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不动声色,这个他早在永定侯的战报中知道的,他倒不是有意让永定侯难堪,但也没太顾忌永定侯的颜面,毕竟败了就是败了。唐总督道,“各守城兵马,加上闽地驻军,有五万人左右。”
唐总督又添了一句,道,“如今防守调度,多得侯爷相助。”他文官出身,并非亲贵系官员,但这时候能替永定侯说话,想来二人如今关系是不差的。
永定侯躬身跪地请罪道,“臣奉命练兵,不想一败涂地,留得此身,只想继续报效朝廷,将功赎罪。臣本武将,能有益于百姓,是臣的本分。”
五皇子道,“海军之事,本王已知,自来打仗,哪里有常胜将军呢。海匪时常骚扰闽境,本王亦深知,当初朝廷命侯爷练海军,用意就在于此。我不说宽慰侯爷的话了,想来那些话侯爷听得也多了,我只说一句,若觉侯爷无用,当初在父皇面前,我就不会力保侯爷。”五皇子还不大适应自己藩王的身份,说着说着就是我了。
永定侯沉声道,“臣必性命以报陛下与殿下大恩。”
五皇子伸手虚扶一把,唐总督见状忙扶起就定侯,待二人坐定,五皇子对唐总督亦道,“唐大人也是如此,只管安心当差,辅助本王将闽地治理好。先时的事,既已过去,就过去吧。想要弥补,后头把差使当好,还百姓一个安宁闽地就是将功补过了。”
二人感受到五皇子的善意,皆沉声应了。
五皇子这来得匆忙,估计闽地没空给他建王府,又问起自己的住所,唐总督道,“臣已将总督府腾出,殿下暂且将就。闻知殿下要来就藩,殿下府邸已在营建中。”
五皇子道,“按制建就好,切不可奢靡。”
接下来,五皇子就说了些帝都琐事,譬如筑大典,这是五皇子主持的,也是一件盛事,大家说些闲话,中间还在延平州住了一夜,第三日方到闽安州总督府。
总督府收拾的相当不错,初到闽地,五皇子带来的人不少,大家也累了,五皇子与唐总督、永定侯说了几句话,便令长史官相送,明日再过来一道议事。
谢莫如这里也要安排各院落,好在总督府不小,而她家的女眷也不太多,所以,侧妃们仍是每人一个院子,除了昕姐儿与六郎在正院的东西跨院安置,大郎几个仍是随自己母亲居住。难做安排的是男人们,女人无非是内院的事儿,谢莫如压得住场子,随手指派了住处,没人敢说个“不”字。男人们这里,因是身份不同,还有带着官职的,就要格外慎重。
谢莫如在车上就想好了,先留出两套最好的院子,这是不能动的,留给未来的藩王相傅的,接着就是张长史、薛长史,长史分左右,张长史是跟着五皇子的老人了,薛长史是五皇子从礼部挖来的。按资历,张长史为左长史,薛长史为右长史。长史之后是藩王中尉官,这位中尉官就是五皇子的五千亲卫将军,姓陈,是穆元帝安排的。另外,李九江做了郎中令,柳扶风为治书,另外还有典仪、郎中、太医等人,这些都是藩王府编制内的属官。
所以,甭看五皇子这里算是个冷灶,而且是来闽地收拾烂摊子的,不过,藩王该有的也都有了。而且,烧冷灶还有个好处,如李九江、柳扶风等,直接就有了官职,竟争力小,当然,两人本身的才学也是很不错的。
这是大大小小的属官安排,另外如谢芝谢云谢远,这是亲戚,就不好同属官们混住一起。再有崔家子弟,这是过来帮永定侯的,干脆给他们一套大院同住。另外,江北岭荐的几位大儒先生,也不能怠慢。
这一套安排下来,一个总督府都有些住不开,幸而唐总督虑在前头,连总督府旁边的几家宅子也清空了,这般才堪堪安排妥当。
好在谢莫如只管分派,各人安置自有章呈,她与五皇子梳洗后换了衣衫,谢莫如道,“闽地果然地气暖些,这会儿帝都的树叶子都要掉光了,闽地的树还是绿的。”
五皇子只觉着不大舒适,道,“阴冷阴冷的,又潮又湿。”
谢莫如拉过他右腕摸了摸,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五皇子的手腕一直没大好,刮风下雨的都会有影响。
五皇子道,“有些酸,倒也不碍事。”这几年他把左手练的,比右手都灵活。
谢莫如命紫藤取出虎骨泡的药酒,给五皇子揉了一回,还道,“怎么不早说。”
五皇子不是个娇气人,且一路事忙,哪里有个空闲的时候,他也没大在意,道,“没什么大碍。”
“不舒坦就应该说的,有大碍就晚了。”谢莫如嗔一句,一直揉到五皇子腕间发烫,方罢了手,道,“闽地潮湿,孩子们也得小心着些,咱们先用饭,用过饭叫来太医问一问,远道而来,我就担心孩子们水土不服。”
五皇子道,“刚来闽地,不好叫太医。”
谢莫如道,“这不是为了孩子么,再说,咱自家地盘自家太医,谁爱揣度谁揣度。”
五皇子便不再多说了。
一路过来,颇有些新奇吃食,不过,谢莫如素来细致,怕孩子们不适应,故而饭桌上顶多摆一两道新鲜东西,让孩子们慢慢适应。晚饭时,谢莫如尤其叮嘱紫藤一句,“这头一天到,虽不至于乱,到底有些忙的。厨下多看着些,各处的饭菜,必要热热时放保温的食盒里送去,万不能冷了。再与下头人说,这些天都劳累了,这月加一个月的月钱。”
紫藤领命去了。
一家子在一处用饭,二郎是个好吃的,又正是好问的年纪,遇着好吃的还问,“母亲,这叫什么,很好吃。”
谢莫如晚上多是食素的,二郎有问,她便夹了一筷子,见此物雪白如玉,吃起来鲜润异常,笑,“该是闽地的名菜西施舌吧。”
五皇子一家子用饭,因有两样新鲜菜色,故而主厨是在外厅侯着的,听到谢莫如此言,主厨就知自家王妃是极懂行的,躬身道,“娘娘明断,正是西施舌。”
二郎吓一跳,他已经开蒙,平日里听先生听谢莫如教导,也知道西施是个美女,一听是美人的舌头,顿时吓得不轻。谢莫如笑,“就是个名字,这该是海里的一种贝类烧的菜。我们来的巧,据说这种贝就是冬天最肥,过了正月就逐渐不见了。”
二郎这才放心继续吃了,五皇子瞧着儿子吃相好,心下亦是喜悦。他自幼在宫里长大,宫中规矩繁多不说,小时候同母妃一起住还好。待略大些分了自己的院子,给皇子的供奉自然是好的,也不会有人敢怠慢他,但饭菜送到时,总有些温凉不盏。是故,五皇子对自家孩子们的饭食就格外上心。
一家人用过饭,因二郎赞了这主厨的菜,谢莫如赏了主厨十两银子。
主厨恭恭敬敬的接赏告退。
谢莫如命人宣了太医过来,给五皇子看过手腕,又给孩子们都瞧了瞧,王府家的孩子们瞧太医不是什么新鲜事,三天一次平安脉,人人都要看,孩子们都乖乖给太医看了,太医姓程,也是胡子花白的年岁了,程太医笑道,“小殿下们小郡主都很好,殿下这里,闽地潮湿,会有些不适,臣也预备着,一会儿煮好汤药,殿下泡一泡,三日用一次虎骨酒。”
谢莫如认真听了,笑问,“程太医可用过饭了?”
程太医道,“臣已用过了,晚上用些滚汤滚水的,格外舒坦。”这一路行来,饭食再没有不衬心的,程太医时常出入宫闱,也知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且他人老经事,纵使对谢莫如不大了解,也知五皇子府在事务安排上不同寻常,必有能人主持。
谢莫如道,“闽地潮湿,要觉天冷,晚上让丫环备几个汤婆子。薛长史有了年岁,柳治书身子骨不大结实,就劳你绕道过去也一并给瞧瞧,用什么药,只管去药库那里取,倘是有什么药没有,只管过来同我说。”
程太医应一声是,想着王妃真是个周全人哪。
程太医躬身退下,五皇子道,“还是你想的周全。”
谢莫如笑,“这些琐事,原是我分内的,殿下腕上用过药,再去找他们商议事情吧。”明日要正式接见藩地各州府官员,今天当然要跟属官们碰个头儿。甭以为藩王这差使好干,你纵使帝都来的强龙,当地的地头蛇也得掂一掂你的份量。
当然,自来官员不得在祖籍为官,这是官场明例,所以,总督、巡抚、知府等,都是外任,算不上地头蛇。但,如果这样就以为他们与藩王一条心,那就是发梦了。
便是谢莫如,也得准备接见各官属女眷了。
所以,自己人这里的心,当然更得拢齐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莫如这种才算贤内助吧~
☆、第174章 宴饮
五皇子第二日正式见地方官,文官以苏巡抚为首,苏巡抚之下是周按察使、接着是闽地的六位知府,再有文学政等人。武官以唐总督为首,永定侯次之,接下来是昭武将军、安远将军、广威将军,这三位是闽地驻军的将领,广威将军之下是海军的一位李将军,一位王将军,这两人品阶也不低,均是正四品,只是现在海军存者不至三千,有将无兵,将也有些憔悴。
五皇子先宣读了穆元帝的圣旨,穆元帝对海军之败非常生气,基本上除了昭武将军守城有功外,诸多官员都受到训斥,另外就是朝廷对于闽地军政听五皇子吩咐的事了。
大家听了圣旨,起身入座后不免再说几句请罪的话,但唐总督与永定侯还是很稳的住的,主要是五皇子早给了他们准话。
五皇子也表示了自己对于海匪的愤慨,五皇子沉声道,“本王早晚要将海匪涤荡一空,还海境清宁。”
唐总督道,“殿下英明,臣亦做此想。只是将要入冬,此时并非战时,再者,兵者,定要慎重方好。”唐总督是不主张再出战的。
永定侯没说话,苏巡抚道,“守境无忧,但要海战,天时地利皆不及海匪,殿下慎重方好。”
周按察使是文官,他道,“兵事臣不大懂,只怕擅自说话误了殿下。”对战事不做评论,不过,周按察使也有话说,“先时为抗海匪,沿岸百姓都往境内迁移,如今不打仗了,这些百姓如何安置,还请殿下明示。”
五皇子问,“这事怎么说?”
永定侯道,“当初也是为了海境百姓的安危,方令百姓内迁。如今海线虽不打仗了,但海匪未靖,随时都可能再上岸抢掠,为保百姓安然,臣以为当在境内安置百姓,不令百姓再回到危机四伏的海岸居住。”
周按察使道,“那些海民,平日都是依靠大海为生,乍然迁至境内,以何为生计?”
永定侯道,“朝廷可赐予田地耕种。”
周按察使叹,“侯爷未去过海民安置处,那些海民,无时不盼着回家呢。何况,闽地多山地,少平原,哪里还有地方安置海民。”
永定侯仍是铁着一张脸,“一日海匪未靖,一日不可令海民涉险。”
周按察使气道,”侯爷若有本事,当靖平海域,而不是因惧于海匪,而令百姓离乡!难道人怕被噎死,就不吃饭了吗?”
永定侯冷着脸不说话。
唐总督道,“二位都消消气,殿下刚来,你们就这样吵个没完。都是为了百姓着想,咱们再商议就是。”
周按察使正在气头上,总督的面子也顾不得了,怒道,“商议商议,天天商议,诸位大人倒是拿出个主意来!给百姓一个安身立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