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皆恭顺的应了,又道,“母妃没去过南面儿,夏天热死个人,一到夏天我就会瘦一些,待一冬也就补回来了。”
苏妃知道男人粗心,说也是无用,还是又交待了谢莫如一回,就让他们一家子回府去了。
王府里更是早预备起来了,前头的属官们都到齐了,后头的侧妃们也都妆扮一新等着呢。五皇子一身金光闪闪的一拨一拨的见了,略说了些话,又说明天设宴吃酒的事,这一忙活,就到了下半晌。五皇子满肚子话想跟媳妇说呢,这还没来得及说,就到了进宫参加宫宴的时辰,五皇子问,“你看我这胡子是不是留得有些老气。”
谢莫如笑着摸了摸,很是善解人意,“在外头,可不就得显着老成些才好。以往靖江王七老八十的,他手底下那些投降的臣子看惯了靖江王那张脸,殿下收拾得太过年轻英俊,说不得就轻视殿下。”
“我也这样想。”五皇子自幼就是这毛病,小时候怕被宫人内侍小瞧,就爱端严个脸充气势,后来做藩王就藩,更得做足气派。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一时难改。不过,五皇子想到在靖江时的威风,笑道,“他们可不敢轻视我。”把带回的三尺厚的礼单给了媳妇,道,“这是自江南得的,收在咱们的私库里,给你做私房。”
谢莫如现下也没心情看,令紫藤收了单子,道,“早听说打仗发财容易,果然如此。”
五皇子莞尔,把紫藤打发了同妻子商议事情,“原本也没打算弄这么多,还是你给我写信,叫我提了醒儿。这是一半,还有一半,我想着献给父皇。”
谢莫如一向不是个小器的,道,“这也好。我是想着孩子们渐大了,以后成亲生子,虽有朝廷份例,咱们到底也得补贴些,他们小孩子家方好过日子。这已是不少,再者,殿下弄回这好几十车的东西,怕早就有人盯上了。孝敬父皇,亦是应当。咱们家里这一份子,我再挑些上上等的出来,先孝敬母妃。”
五皇子想了想,道,“慈恩宫那里也备一份吧。”志向既广,就不能忽视慈恩宫。
“放心吧,都有。不独慈恩宫,就是诸皇子府、公主府,也要备上一份江南土仪方好。”
谢莫如想得周到,五皇子正准备说几句甜蜜话,紫藤就过来提醒要往宫里去了,五皇子道,“我先把胡子刮了。”
谢莫如心情很是不错,道,“我来帮你刮吧。”除了做王妃的本领,谢莫如还很有些其他本事,像这种刮胡子的事儿,她见府里服侍的下人给五皇子刮过几次后,自己就学会了。主要是,谢莫如手稳。以往她就给五皇子刮过,五皇子一听也是高兴。夫妻俩便不着急进宫了,先把五皇子下巴上的短须剃光,谢莫如给他唇上留了一线,既显出年过而立男人的稳重,又表现了五皇子五官的俊郎。五皇子对镜直道,“还是你们妇道人家,眼光好。”
谢莫如又让五皇子换了身宝蓝暗纹夹棉小毛衣袍,镶了十几块玉的犀角玉带换成玄色锦带,连头上半斤重的金丝缠龙冠也换了个简单的小金冠,这一通换下来,整个人年轻十岁不止。
五皇子自己都说,“还是这身舒坦。”又担心,“会不会显着不庄重?”一会儿还要去参加宴会呢。
谢莫如道,“又不是去昭德殿听宣,这是去宫里吃酒,简单些也显得随和不是。”谢莫如命人端了碗三鲜面上来,与五皇子道,“看你中午吃了不少酒,先吃碗面垫垫底,晚上宫宴必是热闹的,只是,这回都回来了,别的事也不急,一则少吃酒,二则多陪陛下说说话。好几年不见,陛下也惦记你呢。”
五皇子吃过面,孩子们早过来等着与父母一道进宫了,路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同父亲说着话,极是热闹。
五皇子一家子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昕姐儿是女孩子,还要求跟父母同乘一车,谢莫如也允了她。五皇子府的马车刚出府门,拐弯到了街口,就遇到江行云的车马,江行云是在等着谢莫如。谢莫如与五皇子道,“你跟昕姐儿坐,我去瞧瞧行云。”这也好些年未见了呢。
五皇子:没见过这么抢人的啊,偏生他以前在江南大大得罪过一回江行云,此番再不好得罪她的。见此状,便拿出男人大丈夫的气概,摆摆手道,“去吧。江大人念着你呢。”
大郎下马扶了母亲过去,三郎在马上也坐不住了,直接跑去江行云马车畔,笑嘻嘻地打招呼,“江姨好。”
江行云显然记性不差,五皇子府的几个郎她早便见过的,三郎虽长大了些,也有些少时的影子,江行云微笑颌首,“三公子好,几年未见,三公子长这么大了。”
“是啊,你说我都长这么大了,江姨你还是以前的模样,跟我母亲似的,半点儿不老。”江行云红衣金冠,纵只隔窗露出个脸,三郎也不禁多看几眼,觉着江姨几年未见越发美貌,当然,这种美貌对于三郎来说是一种长辈的成熟的美貌。不过,人皆有爱美之心,连素来稳重的大郎都多看了这位久未见过的江姨几眼,三郎性子跳脱,更是忍不住看了又看,还自来熟补充一句,道,“江姨你叫我三郎就是。”
江行云颇觉好笑,五皇子可不是这样自来熟的性子,谢莫如换车与江行云同乘,三郎打过招呼就回自己马上去了,眼睛还忍不住往江行云的车上看一眼,心潮澎湃的与大郎道,“大哥,你瞧见没,那就是江姨!”
大郎也与江行云打过招呼的,道,“这怎么没瞧见。”也就是这些年江行云一直在南面儿见得少了,以前是常见的。
“我听说,江姨的武功高的了不得,她手中宝剑随便一晃,刷刷刷刷刷,一座山就塌了。”三郎满目敬仰,还自带配音,同兄长说起江行云的江湖传说。
大郎一眼便看穿弟弟的心思,道,“你要想跟江姨学武功,可以请她指点你一二。”
三郎立刻笑眯眯,搔搔头同大哥道,“我也这样想。”
谢莫如与江行云四载未见,自然许多话说,江行云斜倚着车内软榻,道,“可惜未能抓到冯飞羽。”
谢莫如道,“天下之大,海捕文书也发了,重金悬赏,他能去的地方不多。”
“应是出海去了。”江行云一手放于膝上,轻轻敲下膝盖,道,“我在他身上放了秘制的追魂香,敖犬一直追到海边,方没了踪迹。”没能把冯飞羽大卸八块,江行云颇觉遗憾。
谢莫如道,“这也不必急。如段四海之流,在海上多少年,还是要与我朝打交道的。冯飞羽便是走了,也终有回来的一日。”
两人说些江南之事,在内阁的决议下,宁致远最终还是还给了段四海,江行云道,“靖江在海外还有一笔财物,可惜便宜了段四海。”
二人说着,同乘一车去了宫内赴宴。
江行云虽有伯爵的爵位,到底是女眷,还是在后宫慈恩宫就坐。上午穆元帝的话,江行云倘成亲生子,其爵可传予子孙,这话是穆元帝金口玉言,至傍晚立刻传遍权贵圈。以至于,江行云一到慈恩宫立刻就成了热门人物,连胡太后听闻此事都跃跃欲试的想给江行云说门亲事。承恩公府爵位只有一个,子孙却是众多,纵江行云大几岁,但日后子孙可袭爵这一样,也就没人嫌弃江行云的年纪了。
胡太后虽是个老糊涂,却也略闻江行云的凶名,但一见江行云生得倾城之貌,更兼神采不凡,不禁生出几分喜欢,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这么个好模样,这把年纪还水灵的十七八的大姑娘一般,何必学男人做那些吃苦的差事,你已是有爵位的人了,不若安安生生打个如意郎君,以后享子孙福呢。”这话说的,何其令人无语,便是文康长公主也想把她娘的话引开来呢。
江行云纵是头一遭见胡太后,但她是谢莫如至交,对胡太后心情为人自然早有耳闻。见胡太后说得这话不像,她面色未有半分动容,既未见喜,亦未见恼,只是浅淡一笑,声音不高不低,极是悦耳,“说来兴许我就是打打杀杀的命,不瞒娘娘,我实在是没有相夫教子的本领才走了这条路。在江南四载,最令我愉悦的就是刺杀赵阳之事,我一剑下去,赵阳颈间先是冒出一道血线,继而鲜血喷出,把我头发都喷湿了……”江行云这么笑吟吟的说着,很自然的抬手抚了抚发鬓,好似在抚去鬓发上沾染的血污一般。对着江行云那张笑意盈盈的绝美脸庞,胡太后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那给江行云说媒的心早不知飞哪儿去了。
四皇子妃瞧出胡太后是有些怕了,接了话与江行云笑道,“我外祖母常说呢,她年轻时武功颠峰也不及你。”
江行云笑,“那是安国夫人客气,哪里做得真。再者,我只是一人之勇,也只有闲了做做刺客的本领。安夫人是千军万马的统帅,怎可相提并论。”
江行云这般拿杀人做谈笑,果然让诸多人却步。纵江行云身后有爵位可袭,大家也得掂量掂量,娶江行云可不同于娶别个女人,不要说三妻四妾,她一个不对心意砍你个半死,这还是好的。万一把她得罪狠了,把你一家子都砍死,说不得还得说一句,“一不小心,把我头发都沾湿了呢。”这可完全不是说笑。
大家转而又说起江南风情,穿衣打扮来,至于江行云的亲事,彼此还是斟酌一二吧。
女人这里无非是些闲话,男人那里就……
先是穆元帝见五儿子两个时辰未见就年轻十岁,尤其是对上五儿子那光溜溜的下巴,穆元帝好容易方移开视线,问,“你媳妇让你剃的?”
五皇子唇角翘起,摸摸下巴,在他皇爹下首坐了,不答问,“父皇,儿子这样俊不?”
穆元帝艰难地,“俊的很。”
五皇子嘿嘿傻笑两声,凑近了与他皇爹说悄悄话,“这上头,还是女人家眼光好。”
穆元帝:……
五皇子的相貌变化十分吸引人眼球,大皇子过来后都取笑一句,“看老五,一回来还打扮上了。”
五皇子笑,“哪里哪里,我还特意说呢,可不能弄的太英俊,不然岂不把大哥比下去了。”
大皇子心说,看你那黑样儿,还能把我比下去!嘴里却道,“哪里哪里,五弟你一直挺俊。”
先不说老穆家祖上便有美男血统,要知道,先帝他爹,穆元帝他爷爷便是世所罕见的美男子,且自从先帝打下江山,宫妃更没一个丑的,于是,别个不说,皇子们相貌都很能看的。包括五皇子,头晌还胡子一把像大叔呢,这略一收拾,立刻就能瞧出长眉深眼,高鼻薄唇的好相貌来。纵皮肤略黑,可配着五皇子浑身气度,却也只将人衬托的愈发坚毅可靠起来。
一时,见太子带着太孙过来,大家各见过礼,五皇子还着意同太孙说了几句话,并不提及太孙腿上伤痛,单叙叔侄情分罢了,五皇子还道,“我回来的巧,正好吃你的喜酒。”
太孙笑,“今年吃侄儿的喜酒,明年就是侄儿去吃堂弟的喜酒了。”
大家说着话,待到了宫宴时辰,穆元帝带着皇子皇孙的起驾宣文殿。
今日是江南官员将领的主场,五皇子尤其是锋头人物,大家只要是来参加宫宴的,没有不想与五皇子攀谈几句的。五皇子却只是开宴之初往走动了一圈,之后,便过去同穆元帝说话了。五皇子就有这样好处,他很听人劝,谢莫如提醒他多陪一陪穆元帝,他就明白这话的意思,不会在宫宴上与群臣打成一片,搞个天下归心的样子出来。
穆元帝时久未见五儿子,也有许多话想同五儿子说,穆元帝随意的问,“我令你半幅御驾回帝都,你怎么沿途还是藩王仪仗?”
五皇子道,“御驾仪仗太盛大了,半幅御驾仪仗也得排出半里地去。摆出仪仗就走不快,儿子想着,路上也没人看,进帝都城时我叫他们把仪仗都摆出来了,朱雀街好些百姓,热闹的很。”
穆元帝无奈,“真个笨的,叫你路上把仪仗摆出来,也是叫沿路百姓看一看皇家威仪。”
五皇子呆了一呆,道,“那儿子得明年才能回来呢,哪里等得。”
五皇子这理所当然的语气颇令穆元帝愉悦,穆元帝摇头浅笑,问起靖江城的诸多事宜,说到这个,五皇子的话就多了,他先夹了筷子青笋吃了,道,“以前儿子在藩地时,儿子着江伯爵与张长史去过一趟靖江,那会儿江伯爵回来就与儿子说过,当时儿子的藩王府也是新建的,可江伯爵说,我那王府同靖江王宫比起来,就跟个菜园子似的。我那会儿不信哪,我觉着我那王府颇为雄壮,这回到靖江王宫一瞧,啧啧,当真是美仑美奂,精巧非常。我那王府跟人家的王宫比起来,还不如菜园子呢。”
穆元帝笑,“这又如何,朕将靖江王宫赐予你。”
五皇子连连摇手,“可别,一则儿子藩地在闽地;二则那样好地方,说实话,住久容易酥了骨头。”
穆元帝微微一笑,笑容中尽是自负,靖江王宫再如何精美,如何也是他掌中之物了。事实上,这次江南之战,穆元帝整体没赔,除了五皇子收缴的靖江王库里的东西,还有靖江王的皇庄、铺面儿、金银矿等物。穆元帝又问,“那次你在闽安城遇袭是怎么回事?”当时五皇子语焉不祥,穆元帝却是担心良久。
五皇子说起来也是感慨不已,今既已平安,五皇子便将此事与父亲细细说了一遍,“当初我想着,闽安城是整体大修过的,城内驻军一万五千人,带有安夫人带来的五千兵马,城外还有些人手,我一意守城,哪怕十万大军围城,守上一月总是无虞的。”
穆元帝虽没打过仗,却也不缺常识,很认同五儿子的说法,五皇子道,“冯飞羽带了一万五千骑兵,他那搭建叠桥的方法就很与众不同。”细与皇爹解释了一回叠桥的搭建方法,“接着用火药炸毁城墙。”说到此事,五皇子极是愤慨,“靖江委实谋划已久,闽安城的城墙,我是整体大修过的。结果,后来查看,硬有一处内里用的是空心砖,要不也不能给人一炸就塌了,跟豆腐渣似的。”骂一回靖江谋算日久,五皇子转愤慨为感慨,道,“儿子在江南,委实没少听冯飞羽的名声,说实话,为了把冯飞羽弄下去,儿子是什么法都想了。当初趁机打下浙地,就为了离间冯飞羽与靖江的关系,硬生生再将浙地拱手相让于赵斌。不过,亲眼所见,方知冯飞羽悍勇,当时倘不是江伯爵半路拖住冯飞羽,又有南安侯及时率兵相援,儿子是宁可殉国,也不能落在逆臣之手的。”
穆元帝正色斥道,“莫说此不祥之语,你是朕的龙子,自有上天庇佑,岂是凡人可动。”心下却甚是庆幸,幸而五儿子运道不差!
五皇子又与穆元帝说了冯飞羽出逃海外之事,五皇子再三道,“冯飞羽委实可惜,倘能将他擒下驯服,倒能替我朝训练一支水军出来,以后清缫海匪,不愁无人可用了。”
穆元帝不以为意,“天下之大,也不只一个冯飞羽,如彭大郎,亦是少年英杰。”说着向下看去,彭大郎如今是新贵,不过,身边的人并不多,他自己闷头吃菜,也只食素。穆元帝问五皇子,“忠勇伯可有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