲了出来,一头便往公主的依仗撞来,口中叫嚷道,“世子下毒了!国公爷叫世子毒死了!”一边说一便就想冲出去往大街上嚷嚷,阿元眼见众人都被这变故惊着,心中一惊,知道这若是叫人听着,不管是不是四驸马要啥亲爹,这罪名也有些风雨了,咬了咬牙,她只尖声道,“给本宫拿下!”
“拿下她!”五公主也反应过来,厉声道。
跟谁阿元前来的,都是太后宫中最忠心的宫人,此时两个有力气的内监上前便将这女人给摁在了地上,阿元就见她张口欲叫,小脸蛋一抽,只厉声道,“堵嘴!”
眼见四公主的那个贴身宫女此时一脸咬牙切齿地上去将那女人的嘴给堵了,阿元这才放心,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只冷声道,“冲撞公主,还敢妄议主子。”她从未见过理国公府有这么个女子,况见她打扮得虽然很富丽,却一副轻薄的模样,便知道这大概是后院的妾室,此时只冷道,“国公爷福大命大,满院子的太医,你就口口声声说死了,这就是在诅咒!”
“掌嘴!给姨娘一点子记性!”这种要在外臣府中动手的事儿,阿元与五公主又不是傻子,再义愤填膺也不会这样去做,倒是四公主的贴身宫女,此时简直恨得不行,只强撑着一口气不晕过去,见阿元并无不可的意思,她心中虽然惊惧荣寿公主这样小的年纪就这样厉害,然而想到这位公主抚于太后宫中,心智更胜普通孩童也是有的,便只将此事放在一旁,看着那滚在地上的女子恨得眼里出血,冷笑道,“府里现在一团乱,姨娘还在添乱!不叫姨娘知道知道厉害,只怕往后还要继续声势!”
“我是长辈!”那女子见她声色不同往日,便怯了,只叫嚷道。
“老太太国公爷是长辈,我还没听说过一个下贱的妾,敢在公主面前称长辈!”那宫女似乎在四公主面前很得脸,只冲着左右呵斥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就见那一旁的侍卫领命过来,架着这女子到了别处,一声声响亮的耳光与惨叫想起来,这宫女这才勉强地笑了笑,对着阿元与五公主福了福低声道,“若不是两位殿下,这一回,咱们公主可就吃了大亏。”
这个妾是理国公夫人的心腹,只怕方才这一出,也是出自理国公授意,想要先毁四驸马的名声。
“皆是姐妹,说这些生分。”五公主只扶起了这宫女,微微犹豫,便低声道,“四姐姐如今可还好?”
“只是方才国公爷事出突然,大家伙儿都惊了,如今我们公主正等在外头,听太医诊断。”这宫女儿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低声道,“不是我与两位殿下碎嘴子,实在是这府里有些人,披着人皮不干人事儿!若不是咱们公主心里不存事儿,只怕难死了都没人知道。”说完了,眼泪便落下来,哽咽道,“时不时地就整出一出来,好在太夫人护着,公主又多住在公主府,不然恶心也得恶心死!”
“噤声!”隔墙有耳的道理,阿元一直都懂,此时只往理国公后院去,一边低声问道,“这次,为何牵扯上了四姐夫?”
她明晃晃地都听见她皇伯父叫理国公让爵了,四驸马脑子再进水,也不会在此时毒死对他没有约束力的理国公。
“早上公主与驸马给国公爷请安,下头的人上了一盏燕窝给驸马。”说起这个,这宫女的脸上便是一片惨白,在阿元颔首中,她飞快地说道,“驸马没喝,只放在一旁。也不知道国公爷今日是怎么了,昨天半夜从宫里回来,隔着公主府都能听见哭声。这大早上请安,看着驸马就跟见了仇人一样,几句话就骂上了,因驸马孝顺,并未反驳,国公爷却叫骂了一炷香的时候,口里渴了,便喝了驸马的燕窝,就,就……”
当理国公口吐鲜血的时候,众人几乎惊呆了,后头理国公夫人就冲出来,抓着呆滞了的驸马就要他给理国公抵命,状若疯癫,如今太夫人还病着,竟是无人敢出来辖制她。
“胡闹!”阿元的眼角,便迸出了几分严厉来,小脸死死地绷着,沉声道,“燕窝有毒,这是送上来的事儿,与四姐夫有什么关联?况,”她冷冷一笑,一只小手在阳光下猛地一握,冷笑道,“照我瞧着,这是国公爷爱子心切,这才替了四姐夫遭了此劫。此时,只怕这燕窝,是冲着四姐夫去的!”四驸马一死,理国公便是让爵,便宜了的是谁,简直就是一目了然。
到时候随意找个替罪羊,又能说出什么来?
总不能死了理国公的长子,再杀了他的幼子抵命吧?
“公主不知道,国公爷前头可吓人了,指着那燕窝就骂驸马不值得这么好的东西,因此方才夺了驸马的燕窝。”这宫女一脸惊魂不定,只垂泪道,“老太太病了,这府里竟是连要人命的东西都上来,叫人怎么放心呢?”
理国公夫人这么嚣张,只怕也是笃定,毒死了四驸马,理国公也会护着她罢了。
“内宅妇人,本宫见得多了,也没见过这样的蛇蝎心肠!”阿元在京中行走,英国公府,城阳伯府都去过,虽也是兄弟大家,妯娌众多,却也没有生出这样的事儿来,大多其乐融融,此时只低声道,“皇祖母叫我看尽世间百态,如今,确实是如此了。”
“真是打得好算盘。”五公主想着其中最大的受益者,竟骇然道,“就这样有恃无恐?”然而想到太夫人年纪大,若是理国公夫人干出这样的事情叫人捅出去,理国公的嫡幼子也保不住,这长子膝下两个嫡子都废了,对太夫人的冲击太大,这是瞧准了众人投鼠忌器不敢真的拆穿了她叫太夫人费神,又有个糊涂的理国公,到时只要装可怜哭诉一下,理国公自然会为她遮掩。
“传话出去,给本宫好好地查!”五公主脸色一正,对着自己身边的宫人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想要趁着乱磨灭证据?本宫偏不如她的意!”内宅这点儿事儿,全挂子武艺的有多是,五公主管不过来,也没心去管别人家的闲事。然而此时既然牵扯到了四公主,作为妹妹,她便不能袖手旁观。
“先给太夫人请安,回头收拾她!”阿元板着脸冷笑道,“任她机关算尽,如今,也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低声叫身边的宫女回宫将理国公府上之事告知太后与皇后,阿元这才有时间一撇,却见凤鸣跟在自己的身后许久,只知道揉着眼睛,竟是傻了一般,心里知道,在皇子的面前,大凡女子都是一副柔顺可爱的模样,哪里会有这样惊天动地的表现,想到这堂兄是对自己表姐有心的,便有心叫他日后擦亮眼睛,免得叫与理国公夫人一样的小白花给唬住,与表姐生出嫌隙来,便低声叹道,“这就是心怀叵测的女子了。”
“竟这样狠毒。”凤鸣喃喃道。
他的心里只觉得发凉,便是在宫里长大,可是德妃素来不许他搀和后宫诸妃争宠,恐他移了性情,此时竟是亲眼目睹,不知为何,想到这些扭曲的脸,他便只想去见一见齐善,那样安宁的模样,与清冽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