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魏群玉也有点犹豫。
皇帝心存仁善,不愿看到太子逼宫,也不愿先向太子动手。然而,事情还是照着皇帝不愿意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如今皇帝全无意识,什么时候醒来也不好说;若皇帝一直不醒,那他们难道要一直等吗?
若真有那时候,倒也好办:只要把皇帝交给他的东西公之于众就行。但现在情况不上不下,到底是拿出来呢,还是不拿出来呢?
魏群玉觉得他陷入了选择困难症,好在他最后还是做出了他认为最客观的决断,就是先等几日再说。
但在他思索结束之前,萧晨已经痛心疾首地道:“是萧……太子负了父皇一片苦心!便是当时有一支箭射偏,也是他罪有应得!”
从律法上来说,这话挑不出一丝错;反正谋逆当斩,怎么着都是个死,不过早死和晚死的区别而已。但从兄弟角度出发,说大哥活该去死就有些幸灾乐祸、乃至于迫不及待了——
还什么定论都没有呢,他就要先帮萧旦把太子名号摘了吗?过之唯恐不及啊!
魏群玉深深地看了萧晨一眼。这本来就是一团乱摊子;只不过情况改变,深处的矛盾爆发得更明显了而已!
基本不搀和皇位斗争的萧旸也听出了其中的味道。谋逆之罪铁板钉钉,太子肯定要倒;但从萧晨一句话带上了太子和德王来看,接下来开掐的估计就是萧旭和萧欥了!
父亲还在病床上躺着,嫡长子也没死,庶子已经计划着造反了……果真是皇室无情!
☆、123第 123 章
想知道凌晨战况到底如何的人,绝不止皇城外探头探脑的大臣及平民们。当萧欥在和魏群玉以及其他三位亲王商谈时,元非晚也没闲着——
皇后受了惊,很正常,毕竟她看到了很多平时生活中绝看不到的惨烈情况。
三妃受了惊,也很正常。毕竟带兵冲进宫的人不是她们的人,一个搞不好,被顺带干掉也是很可能的;光想一想,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但是皇后和三妃同时受了惊、以至于挑不出个主事的,就很不正常了。说到底,她们其实是想把明显知情的元非晚多留在宫里一会儿,好彻底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好好地为儿子谋划……
至少阴贵妃就是这么想的。
李勇带着左骁卫控制甘露殿的时候,她见大事不妙,直接让人封了凝阴阁的门,只当自己不存在——
开玩笑,李家都是太子党,和她过不去才是正常!若是出门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她脑袋进水了才会想看热闹啊!
凝阴阁没一个能出去的,阴贵妃也就不知道皇帝唱了一出完美的空城计。但接下来的鏊战,只要不是聋子,就知道外头在对砍——
天哪,这时候更该躲着好吗?越安静越好,越不起眼越好!
至于燕淑妃,她和萧旸一样不搅合在皇位争夺里,自然选择明哲保身。楚贤妃呢,光是死死按住自家好奇心爆表的儿子、不让他出去“建功立业”就已经够呛,哪里还会想到别的?
总而言之就是,综合各种考量,除去皇后,其他嫔妃都窝在自己房里装鹌鹑,还是把全身都在灌木草丛里藏得好好的那种鹌鹑。这做法安全是安全了;但相应地,她们也就什么都不知道,凡事只能靠猜。
更有甚者,一出门就看见铺天盖地的红,立时就起了很大反应——
或晕或吐,或白眼或心悸……只有想不到的麻烦,没有不出现的麻烦!
以这种情况做比较,皇后显然已经能分在有胆色的范畴里。然而她从宫变中慢半拍地察觉到自己大势已去、影响力远不如从前,根本提不起一丝劲头来善后——
累死累活半辈子就得到这样的结局……她特么不想干了!她要罢工!
皇后怒而掀桌,虽然是在心里。
唯一弄得清情况的领导自己撂了挑子,剩下三个不知背景如何的小领导自然也不敢僭越。于是乎,阴贵妃、燕淑妃、楚贤妃三人有志一同地装起了柔弱,顺理成章地把事情交给看起来十分能干的天降系。
反正,就算元非晚做得不好,该为此负责的也是皇后;既然如此,她们怕什么?
正常情况下,要一个王妃搞定皇宫后宫的各项内务,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人多了不说,关系也更复杂。而且,现时不比平常,情况过于莫测。皇帝没消息,太子没消息,到底怎么做才对呢?
不能不说,阴贵妃此举还有看好戏的成分在。毕竟,元非晚带着西北军冲进了玄武门、而后得到了一场风风光光的大胜,这风头实在够足。若不杀杀锐气,以后还不知道怎样呢!她们难道就会轻易被小辈踩在脚底吗?
然而,不管想看元非晚热闹的人有多少,他们都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元非晚出生于一个出了四个皇帝的家庭,宫廷内外的业务都再熟悉不过!
所以,日头还未过午的时候,后宫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不舒服的嫔妃们都经过太医诊治,此时好好儿地躺在自己床上;尸体正在清运,刀兵碎甲之类的也同样,临时战场边缘拉起了暂时阻隔视线用的帐幔;人员宫殿树木之类的损失,她也派人一一记录,登记造册,以便日后清点……
这临危不乱的态度,这大刀阔斧的魄力……阴贵妃再一次感到了震惊。早知道元非晚是这样能干的儿媳妇,她拼了老命也要弄到自己这边来啊!
瞧着元非晚有条不紊地把问题都处理了,三妃也坐不下去了。等到下午,她们不约而同地找了个理由,去拜见皇后——元非晚帮忙料理后宫诸事,最终还是要得到皇后首肯的,大多数时间自然都待在立政殿里。
皇后还在卧床静养。不过好歹躺了一上午,脸色没有凌晨那么难看了。
“姐姐,您身子可还好?”燕淑妃问,声音柔柔弱弱的,“可把妹妹们担心得不得了。”
皇后听了,笑了笑,但眉宇之间还是一抹难以消除的疲惫。“没什么。不过是年纪大了,不顶用了。”
此话一出,燕淑妃和楚贤妃自然都换着法子安慰她,说根本没这回事、皇后还春秋正盛这样的话。
至于太子的部分,两人有志一同地忽略了过去——虽然太子必倒,但皇后还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看着风头还很盛……就算风闻皇后和德王关系不好,但现在什么定论都没出,皇后自然还是要好好哄着,对吧?
这让阴贵妃很是不爽。换做是平时,她大概早就阴阳怪气地讽刺过去了。然而,她今日还想着和元非晚套近乎;因为不确定元非晚对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所以她觉得嘴上可能得暂时加个把门的。
等燕淑妃和楚贤妃说完,她就娇笑地接道:“两位妹妹说的极是。况且,姐姐有这么个临危不乱的儿媳帮忙,多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
阴贵妃敢发誓,这绝对是她近几年说过的、最真心的话之一。然而她平时嘲讽开得太多,以至于没人觉得她确实是赞美——
燕淑妃和楚贤妃认为,这就是挑事,是在讽刺皇后连王妃都不如;而皇后耳朵里,听着也是这个味道,还加了一点阴贵妃暗搓搓地希望她休息到死的想法。
元非晚本在一边安静地陪坐,此时听见自己的名字,便笑道:“贵妃娘娘真是过奖了。我这样手生,如若做得还过得去,那一定是母后指点得当。”说着,她还小幅度低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其余四人都在心里响亮地“卧槽”了一声。
都能带着西北军进宫了,这时候还装“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没人信好吧!而且皇后一副想撂挑子的模样,哪里还能提点元非晚?更何况,皇后一向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德王妃这时候还能有一副无可挑剔的乖巧模样——不管是不是演的——才是会做人!
即便是皇后,也不得不承认,元非晚这样做才是无可指摘。毕竟太子一倒,德王就在风口浪尖上;若她此时显出了什么自满骄傲的意思,说不得就会连带德王被有心人打成第二个太子。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摆出谦虚的模样,和平常一样最好!
燕淑妃和楚贤妃脑中想法一瞬间转过许多。看来她们对德王妃实力的估计实在不足,还得再往上拔两个档次——
上得战场,下得后宫,已经不是聪明能够形容的了;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怕是元府乃至吴王府都是深藏不露的款啊!
“这话就说得不对了。”阴贵妃一边对自己错过这样的好媳妇而感到痛心疾首,一边又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不居功是谦虚,没错;但过分推辞就是辜负陛下的恩德了。”
此话一出,房里顿时一片静寂,人人都注视着元非晚——关于她怎么拿到鱼符,大家都很有兴趣!
元非晚手里的鱼符经过好几手传递,她是知道的。然而,她不觉得她有义务满足其他人的好奇心。“父皇的安排,自然是父皇英明神武;照着办事的,又怎么敢居功呢?”
要知道,这紧要档口,少说话绝对是明智选择,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一句话会被人借题发挥。
什么,真想知道?也行啊,自己问皇帝去呗!
“听听,这话和德王殿下说得简直一模一样!”虽然不十分满意这种含糊的回答,但楚贤妃更怕阴贵妃一直抓着这话题发挥下去——没见皇后一听皇帝,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对了吗?“真不愧是夫妻!”
而燕淑妃看着后宫第一大冤家对头,敏锐地嗅出了期间的折中点——既不能让阴贵妃追着元非晚问内情如何,也不能让皇后感到不舒服。“就是。不过话说回来,陛下那里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元非晚对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是看了看皇后(对方也正瞅着她)。“刚才刘公公让人来传话,说父皇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不过还没醒。”她这是往好了说,因为皇帝的身体毛病是中风;一个弄不好,非常危险。
皇帝身体如何,长居后宫的嫔妃自然要比外人清楚,更不用说皇后和三妃。此时听了这话,四人心里不由不停打鼓:储君要废了,下一个上位的会是谁?
这正是皇后目前最不想考虑的事情,没有之一。相比于某些事为什么会发生,她更关注某些事接下来要怎么办、又会对将来产生什么影响。想到自己一落千丈的地位,她只觉得更加忧伤,恨不得能倒带重来。
大家都长了眼睛,知道皇后精神头不好。燕淑妃和楚贤妃转圜了几句,便起身告辞。阴贵妃也同样,不过她蓄意多占用了出门相送的元非晚的时间,询问德王在做什么——
“这个,儿臣也很想知道。只不过一宿忙到现在,还没能腾出功夫来问。”元非晚微笑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