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笑嗔丈夫一眼,“你听我说,我是想着,海战明明打不过人家,这会儿就别海战了。咱们把闽地守得严严实实,铁桶一般,还怕没人着急么。”
五皇子刚要说,那这样还征什么兵啊,闽地本身兵也不少……不过,这话只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就咽回去了。未就藩时,四皇子与五皇子抱怨,说朝廷将藩王的八千亲卫减为五千,五皇子还劝四皇子呢,五千八千差不多啥的,体谅朝廷啥的。但尼玛就藩后才知道,不要说五千亲卫,就是八千也不够使啊!就像闽地,永定侯说海民与海匪勾结,当然,这话永定侯没在外说,是私下同五皇子说的,五皇子心里还是信的。自来坏事,多是内里先坏。海民就这样了,那驻沿海的将军呢?驻地的官员呢?
五皇子不是怀疑将军不忠,但他也不信自己振臂一呼,这些将军们就会忠于自己。五皇子从不天真,忠诚,不是这样容易的事,也不是这样简单的事。五皇子现在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亲卫军了,藩王府不是在帝都的王府,想一想,二百亩地的藩王府,五千亲卫都不一定够用!
所以,他媳妇说征陆军的时候,五皇子没有一口回绝,他先是沉下心来思考了一段时间,最终道,“你说的有理,倒提醒了我。现在一时不能海战,先征了兵来,在陆上训练也是好的,总不好这样白白的耽搁功夫。”
五皇子对于征兵的将军也有自己考量,道,“如今闽地各将领,都有自己驻地职守,他们怕是没空参与新军训练。永定侯手下也只剩李将军和王将军,再招募的新军,怕是将领不够。只是朝廷承平日久,朝中一时选不出出众武将,我这些年在礼部当差,当的是文职管的是文事,兵部的事知道的就少了。咱们就藩前我想了许久,着实没有太合适的将领。我想过了,咱们带来的人不少,要是有愿意训练新兵的,如当初大凤王朝取武进士一般,先行武试考过,虽这法子不一定就是最好,但希望能择出几人。”
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谢莫如道,“这法子也不错,殿下是想自咱们带来的人里选人。”
“都要给机会,闽地当地习武子弟,只要来历清白,都可。”五皇子封的是闽王,这个时候不能太偏心,一碗水端不平,闽地士绅怕是不满的,五皇子道,“还是要永定侯做个总揽的。”蓦兵还要安永定侯之心。
谢莫如道,“我觉着,这事还是慎重,咱们带来的人,哪怕是东宫给的人,纵使无能些,忠心是有的。军队非小事,忠心第一。殿下要是担心士绅不满,不如先给他们些甜头。”
“怎么给?”五皇子连外人都能虚心请教,自己妻子能干,他是尽知的,故而常听取妻子的意见。
谢莫如道,“殿下亲身延请来的江北岭的门徒们,不如办一所官学,教导士绅子弟。”
五皇子并不笨,他接了谢莫如的话道,“非但闽安城的士绅子弟可以来就读,外地士绅之子也可来就读。”
“对!”
这斩钉截铁一个字,落在五皇子心里就定了五皇子的心神,五皇子赞道,“你这主意好。”
谢莫如笑,“那我就再给殿下提个醒。”
“只管说就是。”
“此次征兵不同以往,自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征兵大将军一职,当由殿下亲自兼任!”
五皇子震惊的险站起身,谢莫如一手按住他的肩头,沉声道,“殿下听我说,永定侯败的太惨了,他虽爵高,但此时难安众人之心,威望已不足。唐总督,总理一省军务尚且忙不过来,若陛下属意唐总督为练兵人选,当初就不会派下永定侯!苏巡抚是个好官,但他一向只理民政,军务上怕是尚不及唐总督,何况,唐总督尚不是合适人选,苏巡抚更不能胜任大将军一职!我提议殿下兼任,有我的私心,也有我的公心,私心上讲,殿下从未管理过军务,趁此机会当学起来才是!公心上说,殿下的身份,地位,威望,没有人比你更合适!殿下也不要以为这是与永定侯争权,永定侯知道大将军一职是何滋味,胜,当荣,败,当辱!这幅担子,不好挑,所以,我希望殿下来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7章 恩威并施之一
谢莫如一向正大光明,将自己的私心公义说出来,征兵即将面对的难事,这不只是争权夺利的事,事实上大败刚歇,还有何权可争。
谢莫如轻声道,“兵败势颓,此等危局,殿下自当力挽狂澜。”
五皇子就这么给他媳妇说服了,事实上,他经常给他媳妇说服,主要是,他媳妇心胸宽阔,眼光深远。所以,被媳妇给说服,五皇子还是很服气的。
其实,五皇子自己也明白,要想当实权藩王,要将整个封地掌控于手,他不得不有些私心的。
五皇子正经藩王,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班子。
譬如,两位长史,张长史管着藩王府属官配置的事,相当于吏部的差使。薛长史是礼部出身,这会儿就继续管着文教这一摊子事。按理,薛长史的差使与州府文学政有些重复,不过也不大一样,一则薛长史一把年纪,争胜之心已经淡了,跟着五皇子就藩,就知道他放弃了朝中晋升的可能性,与五皇子一道,是基于一种知遇之恩。再者,学政主要管的还是闽地的科举事。而薛长史这里,五皇子与他商议开官学的事,再有,五皇子请来的那些北岭先生的门徒,也得薛长史看着安置,时不时交流一下心情啥的,不要让大儒们憋屈了啥的。所以,薛长史与文学政这里暂时不存在冲突。李九江做了郎中令,帮五皇子管着这些亲卫的军用供给。柳扶风是治书,管的是钱粮之事。余者如谢芝等人,都是在这几人手下打杂。
当然,大家还得兼任五皇子的幕僚。
五皇子先把海民回迁的事定了,这事直接定了责任人,明春是柳扶风的差使,让柳扶风去与苏巡抚商量着办。然后方说到征兵一事,张长史先说,“殿下想要征兵,还是得先请示陛下,方合规矩。”
五皇子道,“这是自然,只是咱们得先有个预计,本王这里方好具折以奏。”
张长史先时就是帝都藩王府长史的材料,而且,他要本事大,早谋到太子那里做长史了。张长史被分配到五皇子府,对其本身能力就是一种说明了。张长史管个皇子府的事儿,帮着写写奏章啥的倒是足够了,其他,先时五皇子自分府到分封这几年重要政治决策,均出身谢莫如之手,张长史跟着五皇子打打杂,大事没怎么经过。五皇子一说征兵,他腹中既无成竹,也没计划。不过,张长史也有一种小狡猾,他索性不开口,先听别人说。
薛长史一向文职,建个官学他拿手,征兵就不成了。
于是,柳扶风先说,这并不是柳扶风抢李九江的风头,事实上,越是自矜身份的人,越是最后开口的。柳扶风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尚未进腊月,就着了貂裘,手里还捧着手炉,他语调清晰,道,“海军十不存一,殿下自当征兵以补余额。此事,臣闲时想过一二。殿下要征兵,难者有三:其一,闽地已征过一回了,大败之后,民心惊惶,要是挨家派丁,容易些,却也容易惹出民怨。若是自由征兵,怕是难征。其二,此时青黄不接,闽地财政,朝廷户部怕是挪不出多少银子了,所以,殿下最好不要一次性补全兵源,可分批征兵,先征五千,慢慢练着,后次再征。其三,先时海军折损,损的不只是兵,还有将领。我们皆理文事,殿下手中,将领不足。”
五皇子心说,当初柳扶风劝他□□的人,怎么说到征兵也这么头头是道啊。殊不知人家柳扶风虽不鼓励战事,眼下也能瞧出五皇子手里的亲卫是不够使的。至于闽地当地的兵,各司其职,总不能拉来一支做五皇子亲卫吧。想到这个,柳扶风就心下抱怨,每个藩王只给五千亲卫,还要守土卫国,五千人够干什么,朝廷这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柳扶风说完,李九江道,“扶风所言有理,还有一事,以永定侯的名望来征兵,怕是兵士难征,还请以殿下名望来征兵。”
五皇子连忙推辞,“这如何使得,永定侯是父皇钦定的新军大将。”
其实这就是个套了,这事儿,谢莫如与五皇子刚达成一致。只是,有些事,哪怕夫妻俩商议好了,也不能由五皇子首提。五皇子身为一地藩王,不能直接说,我来做征兵大将军啥的,这也忒不谦虚啦,不符合儒家审美。事是这个事,但事不能这样办。就是李九江这里,五皇子也没露面,是谢莫如交待江行云去委婉的提了提。故而,李九江就做了个托。
此事,五皇子心知肚明。
李九江是托,自然更是心知肚明的。
柳扶风几人则是真不晓得的,柳扶风听李九江之言,禁不住看李九江一眼,心道,我还是略差了一线,怎么竟疏忽了这等大事!
先时既疏忽了,此时便不能疏忽,柳扶风立刻道,“李大人所言极是,永定侯虽是陛下钦定大将,殿下则是主管闽地军政藩王,何况,永定侯毕竟则经战败之事,再以永定侯之名征兵,怕是百姓不安。殿□□恤百姓,忠心朝廷,不必介意此等小节。就是永定侯,亦是心胸宽阔之人,定能明白闽地眼下难处。”
张长史心说,这小子的话可真毒,永定侯要是不乐意,就成心胸狭隘了。当然,张长史也是愿意看到自家殿下掌兵权的,他道,“殿下如此,也是成全永定侯。”这个时节,永定侯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薛长史是五皇子的老部下了,跟着五皇子混的,没有不盼着五皇子好的,亦道,“臣附议。”
此事就能看出下属心齐不齐了。
既然大家都是一个心,接着就要讨论具体征兵的事了。甭以为征兵容易,那是偌大开销,柳扶风早就去苏巡抚那里打听过闽地的财政,紧巴,真紧巴。征兵就得用钱,哪怕五千兵士,每日吃喝,每月饷银,每人衣甲兵器,从头到脚,都是钱。
还有,五皇子还要收拢人心建官学。
五皇子道,“官学不必担心,本王自私库出银子。还有,建藩王府,原本总督府是预备了十万银子,这银子已经提出来了,能省下五万。虽是杯水车薪,能省一些是一些。”
五皇子真不是奢糜之人,他过日子也没什么不良的烧钱嗜好,建王府都这般节俭,属官们听了都觉着心酸。但穷是真的穷啊,杯水车薪这话真不是假的,五万银子,怕是征兵给各户的补偿都不够。
柳扶风杀气腾腾,“银子的事,暂搁下,实在无法,臣也有法子。咱们先把征兵的条例拟出来,殿下具折,将补足兵源的事年前办下来。开年征兵,臣保管误不了殿下的事。”
五皇子见柳扶风没有血色的唇抿成一条线,面容冷酷,就没再问他有什么法子,想着还是私下商议的好。既然柳扶风应下银钱的事,诸人就商量起征兵的具体条例。
商量这具体条例,就得请永定侯、唐总督、苏巡抚等过来一并商量了。
征兵什么的,永定侯没意见,就是被夺了大将军的名头,永定侯也没意见。在永定侯看来,这名头给了五皇子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不给五皇子,以后论功论败,也都会牵连五皇子,既如此,还不如给五皇子。何况,五皇子又不懂领兵打仗之事,到时还是得他来。
永定侯在朝中多年,如何不懂这其间之事,还道,“此事,就是殿下不提,老臣也要面谏殿下的。王爷主理闽地军政,恕老臣直言,王爷毕竟刚就藩,于百姓于官员,王爷还是要多露面,让百姓知道王爷的宽仁,让官员明白王爷的仁政。如此百川入海,王爷也不负陛下期望。”
知道人家为什么能做侯爵了吧。
永定侯是征过兵的,所以对于如何征兵,如何分批征,要怎么个分批法。还有,如何遴选将领,开设武考的事,都颇有见解。大家纷纷觉着,五皇子想的武考的事是个绝好主意。
五皇子十分谦虚,道,“不过拾前人牙慧。”
唐总督道,“前人智慧,也不是人人都看得到的。就是看得到,也不是人人都有王爷公心。”起码说明五皇子不是任人唯亲的,正经大事会唯才是举。
诸人都自恃有些本事,不算吃白食,那么,身为臣属,自然愿意见到一位公正的主官。尤其永定侯,他家是武将出身,子弟都是习武的。来的那些子弟,永定侯现在不方便给安排军职,倒不如去考一考,还能让五皇子看到崔氏子弟的本领。若自家子弟考不过别人,永定侯也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倒省得他们将来战场送死。永定侯已看了出来,五皇子刚到闽地就已在考量征兵之事,将来必有战事。
征兵之事,因为有永定侯这个熟手,唐总督苏巡抚都是能臣,五皇子手下也无庸才,一天就商量的差不离,剩下的就是五皇子具折上奏了。五皇子写奏章,除了征兵的细则条陈,连带征兵的预算,都得写进去,细致至极。
这奏章写得了,自有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送往帝都。
征兵之事暂且对外保密,五皇子又问他媳妇咱家私库还有多少钱,以为好名声是容易赚来的么。除了得有智商,还得有银子。
谢莫如道,“这事儿啊,我料得殿下必为银子愁,咱们私库还有五十几万。”
五皇子吓一跳,“瞎,咋这么多钱?”一想就明白了,道,“你的私房也在里头了吧。”
“男子汉大丈夫,怎地这般啰嗦。”谢莫如拉他坐下,含笑道,“我要是哪天不凑手,要用你的私库,你还不叫我使了。再说,我也没打算给你白使,可得算利钱的。”
五皇子也就不矫情了,说了用私库银子建官学的事。
谢莫如还以为是一时征兵没钱呢,原来是建官学之事,谢莫如道,“这事儿啊,教殿下个巧宗,不必找地方建官学,咱们王府这么大,在王府的前殿里头随便拨几间屋子也够了,还显得体面。有这钱,不如修一修孔圣人的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