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篱身上没什么丹药了,万林他们困在万象城内支持了这么久,身上也没有多少丹药,并且人间界的这些东西,对于墨老祖来说根本没多大用处。
但江篱不能什么都不做。
若不是老祖,她早就死了。虽然现在因为师父陨落她心头悲痛欲绝,但这会儿江篱强打起精神,颤抖着将墨修远扶了起来,为他渡入灵气。
因为是江篱自愿的,又没有外力抢夺,所以她的灵气能够输入墨修远体内,只是灵气输入他体内,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那无底洞仿佛能够吞噬一切,把她榨干都只是杯水车薪。
她现在只有金丹期七层,而墨老祖已经飞升,这里面的差距不只一星半点儿。
江篱搂着墨老祖,她的身体都在发抖。
此时老祖他不仅身体干瘪,气息也极为微弱,神魂更是虚弱无比,都快感应不到了,仿佛要随风消散一般,完全是濒死的模样。
万林收到了一道传音,他一手按在了江篱肩头,“万象城的禁制已经消失了。”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离开这死城了。危机已经解除,只是万林心头也沉重压抑得很,丝毫没有绝境逢生的喜悦。“城内没有资源救他,我们先离开这里。”
江篱闻言正要将人背起来,结果就发现不远处出现了万丈霞光,只见几个修士踏云而来,他们皆是衣袂飘飘,宛如谪仙。一行共有七人,江篱感觉不到他们身上有半点儿威压,就仿佛这是一群凡人,奈何凡人岂能做到腾云驾雾,明明没有来自于修为和神魂上的压力,却仍旧让她心中生出膜拜之心?
不仅是她,就连万林也只觉得眼前几人宛如光芒万丈,让他不敢直视,不由自主地生出跪拜之心,他不仅如此想,还如此做了,等到双膝跪地之际,万林才反应过来,脸色蓦地变得苍白。
“墨修远违背天道规则出现在人间界,理应接受处罚。”七人之中,一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沉声道。
“魔界封印松动,魔物现世,若不是他出手干预,后果不堪设想,理应算作将功折罪。”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她眉目如画,声音温和,手中握着一只玉瓶,浑身上下除了食指上缠了一点红色丝线,绕成戒指一样的红圈之外,便再无其他颜色,乃是一身的素白。
“他不是渡了大罗金仙之劫么,怎的弄成了这个样子?”这次说话的是个女童,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她容貌娇俏可爱,莲藕一般的手腕上套了几个铃铛,而这会儿,肩上还扛了一柄收起来了的红绸伞。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尊上让我们带他回去,如何处理,还得尊上定夺。”这次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人,他说了之后,其余几人也不吭声了,只是之前的玄色长衫男子上前一步,走到江篱面前,随后便伸手,要夺走她背上的人。
这几人从出现之后,对他们都极为冷漠,自顾在那对话,也没有看他们一眼,江篱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只觉得心头惶恐不安,并不是因为害怕恐惧,而是敬畏,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敬畏,只是等到那人来抓墨老祖的时候,江篱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她后退半步,将人牢牢护着,瞪着玄衫男子道:“你们想做什么?”
“咦?”
七人中,有四人都惊奇地看了过来。
他们都是飞升了的仙界修士,且在仙界地位不低,实力更是不俗,才能成为仙尊得力手下,却没想到,如今凡人界的一个小小女修,居然有勇气质问他们。
要知道,虽然他们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那种实力上的差距,足以让整个凡人界所有的生物,对他们顶礼膜拜。
江篱被那几道视线盯着,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了一般。
“金丹期七层。”首先开口说话的是那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她咯咯笑着上前一步,将肩上扛着的伞放在了江篱的头顶上,等做完这一切之后,江篱便觉得之前那种从心底深处感受到的压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舒服,一种莫名的舒服,像是清风吹拂她的脸颊,暖阳抚摸她的发丝,是她坐在摇椅上,听师父讲一些修真界里的趣事,这种舒服,让她全身都放松了。
“资质不错,我破个例,收你为徒如何?”女童手腕上的铃铛摇了两下,接着她又咯咯笑了起来,“真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呢!”
然她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响起,“云罗,你敢收她为徒,就不怕丢了性命?”
说话的是人很瘦,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一副病弱的模样,他手里拿着一柄乌羽扇,那扇柄上串着的是几枚铜钱。
云罗撑开红伞,转头看他,“苍百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唤做苍百年的病弱男子将手中扇子一摇,那一串铜钱直接落了地,随后他皱着眉头看了那几枚铜钱,盯了半晌之后才瞥了一眼江篱,眼神之中厌恶情绪极为明显,“天煞孤星命格,若不是她这种命格,墨修远还能伤成这样不成?”他手中扇子又摇了一下,“这位可是渡了天劫的大罗金仙,修为尤在你我之上,呵呵。”
“废话不多说了,直接把人带走。”中年男子下了命令,先前那玄衫男子曲指一弹,便有一点金光没入了江篱眉心。
江篱瞬间不能动了。
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体内的灵气都仿佛冻结了一样,一丝都调动不起来。
她心头惊惶不安,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玄衫男子将墨老祖带走。
先前那一身素白的女子玉手一抬,手指上的红色丝线进入她的玉瓶之中,接着便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丝线滚了出来,又直接落在了墨修远唇上,这样一来,墨修远的身体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
江篱稍稍松了口气,这样看来,他们并不是想害老祖?
七人踏云而去,也就在这时,那个素白衣服的女子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
江篱听到她说,“若非因为你,修远岂会落到这种危险境地,即是天煞孤星之命,就应该孤身一人,否则必定祸及无辜。”
那一字一句,像是钉子一般,深深地钉在了她心上。
待到七人彻底消失不见,江篱终于能动了,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觉得全身都力气都已经被抽干了。
天煞孤星命格,这几个字在她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回荡,让她浑身冰冷,心头更是发寒。
这个时候,万林也能动了,他刚刚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话,如今看到江篱受了打击,便出声宽慰她,“那些人随口胡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是不信命的。”万林见她像一个失了魂的木偶一般呆呆坐着,心头很是担忧。他继续道,“我资质不好,未来的命运已经注定,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天下变数这么大,没有什么是无法逆转的。”
万林见江篱毫无反应,想了想,就在她身旁坐下,开始说一些关于天命的事,他本是个话不多的人,也不喜与人交谈,这会儿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能憋出一些话来,只可惜,江篱仍旧是呆呆的坐着,与之前唯一不同的是,她眼睛里开始流泪了。
他一直在说话,语气也是从前惯有的平板,哪怕是安慰人也是如此,只是转头看到她无声无息地默默流泪的时候,只觉得心头微微慌了一瞬,使得他说话的声音也前所未有的带了点焦急,“江篱,这并不怪你。”
“在遇到路远师父以前,我其实是个魔修。”江篱忽然开了口,她扭头看向万林,也没管他会这么想,而是笑着道:“还是控尸门,专门操控尸体的魔修,师门上下都对我很好,他们都不杀人,修炼需要尸体,还要去义庄偷,坟地挖,我们每天要挑水种田,跟凡人没什么两样,我很喜欢他们。”
江篱明明在笑,眼泪却不住地往外流,“后来他们都死了。”她脸色苍白如纸,“我运气好,后来又拜了路远师父,师父待我很好,什么都愿意给我,哪怕我修炼速度那么慢,他也不嫌弃我。”
说到这里,江篱剧烈的咳嗽起来,“可是师父也死了,我想尽了办法,他还是去了,连一点儿残魂都没剩下。”
“现在,连老祖都生死不明。”江篱吸了吸鼻子,身子往后缩了一些,“万城主,您离我远一些吧,晦气。”她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了膝盖上,“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谁沾上谁死,以后你讨厌谁,把我往他那一送就万事大吉了。”
她觉得自己说了个笑话,还抬起头来冲万林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本就诡异不说,她才咧嘴,又觉得心口钝痛,直接疼得她呻丨吟出声,下一刻,她便忍不住呜咽起来,哭声渐大,最后变成了嚎嚎大哭。
万林想要安慰她,却也知道,现在恐怕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减轻她的痛苦了。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背,只是手刚刚触碰到她的后背,江篱就猛地抬起头来,随后连滚带爬地往后挪了好几步,“万城主不要碰我。”
江篱心头有了怨恨,她恨的是她自己,此时,她站起身来,哽咽道:“晚辈先走一步。”
“等等!”万林出声阻止,他决定说出自己的猜测,“这些都与你无关,并非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江篱,你看这个!”他将自己的仙器乾坤拿了出来,“这是仙器乾坤,我在一个仙人秘境之中发现的,而从那陨落仙君留下的玉简当中,我还知道,这天地间存在一件神器,乃是天地乾坤。”
江篱不明白万林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她眼睛落在那仙器乾坤上面,觉得看起来有些眼熟。
“天地乾坤,能够吸纳天地万物,净化污秽魔物,威力自是无穷。”万林说道此处,稍稍顿了一下又道,“然而它最为厉害的一点,就是能够汇集运势,就好像一个聚宝盆,但汇聚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运气,天道机缘!”
“只是这些运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万林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以性命为代价,它将你身边那些关心你的人的运势全部吸走,转化成了你的福缘。”
听到这里,江篱目瞪口呆,她的心更是沉入谷底。
她四肢僵硬地走到万林面前,拿起了他手上的仙器乾坤,随后将那乾坤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看,他们能吻合吗?”
乾坤和江篱脸上的那块红疤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不等万林回答,江篱便掐了一个水镜诀,待看清镜中模样,她双腿一软,直接跌了下去,幸得万林伸手扶住,才没有跌在地上。
她脸上的红疤,竟然是所谓的神器天地乾坤?
她一直觉得老天待她其实不薄,师父也一直说她福运通天,出门就能撞上最好的机缘,却没想到,这一切是有原因的,正是这些机缘,害死了她所在乎的人。
她能够碰到并收服天地灵火幽冥鬼火。
她能够轻易拥有别人穷尽一生力气都无法找到的极品灵兽。
她的修为资质逆天,远远超过了天玄体质。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脸上的那道红疤,所谓的神器天地乾坤。
“它是狗屁的神器,它是魔器才对,神器会伤害别人来成全自己吗?”江篱双目通红,她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柄匕首,直接朝自己的脸上划去,“我要把它挖出来,把它挖出来!”
万林一时阻止不及,等他反应过来,江篱已经满脸鲜血了。
他心头焦急,只能出手将江篱打晕,待她昏倒,万林将江篱搂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