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面无表情，但顾明峥明显察觉到他的手捏紧了许多。

顾明峥皱了下眉, 不太习惯这么被动, 骨子里的强势又冒了出来, 几乎立刻就从韩佑那里夺回了主导权，“那些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依你的年纪, 未必就是亲眼目睹，怕也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事实上，我们并不想听你讲故事。”

韩佑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一下。

顾明峥淡淡道：“言简意赅，能做到吗？”

霁月闻言松了松手, 无声赞同。

韩佑静默一瞬，目光绕着他们俩转了一圈，才道：“你们倒是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好, 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当年我父亲害死了九门门主与其夫人，也令他们唯一的孩子伤了双腿，还导致莲花令碎成了九片……因而遭到九门追杀, 连累了无数族亲。”

“后来几经变故，南山老人与你父亲的下属达成共识，那就是保护你，将你带离九门，”韩佑看着霁月道：“可门主之子不能凭空消失，所以就需要一个替代之人。我父亲铸下大错，自知无力回天，又想留存沈家最后一丝血脉，于是求了南山老人，将我交了出去，从而换得了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弟的性命。”

沈遥闻言目光躲闪，不肯看他。

韩佑嘴角微扯，似嘲非嘲。

他当年被废去双腿送入九门，心中难免愤怒不甘，但只要想想母亲和幼弟，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从不指望沈遥能报仇，唯一期盼的是沈遥能重整家门，莫要辜负所有亲人的牺牲。

然而，沈遥却令他无比失望。

分明是练武的绝佳体质，为何不好好习武让自己变得强大，反而处处去依赖别人？

遇到事情只会慌乱哭泣，怨天尤人，到头来还成了别人的炉鼎和棋子，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想到此处，韩佑越发愤怒，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令他喉咙微哽，几步上前，就将沈遥从墙角处拽了过来，“躲什么躲？你若是沈家人，就给我堂堂正正的站好了！”

沈遥被他拖得一个踉跄，顿时哭喊出声：“你以为我愿意吗？如果可以，我宁愿不做沈家人！不要一出生就背负血海深仇！”

韩佑气极，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青叶被吓了一跳，往苏苑秋身后躲了躲。

霁月蹙了蹙眉。

顾明峥直接当没看见，开口道：“那你为什么又让温颜将我们引来此地？”

温颜走过去轻轻抚了抚韩佑的背部，表情很是担忧，韩佑红着眼睛，冲她摇了摇头，偏头道：“因为南山老人拿走了莲花令。他只给我留下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你拿着莲花令来到此处，便可以终结我这囚犯一般的生活，否则我将永远不能离开。我想要自由，想要结束这些恩怨，只能如此。”

霁月道：“我师父已经不在世了。凭你现在的能力，以及多年来对九门的掌控，莫非还走不出一座岛？”

这也是其他人疑惑的地方。

韩佑既然能将温颜带过来，必然是能够离开此处了，为何还要受莲花令的制约，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引他们过来？

韩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是沈家人，哪怕我心中再怨恨不甘，我也要堂堂正正的走出去，而不是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沈遥身体颤抖着，脸色煞白一片。

青叶躲在苏苑秋身后不满的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那你利用我四师姐，就堂堂正正了吗？”

“我是心甘情愿的。”

温颜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不起，小叶子，你不能这么说他。这些都是上一代的恩怨，本就不该牵扯到下一代。九门死了很多人，沈家亦是满门被灭，他被废双腿，被困了二十多年……纵然是他父亲有错在先，他也该还清了啊。”

南山老人和沈父等人早已经死了，当年的九门中人也死得七七八八，困住韩佑的，不过是他自己。

说着，温颜竟露出了一点少女般轻柔的笑容，轻声道：“其实当初我便是被他这种固执与别扭所打动，才喜欢上他的。若他卑鄙无耻不守信义，我又怎会帮他？”

青叶嘟了嘟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瞄了瞄霁月，刚想说什么，就被苏苑秋捂住了嘴。

苏苑秋温和地冲她摇了摇头。

青叶顿时闭上了嘴。

顾明峥想了想，弯下腰蹲在霁月跟前。

霁月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眸，眉间淡漠，有种不近人情的冷然。

“在想什么？”顾明峥握住他的手，低声问。

“没有想什么，”霁月轻声说：“因为自我懂事起，就是在南山长大的，没有爹娘，而只有师父师兄。现在还有了你。所以听他说着那些，我心中升不起什么感觉，没有痛苦和悲伤，只有一些遗憾，一点难过。”

顾明峥对上他认真的目光，只觉得心上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你哄哄我。”霁月小声说了一句，有些像是撒娇。

顾明峥一听他这么说话，石头做的心都能瞬间融成水，不禁抬起他的手，在他脸庞亲了亲，“宝贝儿，别难过，有我陪你。”

于是霁月就慢慢笑了起来。

“过来。”霁月拉着顾明峥往墓地走了过去，一个个地寻找着，直到找到了上代九门门主的墓碑，认认真真地拜了几拜。

韩佑望着他们，手心捏紧，却没说什么。

霁月回过头，说道：“解散九门，你就自由了。”

韩佑诧异道：“你不要门主之位？”

“这种麻烦我要来做什么？”霁月拉着顾明峥的手，淡淡道：“我想要的，已经抓住了。”

韩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转了几圈，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只觉得既想哭又想笑。

九门门主之位，说出去多少人会为此打得头破血流，可到了这个人跟前，不过一句轻描淡写的麻烦。

而且他从没想过，这件事竟会如此顺利，他一下子就得到了谋划多年的东西，此刻竟有些恍惚。

霁月等人在这里呆了几天，亲眼看着韩佑慢慢解散了这个庞大的势力。

自然也有反对者，大多是当年激进的一派，既是沈家的仇人，也是霁月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