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过了个比较低气压的龙抬头,这天是魏国夫人的祭日,自从魏国夫人过身,宫里龙抬头这日都颇为低沉。五皇子府也是一样,唉,岳母的祭日偏是个节日,五皇子很体贴的陪媳妇吃了一天素,若不是赶个节下,五皇子都要陪媳妇去庙里给岳母做个祭礼什么的了。
谢莫如并不重祭礼,她说,“我心里记着母亲就是了。”倒是五皇子休沐时,俩人去郊外别院逛了一日,看看山水,吃了回谢莫如介绍的味道不错的野菜,四皇子回府时犹道,“那个叫荠菜的包馄饨委实不错。”还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个?”他媳妇可不是小家碧玉,正经大家闺秀,只是据五皇子孙解,凡大家闺秀,不要说认识野菜,便是认识稻谷的都不多,当然,五皇子说的是长在田里的稻谷。
谢莫如笑,“我家里园子春天也有些野菜冒头,以往都收拾园子的婆子拔了去,有一回张嬷嬷瞧见,说是能吃,叫厨下做了一回,我尝了,果然是不错的。就记得春时吃一回,春天这些菜刚冒头儿,吃起来格外鲜嫩清口。”
五皇子深以为然。
为了巴结他皇爹,五皇子就把自己从庄子上带回来的清甜的泉水以及泉水里的几尾小鱼一并送给他皇爹,还告诉做法儿,“这叫桃花鱼,得现烹才好吃。直接杀了,入泉水里煮汤,汤鲜的了不得。”
穆元帝问他,“春闱准备的如何了?”昨儿找人,五皇子不在城中,方知是出城游玩了。穆元帝觉着,他五儿子的日子过得忒悠闲了。
准备春闱是礼部的差使。五皇子连忙正色作答,贡院里房屋考间都检查过了,有漏雨漏风的全都检修了,考生答题的白纸已经准备好了,另外就是看他皇爹的意思到时拨哪里的兵马驻守贡院来做安保措施,还有点考官出题的事,自然都是他皇爹的工作。
五皇子说的井井有条,穆元帝方龙脸稍缓,道一句,“多在差使上用心。”
五皇子正色应了,继续介绍他带进宫的东西,道,“除了鱼,还有一筐荠菜,这菜是野菜的一种,儿子尝过了,味儿也不错,就给父皇带了些来,也是新鲜着吃好吃,用开水一烫,点上油盐凉拌不错。或者和了肉剁馅儿包馄饨也好。”
穆元帝点头,算是收下儿子的东西,道,“看来去郊外玩儿的不错。”
五皇子道,“如今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郊外春光正好,时时能见农人在田间忙碌,也有乳燕还巢,柳飞莺啼,父皇每日操劳国家大事,也需保重龙体才好。”
穆元帝终于开了脸,“可见是长进了,知道关心朕了。”
“儿臣一直关心父皇,就是,就是不擅表达。”五皇子不惯对他皇爹说这些肉麻话,有些窘的搔搔头。
穆元帝又是一乐,“行啦,礼部正忙的时候,去当差吧。”
五皇子走前又是一叮嘱,“父皇别忘了吃儿子送的东西,味儿特好。”此方退下了。想着总算把他皇爹哄乐,可是巴结成功了。
五皇子一共给他皇爹献了四样东西,一样河虾一样桃花鱼一样荠菜一样桑椹,他皇爹吃着倒能入口,但其实最喜欢他这几样孝敬的人不是他皇爹,而是胡太后。穆元帝生来就是太\祖皇帝的老来独生子,坐拥江山的人,平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呢。胡太后却是个苦出身,鱼啊虾的胡太后不大理会,倒是荠菜与桑椹,胡太后很是喜欢,还说到自己旧日时光,“年年春天吃这个,尤其这桑椹,就是一吃一嘴乌黑,其实可甜了。桑椹泡酒也好。”又命宫人去制桑椹酒,知道东西是五皇子献的,胡太后还道,“小五越发懂事了啊。”前头请立太子的事儿就办得好,如今还会给她老太太淘弄吃的了,可见真是好孩子。一高兴,还命宫中内侍出宫赏了五皇子许多东西,在宫里破天荒的赞了苏妃一回,说苏妃“教子有方”。
大皇子知道这事儿后在私下骂五皇子奸诈,同崔氏道,“奸哪,真奸哪。礼部尚书为春闱都忙的脚打后脑勺了,老五还有空带媳妇游山玩水,那天父皇宣他他都不在城里。明明是耽于玩乐,弄几条破鱼几缸破水几筐破菜来糊弄父皇。那都是些什么破烂货,野地里生得野菜,平日里人都不吃,都是喂牛的。也得穷人家的牛才吃那个,等闲富户的牛都吃,他去献给父皇。父皇还说什么,老五知道庄稼之辛,啊呸!”皇祖母也是个眼瞎的。
崔氏道,“殿下有什么可恼的,各人有各人的心意,想是五殿下自己吃过尝着好才往上献的。五殿下自己也吃的,父皇定也尝过了,您可别再说什么牛不稀罕吃的话了。我听说皇祖母颇爱吃五皇子献上的东西。”
大皇子道,“这不是糊弄父皇么。”
崔氏只得无语了。听了丈夫的一番醋话,想着男人拈酸吃醋啥的,真是比女人还讨厌。
然,春闱后,又一件令大皇子气愤的事出现了。
天地不公啊,今科榜眼竟然与老二有交情!
说来也是一桩巧事,那啥,不是去岁粥棚事件皇长子二皇子府的粥棚出现了踩踏事件么,之后,穆元帝分派皇长子去帝都府主管帝都府施粥的事,二皇子去处理踩踏事件的后续事宜,这其中就有安抚伤患、捉拿始作俑者一件。赶巧了今科榜眼是个穷人,来到帝都没钱了,那会儿还不是榜眼,而是南安州来的穷举子,没吃没喝盘缠用尽,寄居在庙里伙食也很不出,出来吃碗粥吧,赶上踩踏事件,总之榜眼的运气差到家了。生,百无一用的那种,在踩踏事件中撞破了头,二皇子听说他是来赶考的举子,非但给安排了大夫诊外伤,连带他住的地方一并安排了,还给了他些银两花销。结果,就这么一桩善事,这人今科就被点了榜眼。
你说叫人郁闷不郁闷。
大皇子简直郁闷的想死,就觉着怎么好事儿都给老二遇着了啊。
然后,大皇子也不是呆瓜,老二不就是恰巧救了个榜眼么,大皇子干脆寻了两只白龟献给自己父皇,说是祥瑞。穆元帝其实不大信这个,但是春闱刚过的大好的日子,要是训斥大皇子吧,又有些扫兴,只得收了,只是大皇子也没得到任何奖赏,未免有些失落。
不过,皇长子白龟事件颇有效仿者,紧跟着就是外地督抚献白狼的。
五皇子在家卷着本书同媳妇絮叨呢,“呐,这书上说,白狼,王者仁德,明哲则见。礼部吴侍郎请旨将白狼送往帝都,父皇未允。”
谢莫如道,“陛下圣明便在此处。先时那白龟,不过全大皇子颜面罢了。这白狼要是收了,接着就是各地官员献什么白熊白虎白兔白鸡,再有灵芝大珠嘉瓜朱草了。祥瑞这种东西,安安民心时用用则罢了,平白无故的弄这个,糊弄谁呢。”
五皇子倒是有些失望,“我还想瞧瞧白色的狼长什么样儿呢。”
“这还不容易,十天之内就给殿下瞧一回,如何?”
“你有白狼?”
“灰狼刷层白漆,不就是白狼了。”
五皇子笑的书都抖地上去了。
祥瑞的事儿没办成,倒是谢姑太太的长子余帆在春闱中运道不错,中了二榜十五名,颇为不错的名次,谢姑太太带着余帆来王府请安,五皇子拨冗见他一见,说了些好生当差的话,也算认识了。
谢莫如与谢姑太太谢太太说话,谢姑太太满面喜色,“祖宗保佑,总算没白考这一回。”
谢太太也与谢莫如报喜,说是族中也有一位子弟中了进士,只是名次不太好,入了三榜同进士,谢莫如笑,“三年方录三百人,便是三榜,也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了。待授了官职,用心当差,一样有前程,不要因三榜气馁方好。”
当日,谢莫如留谢太太谢姑太太一行用午膳。
春闱之后,五皇子算是清闲了,只是礼部就有吴侍郎来问他,要不要整理立太子流程什么的?五皇子奇怪的问,“这个用整理么?难道吴侍郎不熟?”又不是上次嫡庶典章之事,那个是真的要明确一下。
吴侍郎道,“上一次立太子还是陛下少时之事,三十几年前的事了,只怕现在礼部官员大都还没入官场,这些事,他们却是不熟的。”
五皇子又不傻,他上书请立东宫是一码事,整理立太子的章程是另一码事,五皇子定定的瞅了吴侍郎一眼,淡淡道,“父皇未有旨意,吴大人有心了。”
五皇子于外一向威严,此时他板起脸来说话,吴侍郎也不是不会看脸色的,连忙退下。
五皇子被人当枪使未成,四皇子也被催问,“既将夏收了,朝中银子也宽裕,是不是要备下修缮东宫的东西?”
四皇子近来光忙着修城墙的事儿了,听被追问这个,他道,“未听夏粮入库呢。”
待夏粮入库,不必四皇子去问他皇爹了,已有人去问了。此人是工部营缮司郎中,一把年纪,眼瞅着就要进坟头的模样。营缮司专职管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修理等事,还正当管。这位营缮司郎中一上本,穆元帝当即一通臭骂,“湖广两地水涝成灾,西宁州地动,死伤无数,朝中六部都为此忙的脚不沾地,你倒只知问东宫事!东宫与尔何干!”
连二皇子都觉着,这不会看眼色的傻X郎中不会是他大哥派来的卧底吧。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预料,待赈灾结束,有一御史上本,硬是说天人合一,天下不得安宁,是因东宫空虚之故,硬把立太子之事跟天道联系起来了。
然后,二皇子实在受不了这种情节发展,回府与钱长史道,“父皇说不得以为是我指使人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折子!”
立东宫,大家首先想到的是二皇子,尤其皇室明确嫡庶以来,二皇子待遇大幅提升,人们视以为立太子这前的预兆,如今屡有人提及立太子一事,哪怕不是二皇子指使,也得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有着想提前在他这里安个好印象的居心了。
遇此情形,二皇子真是洗白都不能。
好在,这种情况下,二皇子真不缺神助功。给二皇子带来神助功的人颇是不凡,此人姓宁,官居四品祭酒之位,同时还身兼太子府詹事一职,虽然现在太子未立,但他这太子府詹事已经做七八年了。没有太子的太子府詹事,就如同独守空闺的妙龄女郎,其间辛酸就甭提了。
宁祭酒是个聪明人,是故,这没有太子的太子府詹事虽然辛酸一些,但自二皇子开府,在郎有情妾有意的情形下,二皇子与宁祭酒的关系很不错。
宁祭酒给二皇子出一招,“请殿下上书,请立大皇子为太子。”
二皇子吓一跳,宁祭酒给出解释,“殿下放心,殿下此举,只为明正心意,您就算上书,事儿也绝对不能成的。臣请殿下具折,只为搅浑这一池水。”
“搅浑?”
“殿下听说过浑水摸鱼么?”宁祭酒参加过当年今上与辅圣公主之争,斗争经验自然非钱长史可比,他道,“殿下,论嫡论贤,您都胜大皇子。陛下不立东宫,必然立殿下。但要想陛下立东宫,先得在朝中形成讨论的氛围,如果一直没人提立东宫之事,或者只是偶有一二人提及此事且被陛下押后再议,那么,东宫之事,只有真的押后押后再押后了。”
二皇子有些犹豫,“如果这是父皇的心意,无人能违拗的。”
宁祭酒微微一笑,却是不再往深里说,只道,“殿下若肯听从臣的建议,臣当不负殿下。”
二皇子也是有决断的人,一狠心,上书请立皇长子为太子。
二皇子发此神招,直接把皇长子架火上烤了。
皇长子:老二你这是人干的事儿么!虽然老子是对东宫有想头儿,可也没用你荐,你这不是上赶着要我上书请立你么?呸!偏不如你愿,皇长子把皇三子扯了进来,硬说他三弟德才兼备,堪配东宫。
皇三子气的,大哥我可没得罪过你吧!你可忒不地道!
总之,这一年为立太子之事,皇子们都乱成一锅粥。即使有想站干岸的朝臣,见这样儿也不能站干岸不说话了,更不必说多少想凑热闹捞点儿功劳的,更有别有居心的,竟提议四皇子五皇子。
这一池水,终于浑到彻底了。
五皇子只有在府里才能一抒胸臆,烦的直跺脚,同谢莫如道,“不成体统!简直不成体统!”
谢莫如道,“我看殿下不如告个病假,陪我去万梅宫住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