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将请帖揣怀里,心下还有进一步打算,道,“这回我想让小唐哥帮咱们引荐一二。”
四郎显然也知欧阳镜大名,道,“这成不?”
“如何不成。”他们也是皇孙呢,何况还有人引荐。
孩子们这般热闹,倒叫谢莫如想起当年江北岭来帝都时,彼时她亦不过小小少女,听闻可去听江北岭讲学,亦这般欢喜。谢莫如不禁问,“欧阳先生这么有名啊?”不就是江北岭的关门弟子么。
四郎抚一抚手中请帖,眼睛亮亮的,“母亲,欧阳先生可是北岭先生的关门弟子,我听说,皇祖父都要点他进宫讲学呢。”
五郎也说,“欧阳先生词也写得极好。”说着还摇头晃脑的吟诵了几句。
昕姐儿也跟着道,“以前就知道他诗词写得好,不想骂人也厉害。前些天帝都传来传去的都是傅颜的赋,欧阳先生的赋一出来,根本就没人看傅颜写的了。”她打算当天女扮男装跟着哥哥们去凑热闹,六郎也要去,三郎说他,“你去了听得懂么,都是大学问家,说的是学问上的事。”
六郎不喜被兄长看扁的感觉,板着小脸儿道,“不就是吵架么。”
“啥吵架,那叫论战。”三郎纠正。
六郎道,“也差不多。”
大郎最是稳重,问,“母亲,你去不?”
谢莫如笑,“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虽不必什么大排场,也带上侍卫。”
大郎都应了,还打算去四伯府上问问四伯家的堂兄堂弟们可要同去的。
闻道堂此番论战,排场搞得很不是凡,连穆元帝听说闻道堂要开辩论会,都派三皇子去听了听。具体当天辩论会的情形如何,谢莫如是不知道的,不过,三郎回家眉飞色舞、比手划脚的学了大半个时辰后,三郎仰天感慨道,“果然不愧是让我心仪的欧阳先生啊,唉哟喂,那个口才,欧阳先生一个辩翻了十个。”
二郎眼睛也亮亮的,就是他语速不比三郎快,跟着补充,“太厉害了,还有一人叫欧阳先生给辩的翻了白眼。”
“就那姓傅的。”三郎很是厌恶傅颜,今见傅颜倒霉,三郎很有些兴灾乐祸的意思,道,“辩不过就辩不过呗,也不必这样较真,还装晕。”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傅颜人家是真的叫欧阳镜给骂晕的,三郎笃定,傅颜必是装晕无疑。
谢莫如听了半天见孩子们也没说到重点,不禁问,“欧阳先生都辩了些什么。”
这还真把三郎给问住了,三郎道,“太多啦,母亲别急,我想一下啊。一时半会儿说不上,不过,旁边儿有记录的,明儿我寻一份论战记录给母亲看吧。”
谢莫如心说,合着你光去看热闹了。
二郎道,“分好几场,头晌去就辩了一个时辰,与欧阳先生打对台的换了三拨人也没把欧阳先生辩下去。中午用过饭,说来闻道堂的小菜不错,虽不甚精致,倒也清清淡淡,有山水田园之美。尤其一道蜜汁凉藕,正当时令不说,味儿也好。那蜜用的是今秋的桂花蜜,我一尝就知道。”这位是半个美食家。
四郎五郎念书比兄长们晚,俩人都说,“初时还听得懂,后头越说越深,好些典故都不知道。”
大郎道,“欧阳先生称传国玉玺不过一块石头,有它,德不为之增,无它,德不为之减。今天下有鼠目寸光之辈,竟将一块石头与国之大运联系一起,委实可笑。”
六郎想了想,“还说了,历来国君都是得人心者得天下,从未听说过得玉玺者得天下。自传国玉玺失落,几百上千年光阴,几经王朝更迭,一样是有圣君有昏主,有盛世有饥荒,天下如何,在为君者可行德政,为臣者可秉忠贞,而不在于手里有没有一块石头。”
三郎叫一兄一弟提醒着也想起来了,连忙道,“对对对,傅颜那边则说,非有传国玉玺不为正统,还说,靖江无德,故失此玺。欧阳先生问他,如何知靖江有此宝物?傅颜就答不上来了,欧阳先生便说他道听途说,嘴碎有如长舌之妇……反正说了他好些话,这么大冷的天,那姓傅的硬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忽然眼睛一翻,就厥过去了。他这晕,肯定是装的。”三郎坚持傅颜是装晕。
总之是欧阳先生大显身手,以一当十,大获全胜,其优雅智慧之风采,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不过,因欧阳先生身子不大,一畔小炉子上熬着参汤呢,欧阳先生生怕自己撑不住,提前备了参汤提神。小唐都感慨,“我小师叔是拿生命在与那伙子人吵架啊。”
欧阳镜给郁闷的:这群没见识的家伙,那叫辩论,不叫吵架好不好!
总之,欧阳镜一辩成名,
傅颜风采终归是昙花一现,欧阳镜一时间成为帝都名人。
小唐在得谢王妃允准后请欧阳镜到王府参观谢王妃的藏书,欧阳镜很是不客气的借了几本,赞谢王妃藏书之多,谢王妃道,“这书给欧阳先生看也不算辱没了它。”
欧阳镜很是谦逊了一遭,大郎几个也近距离见了见欧阳镜,说起话来,欧阳镜本身学问便好,且颇有妙趣之处。孩子们与欧阳镜的交往,谢莫如就交给孩子们做主了,大郎几人还有模有样的设宴请欧阳镜在府里用了晚膳。小唐很是细心的交待厨下一番,因欧阳镜身子不好,颇多不能食用之物。
这场有关传国玉玺论战的胜负,似乎也在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
冬至之后,五皇子率大军还朝。
孩子们早早便起床了,都穿上妥妥的皇孙服饰,发髻梳的油光镜亮,据谢莫如观察,最臭美的三郎肯定还用了桂花油,然后,金冠、玉带、鹿皮小朝靴。
反正,早饭还没吃呢,就一个个收拾的瑞气千条的模样。
无他,今天他们要随百官出城迎接父亲还朝啦!
说来穆元帝还是很讲究排场的,因是平定江南的大喜事,特意命太子率百官亲迎,还允五皇子用半幅御驾,想一想就觉着威风哪。孩子们好几年没见过爹了,这可不就早早起床预备着了。纵谢莫如说,“还早的很,先吃早饭,不必急。”一个个都将腰杆拔得挺挺的,昂首挺胸的,甭提多精神抖擞了。连往日最聒噪的三郎,这早上都没了话。
昕姐儿与谢莫如是强忍着笑用过一餐早饭,生怕忍不住笑场。
早饭随便吃了几口,大郎几人便说饱了,谢莫如挥挥手,笑道,“去吧。”大郎带着弟弟们辞了母亲,坐车去宫里排队,一会儿跟着大部队出发接他们爹去。
大郎几人一走,昕姐儿不禁笑出声来,道,“我看大哥他们估计昨晚一宿没睡好。”还悄悄同母亲道,“六郎觉着自己个子矮,昨儿还特意叫他屋里的杨梅给他找了厚底的靴子穿。”
谢莫如一笑,“吃饭,吃完饭咱们也得进宫。”
用过早饭,母女二人也要梳妆打扮,谢莫如自是一身皇子妃正装,头梳飞天髻,戴皇子妃规制的七尾大凤钗。昕姐儿已换好一身灿金衣裙,正对着首饰发愁,见母亲过来,不由道,“母亲,你看我戴新打的这套红宝首饰好不好?”昕姐儿首饰不少,只是常恨年岁小,脑袋上铺陈不开,又不能满头珠翠,毕竟自小审美也是有的。
谢莫如给她选了一只小花簪一只小步摇簪上,昕姐儿看看镜中自己,再望一眼母亲头上光华璀璨的大凤钗,不禁长叹,“我什么时候能跟母亲一样用大凤钗呢。”
谢莫如笑,“这急什么。”
母女二人收拾好,几位侧妃便进来请安了,谢莫如心情不错,面色温和,眼中含笑,道,“府里就交给你们,殿下今天回来,晚上咱们吃团圆饭。”
几人纵不受宠,听得五皇子回来,也是满面喜色。
谢莫如便携昕姐儿坐车进宫去了,她们女眷不必排队,无非就是去慈恩宫等着罢了。不过,去晚了也不好,尤其,今日是五皇子的归来之期呢。
马车绣帘落下,车厢左右各一盏宫灯,马车平稳的行走在青石板路上,宫灯微微晃动,在宫灯的灯影中,谢莫如缓缓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308章 夺嫡之十一
五皇子其实昨天下午就到城外了,略赶一赶路就能进城的,但自来大捷还朝,就有半下晌进城的理,虽然五皇子归心似箭的在帝都城外给他皇爹写了三封家书,他皇爹还是说,在外过一夜吧,明儿早再进城,比较有排场。
五皇子就与柳扶风等人絮叨了半宿,从江南生乱,一直说到在外四年,这可终于能团聚啦,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事絮叨了一番。接理挺感动人的一番话,可谁也驾不住一路自江南听到帝都啊,柳扶风等人听得耳朵里都长茧子啦。当然,他们也很记挂家里就是。
第二日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天际隐约出现一抹幽深的蓝色,五皇子便起身了,随便用了几口早饭便皇子大装的装备起来。亲王的四爪金龙服,金丝缠龙冠,腰间羊脂玉带,足下墨色朝靴。五皇子又对着镜子好生收拾了一回自己的胡子,用桂花油梳的亮亮的,甭提多齐整了。还有,半幅御驾也都张罗着摆出来了。这半幅御驾,虽穆元帝允他回朝途中使用,五皇子路上是没敢用的,主要是经传国玉玺谣言一事,五皇子虽难免气了一回,此事也给五皇子提了醒,为人还是要低调的。故此,路上都是藩王仪驾,且沿路官员虽有心巴结,五皇子也没大停留,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帝都。如今眼瞅要进城了,也是叫百姓们瞧瞧皇家气派,更兼他皇爹给他面子,令太子率百官亲迎,他这边儿纵有心低调也得摆出相应仪仗,不然,低调太过也叫人小瞧呢。如此,就把这半幅御驾摆出来了。
人多就是慢哪,效率上头不行。五皇子起的挺早,但仪仗卫队大军一番折腾下来,待五皇子一行进城,也已是朝阳初升的时候了。刚到朱雀门,五皇子就见到了太子与百官,他连忙下了辇车,一身皇子大装叫朝阳映得金光璀璨,当然,太子等人也都是皇子大装,一样的金光闪闪,但也许是五皇子自辇车而下,他就格外威仪不同。五皇子极有礼数,虽大胜还朝,却无一丝得意之色,对着太子谦逊的施一礼道,“臣弟不过还朝,怎敢劳殿下与诸位老大人相迎,折煞臣弟了。”
太子连忙双手扶住五皇子,满面含笑,“五弟平复靖江叛乱,为朝臣立下大功,今日归来,便是父皇不令孤来迎,孤也坐不住的。五弟是咱们老穆家的功臣哪。”
五皇子道,“全赖将士用命,诸大人用心。我们虽在前线,可倘不是父皇、殿下、诸位兄弟、臣子们调度粮草、出谋划策,江南平定,怕也没有这般容易。”
五皇子与太子客套一番,再同兄弟们说了几句话,原本大家还有些嫉妒五皇子这排场,可见着五皇子本人也就不这般想了,连素来爱挑剔五皇子的大皇子都说,“五弟瘦了。”只听说老五在江南刮地三尺,刮的江南富户叫苦不迭,原想不定个啥滋润样儿呢。结果,又黑又瘦,大皇子暗想,难不成刮地皮也是个体力活不成。
四皇子道,“战事辛苦,虽不需五弟亲临战事,该操的心哪样能少呢?”
三皇子亦道,“自来劳心更甚于劳力。五弟回来,可得好生歇一歇。”
六皇子七皇子也均表达了对五哥的关心。
大皇子得意的一瞥太子,小心眼儿了吧,老五黑瘦成这样也不说问一句,就知说那些套话,惯会来虚头的。大皇子觉着,自己此次发挥比太子好。太子给大皇子瞧得一堵心,只作未见,与五皇子笑道,“光顾着咱们说着,侄儿们也来了。”
五皇子早见到在后头排队的自家儿子们了,见不到也不容易,三郎朝他做了好几个鬼脸,生怕五皇子注意不着他们。五皇子见着儿子们很是欢喜,招呼他们到跟前,见儿子们一个个昂首挺胸的倍精神,心下就欢喜,拍肩摸头,直说,“怎么都长这么大啦!唉呀,先时大郎才到我下巴,这会儿跟我差不离了!二郎胖了,三郎还是竹竿样,四郎五郎也大了,六郎怎么没跟你母妃他们在宫里等着呀。”这么大冷的天儿,虽然儿子们都穿了大氅,五皇子也有些心疼啦。
六郎道,“儿子已经长大了,能跟哥哥们出来了。”再说,女人们才会去后宫等呢。
三郎嘴快,“他非要来,不叫他来不乐意。”
五皇子一笑,摸摸六郎的头,这个小儿子,先时因其母凌霄的关系,五皇子不怎么待见六郎,不过,六郎却是跟着谢莫如一个院住的,也就是跟五皇子一个院住,见得多了,也就待见起来了。尤其好几年没见,走前还软乎乎的小儿子,今也抽条长成小小少年了。让五皇子不得不感慨一声,时光如流水啊。为人父的心,也只有为人父方能知晓了。见到大儿子小儿子这么活蹦乱跳的,五皇子就觉着,在江南没白忙啊。他在江南拼死拼活的忙,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过上太平日子么。
见过儿子们,又说了一回话,五皇子又与内阁苏相等打地招呼,言说诸位老大人来迎他,他心下很是不安。苏相笑道,“今天下靖平,全赖殿下与诸将士前线作战之功,臣等非但是来迎接殿下与诸位将军,有诸位,百姓方得享太平,山河方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