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伤都伤了,又能怎样?
谢莫忧这般行为,谢莫如已经明了宁姨娘心中是个什么态度了。真难为宁姨娘贤惠若干年,以后,恐怕她还得继续贤惠下去。
谢莫如去了华章堂上课,谢莫忧羞的满面通红,眼里泪水打转,宁姨娘终于回神,匆忙压下心中恨意,打圆场道,“你这孩子,总是这样心直口快。”
谢莫忧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谢太太今日所受震憾绝不比宁姨娘少,她实在没心情安慰谢莫忧,只道,“莫忧也去上课吧,别误了时间。”
宁姨娘立刻拉着谢莫忧走了。
谢莫忧现在哪里有上课的心,一出松柏院眼泪就掉了下来,脸又憋的通红。宁姨娘带她回了牡丹院,已有伶俐的丫环打来温水捧上巾帕,宁姨娘亲自拧了湿巾帕给女儿擦了脸,叹道,“这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是羞辱,人生在世,谁没受过一些羞辱。
谢莫忧眼圈通红,牙关紧咬,直待母亲将丫环打发出去,谢莫忧喉间逸出一声哽咽,握紧拳头,眸中喷火,“谢莫如!”
宁姨娘神智回笼,叹道,“你也是,你什么样的衣裳首饰没有,难不成还眼红这个?”还是年纪小,心里存不住事。
“我不是……”有些小心思,可是,只想自己知道。
宁姨娘低头拨弄了下腕上金镯,问,“莫忧,你祖母是喜欢你,还是喜欢莫如?”
哪怕今天受了些刺激,谢莫忧心里也有答案。宁姨娘又道,“那以往,你祖母偏爱于你的时候,你见过莫如说你今天这样的话吗?”
谢莫忧一梗,愈发觉着羞恼。
“你话说的也没错,你祖母给她衣料首饰,可莫如既不穿也不用。你都能看出来,难道你祖母看不出来吗?”宁姨娘叹,“有些话,你实在不用说。说了,就是画蛇添足。”
谢莫忧又掉了几滴眼泪,方道,“我话是说的不对,可她也实在……”
“实在什么?实在不给你面子?”宁姨娘平静的问女儿,“莫忧啊,你是她什么人,她要给你面子。你要是真拿莫如当姐姐,今天这样挑拨的话就不该说。你要不拿她当姐姐,又凭什么希望她拿你当妹妹?你拿话挑拨于她,还想让她给你留下面子?”
谢莫如是个非常难对付的人,哪怕没有今日之事,宁姨娘亦得承认这一事实。她多年想收拢谢莫如,对谢莫如处处周到,样样小心,她自信,倘换一个人,早该养熟了。可是,凭她如何亲近,谢莫如连眉毛都未动过一根。你对她好,她不领情,别人顶多刻薄谢莫如一句寡情。但,谢太太这些年冷冷淡淡,谢莫如照样是眉毛都不曾动一根。这样油盐不进的性子,实是宁姨娘毕生遇到的难缠人物。
自小看到大,谢莫如不好相与,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还不知道,你二叔为什么会对莫如另眼相待吧?”宁姨娘跟着谢太太掌家多年,消息灵通不比寻常,继续道,“那天你祖母还没进宫,她就猜出宫里可能是相中了你二叔,从而给你二叔提了个醒。”
谢莫忧不信,“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猜到宫里的心思。”
宁姨娘没有回答女儿这个问题,而是道,“莫忧,虽然你与莫如一道念书,可是没必要跟她比这个。人外有人,这世上聪明的人有很多,比你聪明,比我聪明,都很正常。你是因为觉着自己不如莫如才这样沉不住气吗?”
谢莫忧捏捏手指,没说话。她自觉处处比谢莫如强的,可是,这种话,说出来实在有自欺欺人的嫌疑。
“决定一个人前程的方式不是比谁聪明,莫忧,以后你会明白,许多时候,只有聪明是没用的。”宁姨娘道,“莫忧,你没必要把莫如当成对手。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你父亲从来不去杜鹃院么?”
谢莫忧道,“娘你又不肯告诉我。”
宁姨娘道,“以前是怕你小,嘴不严。现在你这个样子,我更不敢跟你说了。”
谢莫忧今日受此重大打击,正需要一点谢莫如的惨痛消息平复心绪,闻言忙道,“娘就告诉我吧?我一准儿不外说。”
宁姨娘摸一摸女儿发丝,轻声道,“你从来没见过莫如的母族吧?”眼中闪过一丝畅快,宁姨娘看向女儿,唇角微勾,“方家满门,早不复存在!”
谢莫忧惊的眸目圆睁,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阿忧,她的母族是罪臣,她能有什么前途,再聪明都没用。”
伤痛只能靠伤痛才能平复。
谢莫忧听得如此惊人的消息,而且是有关谢莫如母族的惨痛,当天在华章堂上课时,两人虽未说一句话,也能看出谢莫忧的神采奕奕来。谢莫如依旧是八风不动,并不关心谢莫忧在想什么或是在窃喜什么。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只要谢莫忧不要总是展现她那不太达标的智商,谢莫如乐得清静。
倒是谢太太心绪复杂,她还特意命心腹戚嬷嬷去问了回,是不是方氏同谢莫如说过些什么。戚嬷嬷私下回禀,“那位不说话已有多年,大姑娘与她一个桌吃饭,也是一句话不说的。她并没有同大姑娘说过任何话任何事。”
谢太太轻轻吁了口气,“怎么可能这般巧?”那个时候,她不得不出面向方氏解释宁姨娘的事,宁姨娘不管是不是装的,对方氏苦苦哀求,方氏冷冷道,“听闻你也曾是大家出身,生得亦是美貌,只是,你的智慧与美貌实不相配。谢松就看上你这样的女人,他的眼光,令人遗憾。不过,你们彼此,倒是天造地设,般配至极。”
其时,方家已走向衰败,但方氏那种难以形容的神色与口吻,谢太太终身难忘。以至于,方氏并没有对她发表什么看法,谢太太已然觉着羞惭。至于宁姨娘当时感想,只看今日宁姨娘的反应便能知晓了。
今日谢莫如说出相类之语,谢太太第一反应就是想到方氏当年,方氏是不是同谢莫如说过些什么?
戚嬷嬷是知道些旧事的,她年岁已老,只是道,“嫡亲母女,总是有些像的。”
谢太太沉默半晌,终道,“莫如是方氏的女儿,更是谢家的骨血。”只要方氏不开口,谢家绝不会提及当年。她不大喜欢谢莫如,但,她更不希望谢莫如搅进那些旧时恩怨。
想来,方氏亦作此念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宅斗什么的,其实很多时候没必要说些你来我往的口舌关子啊~我家莫如绝对是一招克敌的典型~这几天有些忙碌,更的迟了~
☆、生存的智慧
谢莫如一招克敌,得以安宁。
是真的安宁,不说谢莫忧再不敢在她面前说些自以为是的蠢话,便是谢太太在那日后,也恢复了与谢莫如之间完美的礼节。
实是意外之喜。
是的,她打算改善与谢太太的关系,先前亦试探过,不过,谢太太与她有着不一样的审美。谢太太不一定喜欢谢莫忧那样的性子,但谢太太对于那种撒娇讨喜的行为并不讨厌。这并不是说谢太太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事实上,谁会讨厌阿谀奉承呢?不说谢太太,便是皇帝也一样喜欢,不然史书上怎会有专门记录的佞臣传。最终让谢莫如放弃的是,谢太太的手段太让人眼熟了。
她大早上的过去请安被谢太太堵回去,谢太太转身赏她衣料首饰,呵,这种行为……史书上多少帝王就是这样收服手下人的,通俗说,民间驯狗也常如此,先打一顿再给根骨头,久了,狗还会感激听命于你。
谢莫忧还问她为什么不穿新衣戴新首饰,呵,这种问题……她是有打算改善与谢太太关系的意思,可不是准备把自己变成一条摇尾巴的狗。
或者谢太太并没有这个意思,又或者这样的事做了太多,如今不过手熟尔的又做一回,再或者,是她多想。只是,谢莫如已经不打算与谢太太有所交流。
那么能与谢太太的关系恢复如初,就着实令人惊喜了。
谢柏赐婚宜安长公主的圣旨到谢家时,谢莫如正在华章堂念书,松柏院的丫环素馨过来传话,一家子去前厅接旨。
谢莫忧大喜,原来是真的,她二叔真的成了驸马!留下小丫环收拾文房四宝,就要同素馨过去。素馨望向谢莫如,自从谢莫如放一大招后,松柏院里有些眼力的丫环婆子都对谢莫如格外客气。她们不一定有对宁姨娘一系那般殷勤,但,绝对足够恭敬。想谢莫如当着谢太太的面儿一句话干掉谢莫忧,谢太太宁姨娘还没说她半句,如素馨这样的丫环,不会认为自己比谢莫忧更有脸面。倘哪里服侍不周,让谢莫如说出些什么,那实在是难以想像的后果。
素馨笑,“太太让两位姑娘一道过去。”
谢莫忧只得瞧在收拾的谢莫如一眼,很想催一催谢莫如的速度,又不想开口同谢莫如讲话,于是,给纪先生使了个眼色,纪先生并不多言。好在谢莫如不过收拾东西,并非故意磨蹭,文房四宝收拾停当,与纪先生说一声,便带着丫环与谢莫忧素馨同去了。
旨意是赐给谢柏的,接旨却是一大家子的事儿,连她们这些女孩子都要在其中,不过,没有方氏,当然,更不会有宁姨娘。待人来齐了,摆上香案,男一起女一起的跪下,听着内侍有些尖利的嗓音抑扬顿挫的念赐婚圣旨,骈四俪六的说一通,大意就是谢家家风好,谢柏人品佳,赐婚长公主啥的。
圣旨念毕,自有人去招呼内侍喝茶,女眷也回了内宅,宁姨娘早在松柏院等着,见谢太太归来连忙上前服侍,又给谢太太贺喜,院中丫环婆子齐齐上前嗑头贺喜。谢莫忧笑,“眼瞅就是二叔的生辰了,可是得好生贺一贺二叔。”
谢太太笑,“一会儿你二叔就过来了,你亲自贺他吧。”
屋内一派欢欣喜悦,谢莫如也很适时的摆出个微笑模样。宁姨娘已经在与谢太太商量着家中摆酒的事。
一时,谢家三父子过来,宁姨娘避了出去,谢莫如谢莫忧向谢柏道喜,谢柏笑,“同喜同喜。”
谢太太笑,“今年咱家喜事多,过两日再摆一回酒才好。”
谢柏笑,“定亲成亲摆酒有例可寻,如今不过亲事定下,倒不必大张旗鼓。近些天吃酒都吃累了。”长公主他已见过,模样很是不错,谢柏初婚,对妻子自然有些期许的。长公主身份尊贵,日后成亲也是有公主府的,他这驸马处于半入赘状态。谢柏对亲事并无不满,但身为正常男人,要为此大为庆贺,他也没这个心。
“你生辰近了,总要庆祝一番。”
谢柏笑,“家里摆两桌酒水就是,到时我陪母亲多喝两杯。”
谢太太颇有些扫兴,不过她素来疼爱次子,只得应了。
谢太太屋里热闹了一回,估摸着时辰不早,谢莫如告辞回杜鹃院,张嬷嬷等也听到谢柏要尚主的消息,因谢柏与谢莫如关系不错,张嬷嬷等面儿上都带了些喜色。
张嬷嬷笑,“二爷真是好福气。”要娶公主娘娘了。
谢莫如坐在妆台前,静薇上前服侍她去了发间珠钗,笑道,“今年喜事一桩接一桩,府里又该摆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