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位帮李樵洗白的就是谢家的那位大姑娘,是的,依秦先生清风明月的脾气,他对谢大姑娘在帝都的行为一直有些看不惯的。倒不是对谢姑娘的出身有意见,关于谢姑娘的出身,秦先生倒是很开明,人谁能选择出身啊,围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说出身来打击人家,这也忒卑劣了。秦先生不屑之,鄙视之。秦先生对谢大姑娘的不满主要原因是你一个姑娘家,没事儿闺阁里绣绣花儿烧烧菜做做手工养养花儿就好啦,闲着没事儿的总搀和帝都这些事做甚啊!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诶谢尚书啊,以往瞧着挺明白的人,怎么教育孩子上这般不靠谱儿啊!当初在国子监,北岭先生来帝都的第一场讲学,谢大姑娘能把自己的位子让给李樵,就知道跟李樵关系不一般了。推而知之,谢家与李樵关系肯定也不错。那么,这事儿与谢家相干吗?可李樵之事,倘永安侯李家都不乐意管,谢家跟李樵并没有实质上的关系,李樵是与谢府晚辈有交情,如今谢府还轮不到谢柏谢大姑娘晚辈当家做主吧,何况谢柏已外放西宁州,不可能这么快的神通广大到知道帝都的事吧?而谢大姑娘,尽管这位大姑娘很乐意在李樵之事上表明姿态,但谢尚书与李樵似乎并无交情,谢府还是谢尚书说了算,而谢尚书又凭什么替李樵出头呢?而且,秦侍郎把自己三十余载官宦生涯想了个遍,那啥,他与谢家并无仇怨哪。故此,谢家的嫌疑性暂且搁置。
第三位在李樵洗白史上发挥重要作用的就是苏相公子苏不语了。苏不语这个人,才气是有的,与李樵也有实实在在的血缘关系,可依苏相铁面无私的性子,难道会因一个庶子而在一部尚书之位的国之大事上有所偏颇么?
这不像苏相能办的事儿啊?
秦川将与李樵相近的三家都想了个遍,还是没想出主谋都是谁?
秦川胡子都花白了,偶尔亦会自暴自弃,便是知道主谋是谁又能如何,他已是这把年岁,今次与尚书之位失之交臂,怕是此生都无缘啦。
感慨一回,伤心一遭,秦川突然又想到一件,先前听闻恩师要同宁祭酒联姻,而恩师致仕后举家还乡,那联姻之事……
秦先生不自觉了又发挥了自己一流的想像力,难不成宁家见恩师在他这事儿上失算,便反悔了不成?当然,这只是他的推测啦,当时恩师离帝都时精神状态不大好,秦先生一心担忧恩师的身体,就把王宁两家联姻的事给忘了。
哎,可惜恩师返乡,竟将师弟一并带回了老家,不然还能去师弟家打听一二。
想到恩师,不禁又想到恩师的嘱咐,“万仞哪,自来山高多险峻,你虽叫万仞,性子过于分明,不至高处,亦不失为一种福气。陛下于你多有回护,你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为官者,一个忠字不能忘。这一点,我并不担心。万仞哪,为师只能护你至此了。”
秦先生细纹横生的眼角闪烁着一点微光,忍不住抽了一鼻子,老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老头子眼角含着泪珠儿,不由问,“你这是怎么啦?”
“没什么?”
哪怕不问,知夫莫若妻,何况是做了几十载夫妻还能睡到一个床上的,秦夫人知道老头子又想到老尚书了,不禁轻声宽慰老头子几句,秦侍郎道,“恩师最爱吃羊肉胡同的红焖羊肉,这一回老家,也吃不上哩。”
“这是哪里的话,难不成徐州就没羊肉吃啦。老话说的好,千好万好,都不如家好。落叶归根,也是恩师的心意。”
老夫妻二人略说几句,外头便有下人叫起,秦侍郎坐起身来,秦太太忙给他往身上披一件丝袍,在仆婢的服侍下穿衣梳洗,秦侍郎朝食后准备上朝的事儿啦。
作者有话要说: PS:石头的文里,一般来说,人物有点儿多。秦川这人呢,怎么讲呢,说好说坏都不合适,他有他的立场、原则、私心、坚持。莫如妹妹只是略露小脸,宁祭酒之事还有后续,表急表急~~石头现在的环境相对比较安静,调整好心态后,会尽量多更一些~更得快一些~
☆、第83章 神仙手记
尚书之位已是无望,秦侍郎就安安心心在侍郎位上继续发光发热了。至于有御史提出的,“秦侍郎应对李樵被黜落之事负责,进而引咎辞职”啥的,秦侍郎就当是放屁了。他的确是清风明月一些,但毕竟是正三品大员,这些御史也忒小瞧他堂堂正三品大员的脸皮厚度了,以为此等旧账就能叫他下台!
哼哼,忒天真了!
谢莫如抽空去了一趟西山寺,将永安侯府的一套《神仙手记》送给了文休法师。文休法师笑,“不想有生之年还能一观此书。”
想到李宣借自己书时的爽快,谢莫如觉着依文休大师身份,倘若开口,永安侯府自然会双手奉上供文休法师借阅的。不过,谢莫如并非唐突之人,既觉蹊跷,并未多说,而是道,“永安侯世子为人宽厚,我冒昧问及,他爽快送我一观。借给大师的事,我已跟世子说过了,大师只管放心看就好。”
文休法师抚一抚用细绢裱过的封皮,道,“我如今入了佛门,不过,素来无书不读的。这《神仙手记》在大凤朝时并不算稀罕,还在小范围刊印过。但前朝太\祖极恶神仙术,便无人再提起此书了,时间久了,这书已是难寻。又因发生过前朝末帝欲强夺紫玉青云之事,永安侯府对这两样珍藏十分谨慎,不是极信任之人,是不会借阅的。”
李宣之豁达,谢莫如如今方是深有明悟,看来,她开口借这书的确是有些唐突了。
这是李家至宝,李家甚至因紫玉青云直接叛了前朝,转而投入到先帝的阵营中去。家传的宝贝险些丢了,李家自然会看得更紧,她说借就借,想是会让李家为难。不过,事情怕也不是她想的这般,听闻当年永安侯尚主,便是以紫玉青云为聘……李家因这管笛子叛了前朝,却以这管笛子为聘礼求娶当今公主……家中至宝不假,但想来是李家早对前朝不满,意欲另投明主,笛子不笛子的,怕大约也只是个借口罢了。
当然,紫玉青云绝对是世间罕见的宝贝,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然前朝末帝不能不顾身份的强夺,进而逼反李家。
文休法师一双慧眼,不说洞若观火,那也是阅尽人世沧桑,见谢莫如重又恢复淡然平静,不由一笑。
谢莫如把书交给文休法师,便又跟文休法师讨教起学问来。
谢莫如回府是下午了,如今谢太太待她更加和颜悦色,笑道,“我算着你就得下晌回来,中午在寺里用的可好?”
“如今天儿热,倒是愿意吃些素斋。”谢莫如问侯了谢太太,与谢莫忧说了几句话,方起身回杜鹃院换衣裳去了。
张嬷嬷如今走路带风,见谢莫如回来立刻眉开眼笑的带着大小丫环们上前服侍,谢莫如换了家常衫子,听着张嬷嬷絮絮叨叨的说着院里的事,“天气热,大奶奶中午用了一小碗凉面,些许小菜,喝了一碗青菜汤。早上松柏院的素馨姑娘过来送了些时令水果,我都叫人湃在井里了,大姑娘可要用一些,正好消一消暑热。”
谢莫如道了声好,喝一盏凉茶,用了些水果,便倚在紫竹榻上翻起她抄来的《神仙手记》,此书冠以神仙二字,内容却是与修仙啥的关系不大。谢莫如拿在手里的是自己的抄本,原书给文休法师送了去,端看字迹,谢莫如也觉着自己的字写得比唐神仙要好。
这套书多是唐神仙自己记录的一些经历,原书用细绢裱过的封皮上书着四个有些褪色的虬劲有力的字:神仙手记,但谢莫如推测这张绢做封皮该是后来李家人另做的,因为封皮第一页上就歪歪扭扭的五个字:惜春的日记。根据原书内容笔记,唐神仙的字写的就是这么个歪歪扭扭样,与唐神仙千百年来的仙名差之千里啊。
其实此书于李家历经多年,本身已是一本历史,如今翻阅开来,内容浩瀚广博自不必说,难得还言语诙谐,相当有趣,较之文休法师的《万里行记》,唐神仙遍布的足迹更多广阔,大多是出海的记录。倘不亲见此书,谢莫如都不知海外还有这诸多各种各样的国家,各种各样的人,有金发碧眼,有红发乌眸,还有漆黑似炭的人种,自然,还有各国的物产丰富,不逊中土。最难得的是,这里面更有各国风俗,占星术记载的海外诸外的地理位置,物产,气候等等,内容丰富,世所罕见。
谢莫如是熟读史书之人,她此时方知,唐神仙在凤武帝时的威海侯一爵由何而来。因唐神仙最终脱离了凡人的境界,不论正史野史抑或民间传说,故此,后人对唐神仙出海之事多是以唐神仙在海外寻获仙方、而后羽化成仙的方式记录下来。而由此手记便能知晓,当年唐神仙出海,并非是为了什么海外仙方,而是为了巨大的海外贸易。唐神仙精通占星术,可以茫茫大海上确定船只的方位,进而记录下珍贵的航海地图。
原来世间还有这般宽广的天地。
谢莫如默默,一时神往。
谢莫如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傍晚陪李氏用过晚饭,洗漱后便早早睡了。
第二日,谢莫如不忘提醒谢太太一声,“宋将军过逝快两周年了,听行云说,她要到天祈寺做一做道场,十月她就出孝了。”
谢太太转头吩咐素蓝记得预备下奠仪,感慨,“这时光过得可真快。”
谢莫忧在一畔做好奇状,“大姐姐,你也没同江姑娘见过几面,你们都熟的互称姓名啦?”这可真是稀罕死了,谢莫如等闲都不登三老太太家的门儿,就能神通广大的跟江行云熟成这个样子。想到江行云,浮现在谢莫忧脑海的先是一张美到极致的脸,蓦然地,谢莫忧有些小别扭。
谢莫如淡淡,“还能说到一块儿去。”
谢莫忧觉着,谢莫如真是个噎人高手,谢莫如这话,莫不是与她就说不到一处去啦。
谢莫如注意到谢莫忧的神色,道,“你我姐妹,不与他人同。”
谢莫忧忍不住笑,又有一点羞,老老实实的说,“我就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儿……吃醋。”
吃醋?谢莫如不置可否。
谢太太则笑道,“真是傻念头,现在成天在一处不觉着如何,等以后到我这把年纪再回头看,就知道了,能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十几年是何等深厚的缘法了。”
祖孙三人说笑一回,翌日,帝都传来新消息,永定侯长女崔氏赐婚皇长子穆延熙,一时间,永定侯府宾客如云,谢家也要开始准备给永定侯府的贺礼了。
皇长子的赐婚,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毕竟,自年初起,皇室就开始为皇长子选正妃了,眼瞅着皇子成年,这皇子妃再选不出来,皇长子就要打光棍儿了。
至于永定侯府,这是世袭罔替的侯府,论起实惠来比什么赵国公府、褚国公府、承恩公府啥的半点儿不差。皇长子妃出自永定侯府,足以堪配皇长子了。
谢莫如并未多想此事,她自西山寺回来就继续千篇一律的闺阁日子,上午与谢莫忧一道去华章堂听纪先生讲习功课,下午随谢太太学着管家理事,闲来抄一卷书。待抄好一册,谢莫如将匣,命人送给李宣,书中夹一封信,问李宣能不能将此书给李樵一阅,如果可以,请李宣给李樵送去,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李宣都能将家传宝书借给莫如妹妹,自然不会吝于给庶兄一看,他正有事想找他哥,便替莫如妹妹跑了一回腿。
李樵得北岭先生赏识,要参与筑之事,住在郊外未免不便,索性在城中置一屋舍,院子不大,正房明三暗五,东西厢房俱全,他一人带着三四位仆从在这小院儿侍住,人手不多,住起来还算宽敞。李宣到时,李樵正在院中吃寒瓜乘凉,见李宣来了,李樵起身相迎,笑道,“怎么不说一声,幸而我没出门。”
有仆从搬来竹椅,李宣过去坐了,打趣,“想来大哥没晚上出去消谴的习惯。”说着把一木匣递给他,“莫如妹妹托我带给大哥的。”
李樵直接当着李宣的面儿打开了,见是李家传家宝,不禁觉着有些烫手,看向李宣,“这个我看不大好吧?”侯爷知道不?
“这又不是原书,是莫如妹妹抄来送你的。”
李樵无语,“你可真实在。”等闲人总要做些掩饰的吧,明明自己也做了人情,叫李宣一说,完全没他的事儿了。
李宣笑,“既是莫如妹妹的一番心意,我当然要实话实说,要不是莫如妹妹,我也想不到呢。”
李樵忍不住笑,“有劳宣弟你了。”李宣性子自来宽厚,倒是谢莫如,越发周全缜密了。
李宣笑,“其实也没啥。”
李樵将匣,放在手畔的矮几上,道,“我一介外男,不好去见谢姑娘,谢姑娘近来还好?”谢莫如的本事品性,过不好都难,当然,她想过好也没那么容易。
“挺好的。”李宣打发了服侍的人,挥着蒲扇摇两摇,半遮住嘴巴,悄声问李樵,“大哥,秦侍郎那事儿,你知道是谁干的不?”
李樵并未对李宣保密,在李宣掌心写了三字,李宣有些讶异,他再未料到是谢尚书出手,李樵叮嘱一句,“勿传他人耳。”
李宣再三道,“我实在没想到,只是,他们两家莫不是有过节?”他大哥与谢家关系好,他倒是知道的。但谢尚书能亲自出手,仍是出乎李宣意料之外,不会是专门为他大哥吧?还是有别个原因?
李樵笑,“这我就不知了,我只是顺带把名声洗干净。至于秦侍郎,反正他与我早有过节,这次因我之事误他前程,倒是我所乐见的。”
李宣头一遭见人把这阴谋之事说得如此坦荡直接,他再一想也是,对庶兄而言,秦侍郎可是没干过一点儿好事。既然不是庶兄出手,又事干谢家,李宣决定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