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书却因谢莫如的安排有些思量,谢尚书与其属下随从都住进了藩王府,谢莫忧也单独安排了院子,但只是一处二进小院,不远也不近,很符合谢莫忧的身份——臣属女眷的身份,而不是藩王妃妹妹的身份。
谢尚书担心谢莫如知道谢莫忧做的那些不妥事,哎,谢尚书知道这事也生气,但谢莫忧肯认错,亲孙女,谢尚书总希望能再给谢莫忧一次机会。
谢芝同祖父说了在藩王府当差的事,又道,“今年又是秋闱之年,大姐姐说让我好好准备,今年就在闽地秋闱。”
谢尚书一时没想到这个,有些诧异,“在闽地秋闱?”
“是啊,在这儿当差,可以把户籍做个迁移,在闽地秋闱。”谢芝道,“大姐姐说,让阿云和阿远哥也跟着下场试试。”
谢远这一地县令,完全是关系户啊。
户籍迁移另改地方科举的手段,谢尚书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因谢芝在闽地当差,他未想此事。此时听谢芝说了,谢尚书对谢莫如有些拿不准的老心多了几分欣慰,道,“倒也没有在职官员不能科举的规定。”且闽地秋闱的竞争力相对帝都要小的多,谢尚书越想越觉着合适,道,“你大姐姐心里想着你们的前程呢,好好温书,也要注意身子。不论做什么,有个好身板儿都事半功倍。”
谢芝笑应了声是。做谢莫如的弟弟,哪怕是庶弟,也很容易同嫡姐建立起感情,什么事都给你想着,这样的姐姐,哪怕不是一母所出,也不会远了。
说一回秋闱之事,谢尚书提起家事,问,“上次戚家带了那位姨奶奶过来,你大姐姐没说什么?”
说到一母同胞的姐姐,谢芝脸上也没了笑意,谢芝轻声道,“大姐姐什么都没说,过节赏赐,也有那姨奶奶一份。我想着,大姐姐不说也好,如今二姐姐来了,要依孙儿的意思,还是让二姐姐在闽安多住几日,也好生同大姐姐说说话。咱们都是姓谢的,比起他人总该更亲近。”要说谢芝对宁家没感情,那也不是,但谢芝自小未与宁家多来往过,感情也委实有限。且他是长孙,受的是长孙教育,在谢芝心里,比起没怎么来往的外家,肯定是谢莫如更亲近的。尤其他二姐就因着同宁家女眷在一起出的这事,谢芝心内对宁家颇有些不满。要真拿着他二姐当亲的,怎会让他二姐犯此不妥之错!
谢尚书感叹,“你二姐有你一半的明白,也不叫人这样操心了。”谢莫忧办的这事儿,不要说戚家气个好歹,谢家知道后也深觉没脸。但也不能放着谢莫忧不管,只望她学个乖吧。
谢芝对他二姐也是与祖父一样的期望,安生过日子就好。谢芝又问,“父亲的差使还好么?”去岁户部反腐,说来这事儿还是五皇子挑起来的,谢松正是户部侍郎,正吃挂落。
说到长子的差使,谢尚书真是得念佛,道,“你爹在户部,东宫也不大信任他,没让他做过要紧差使。他是因祸得福,去岁降三级留用,今年也升回来了。”
“那就好。”谢芝庆幸不已,又同祖父打听,“王爷要建海港,户部预算要七百多万银子,如何要这么多?”
哪怕谢芝不说建海港之事,谢尚书也打算问一问呢,听谢芝这样说,谢尚书道,“每年往闽地拨多少钱的军备粮草,哪里还有钱给你们建海港。不要说七百万,就是七十万银子,也宁可先叫你们靖匪呢。大皇子都能遇着悍匪,闽地不太平,朝廷很难应下建海港之事。”
祖孙俩互相交流了不少信息,另一边谢莫忧也在与谢芝之妻吴氏说话。
谢莫忧有些疲倦与憔悴,吴氏只管捡着有趣的话题与谢莫忧说,谢莫忧的日子不大好过,自婆家到娘家,受了不少教导。
傍晚正式赴宴前,少不得重新梳妆,掩去眼角眉梢的不如意。谢莫如带着孩子们与谢莫忧吴氏同座,五皇子与谢尚书谢芝另外备了席面共饮。宴会有些乏列可陈,谢莫如保持着王妃的雍容、长姐的亲切还有嫡母的温和,倒是男席上,很有几道谢尚书和谢芝喜欢吃的菜,五皇子指着一道梅子鸭道,“王妃说您在家就爱这口,阿芝偏爱鱼虾,尝尝我这里厨子的手艺。”
谢尚书一脸笑呵呵的温煦样,“我这些孙子孙女们,王妃最贴心。”谢尚书又给一道梅子鸭安了心,及至宴会结束,谢尚书也得感慨,谢莫如为人行事,真是叫人挑不出半分不是。
待得有空闲,谢尚书还是同谢莫如见了一面,先说了些家事,谢兰今年冬成亲,腊月的吉日。谢莫如笑,“一转眼,弟弟们都大了。”又问是哪家的姑娘,得知是北昌侯于家千金后,谢莫如问,“是嫡女还是庶女?”
谢尚书道,“北昌侯夫人只有一子,这位是庶出,你祖母瞧过,也是极知礼的孩子。”
谢莫如便没再多问。
叙完家事,谢尚书方说到建海港之事,谢尚书道,“一时再难成的。”
谢莫如笑,不以为意,“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有做成的一日。”
谢尚书还是想劝谢莫如缓一缓,“我看陛下的意思,还要王爷先靖平闽地。”
谢莫如笑而不语。
谢尚书沉默半晌,问,“为什么非要建海港?只为分薄靖江海贸之利?你素来不将银钱小事放在眼中的。”绝不是为了海贸之利,这个孙女从来不是个短浅的人。
“为什么?”重复了一遍祖父的问题,谢莫如的声音不高不低,“就藩前我曾与祖父说过,给我五年的时间我就可遏制靖江王,七八年内,我必能靖平吴地。”
谢莫如望向谢尚书,淡淡道,“事实会证明一切。”
谢莫如脸庞淡然,双目坚定,谢尚书第一次觉着,谢莫如是认真的。她是认真要达成此目标,谢莫如有目标可怕,可怕的是,她靖平吴地,她靖平吴地的目的是什么?
她要辅佐闽王建此不世之功,是要做什么?
茶色纱袖下的手指无意识的捻了捻腰间羊脂玉佩的穗子,谢尚书望入谢莫如那双淡定无波的眼睛,似是看到将来命中注定的风起云涌。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2章 臣心之三
谢尚书即便关心闽地的事,也还有自己的差使要做。
他是五皇子的太丈人,虽然有些墙头草的属性,一向与五皇子关系也不错。五皇子自然命手下人配合刑部的调查。
谢莫如这里也要见一见谢莫忧,谢莫忧很有些愧色,私下还与谢莫如认了不是,毕竟她办的那事儿与礼法不合。谢莫如是嫡姐,她是庶妹,谢莫忧再怎么亲近生母家族,在礼法上,她认的得是嫡母家族。
谢莫如其实没大在意这事,当初在谢家时,谢莫如都不大在意谢莫忧,何况如今。谢莫如道,“凡事你自己想想清楚吧。你也成家了,你要认哪个,与我关系不大。宁家那里,与你原是血亲,只是你行事,多想想夫族、母族,你觉着宁祭酒做了东宫詹事,以后必是发达的。那当初何不走一走宁祭酒的关系,让你相公留在帝都,也省得你这大老远的过来。”
“大姐姐,我实不是有心的。再者,宁家,宁家,我并不是想着宁家在发达有什么盘算……大姐姐,我知道错了。”谢莫忧说着眼圈儿一红,低下头哽咽起来。
这话,谢莫如是不信的。当然,谢莫忧也就是寻常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水准,要说东宫站队什么的,估计她开始也想不出来,但宁家人难道不会有意无意的暗示谢莫忧。谢莫忧不傻不笨,便是最初没这个想头,给宁家人这么暗示几遭,也得有了这想头。只是,这与谢莫如不相关,戚家很明显是站在闽地这边儿的,至于谢莫忧,本身不具备站队的素质,就是想站队,谢莫忧也没站队的本事。既不能影响夫家也不能影响婆家,当然,戚家得考虑谢莫忧的立场,所以才会同意谢尚书把谢莫忧送到闽地来吧,省得谢莫忧在帝都犯下更大的错处。
谢莫如不爱看人哭天抹泪的样子,索性道,“这么大远道的过来,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要说谢莫忧,说她笨吧,那也有些冤枉她,起码,谢莫忧就知道,她这都来闽地了,要不能跟谢莫如搞好关系,以后她在闽地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谢莫如端茶送客,谢莫忧也不走,还哭将起来,与谢莫如说了实话,“开始同宁家,就是寻常往来。是燕姑姑一直同我说,东宫詹事是如何好如何好的官儿,东宫近臣之类的话,我初时也听不大懂。后来祭酒把家里的孙女送到东宫为妃,燕姑姑总是与我说这儿说那儿,我也怕得罪了宁家,以后给家里招来不是。所以,晋宁侯丧仪上她们那样说,我就没说话。”
谢莫如听这话都笑了,问她,“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你怕她做甚!你娘家是尚书府,夫家是国公府,嫁的还是嫡出子弟,你有什么好怕的?”
谢莫忧抬起哭的湿漉漉的眼睛,“我这不是怕以后祭酒发达了,想着我拂过燕姑姑的面子,寻我的不是么。”
“论血亲,那是你亲外祖家,你还担心这个?”谢莫如深觉不可思议,点破谢莫忧的心思,“你呀,你是恨不能八面讨好。”一句话说的谢莫忧胀红了脸。
谢莫如道,“自从你成亲,与宁家近了,去我那里的时候便少。你也知道我与宁家不睦,同承恩公府更是只有嫌隙的,你也不愿意来闽地,不然哪里会年初生病呢?你自己想清楚是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吧,别觉着你在晋宁侯府是得罪了我,你也得罪不着我,这件事,我不会计较。但你最好有个明白心,这世上,不是没有八面讨好的人,呐,祖父就有这种本领,但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也没祖父这样的本事。你想想明白吧。”
这些日子以来,谢莫忧显然是想的很明白了,她道,“出嫁从夫,我总是与相公一条心的。”
谢莫如让人备了清水,谢莫忧去洗了回脸,重匀了脂粉,谢莫如才令她去了。
谢莫忧总算有了些底气。
她这些日子,真是婆家夫家各种不好过,也受足了祖母的教导。谢莫忧虽然有些私心,到底是按大户人家少奶奶的规格教导出来的,婆家给丈夫弄了个姨奶奶,谢莫忧就啥宁家的也不想了。如今她也明白了,婆家这是要跟着闽王一系的,她同大姐姐搞好关系,婆家就能高兴的。她总不能因着一个宁家就与婆家反止、夫妻生隙,这点儿抉择,谢莫忧还是有的。
谢莫忧想到谢莫如说她的话,仍是禁不住脸上火辣辣的一烫,她的确是存了借宁家亲近东宫之心,毕竟谢莫如纵使是藩王妃也是要就藩的,又不能在帝都辈子。可谁晓得婆家另有主意。谢莫忧毕竟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就像她说的,出嫁从夫,她总要跟丈夫一道的。如今,她来都来了,厚着脸皮道歉赔不是,也不算啥。
谢莫忧回了自己的小院,用过午饭略歇了歇,下午又去找弟妹吴氏沟通感情,打听一下闽地的官宦女眷平日都有什么活动,她以后也要进入闽地女眷圈子的。
吴氏心说,以往看二大姑子就不像个糊涂人,如今看也不糊涂啊,怎么就办出那等糊涂事呢。心里这样想着,吴氏同谢莫忧说了说她在闽地的事,吴氏唇角噙着一抹笑,“寻常事务也不是很多,除了大爷这里的交际,就是跟着大姐姐做些善事。近来,咱们闽地战事不断,多少孤儿无家可归,王爷心有不忍,令人收拾了别院,准备教养这些孤儿呢。这样的事,咱们就是做女眷的也该出一分力的。”
谢莫忧问,“这是要捐银米么?”不论娘家婆家都是大户,凡大户人家,捐银米的事并不稀奇。
吴氏笑,“怎么着都行,咱们闽地这里有大姐姐牵头组织的夫人会,有时,一人之力到底微薄,大家凑在一起就能做些大事。前头府学的藏,就是咱们一道捐建的,外头铭石以记,上头还都有咱们的名儿呢。”说到这个,吴氏觉着颇为荣耀。她们这样的身份,不会再将银钱小事放在眼里,名声上却是极看重的。吴氏道,“眼瞅着就是稻米成熟的季节了,我们商量了,买些去岁的陈米,给孩子们吃喝。”
谢莫忧忙道,“也算我一份才好。”
都是一家人,谢莫忧又是嫡亲的二大姑子,想到丈夫对这个姐姐的担心,吴氏再怎么觉着谢莫忧犯糊涂,能援手还是要援手的,吴氏笑问,“二姐姐是要捐银子,还是要捐大米?”
谢莫忧刚来,她也不晓得要去哪儿买米,谢莫忧道,“还是银子吧,不知要捐多少好?”
吴氏笑,“这个不拘多少,我的话,一季捐一百两。唐总督夫人,一季二百两。”
谢莫忧想了想,道,“我就同弟妹一样吧。”谢莫忧也明白,她再怎么也不好越过总督夫人的,何况闽地也颇有高官。
“成,那明儿咱们跟大姐姐说一声。”吴氏笑,“大姐姐常说呢,她在这里也想念娘家人,二姐姐来了,咱们就愈发热闹了。”
谢莫忧笑,“是啊。”
那边谢莫忧同吴氏说着话,谢莫如正在召见苏巡抚,苏巡抚是给谢莫如送地契来的,说来委实惭愧,沿海那些百姓,原本因前岁战事迁至内陆,后战事结束,有一些在内陆开荒的,因朝廷给的开荒优惠,便留在了内陆地区。有一些不愿意离了故乡的,待战事结束重回了沿海。只是这一二年,战事不断,最苦的就是沿海百姓了,这时候,朝廷又组织内迁,大部分就愿意了。可这内迁,得有银子哪,除了给开荒安家的地方,也得有安置的银两。苏巡抚这里委实紧巴,拿不出这笔钱,谢莫如见五皇子犯难,就说了,她可以把内迁百姓的宅子买下来,一村迁就买一村的宅子,一镇迁就买一镇的宅子,按市价,绝不令百姓吃亏。
饶是苏巡抚,也得说谢王妃是个大好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