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发展顺理成章。在侍从婢女的簇拥下,抑制不住激动的三人进到屋里说话。
“阿晚,你怎么进来的?”萧菡拉着女儿的手问。她有些好奇,又有些不赞同——因为进来的方法一定不够光明正大,而她不想看到女儿冒险。
“就那么进来了呗!”元非晚不想细说。过程如何,不重要;反正最终结果是对的,不就够了?
她的这种态度,吴王捕捉到了。“还真是有你外祖我当年的风范啊!”他哈哈大笑,显然极为高兴。
萧菡没忍住瞪了自己老爹一眼。明明不糊涂的一个人,在自己关心的人或者事上就容易犯浑!“虽然娘很高兴你来,但这事儿,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元非晚摇头。“阿晚想见外祖和娘,是阿晚自己的事情,与他人何干?”
吴王又是一声大笑。“好好,有魄力,有担当!不愧是我的外孙女!”
知道没人发现,萧菡终于放下了心。“阿晚,这些年,苦了你了。”她道,眼眶再一次发红。“都怨娘……”
“没有的事情!”眼瞧着话题要朝着沉重的方向发展而去,元非晚赶紧截下了后面的话头。“虽说时间是长了些、难熬了些,但阿耶、永郎和我都很好。不信,娘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好端端地站在您面前?”
“是是,当然是!”萧菡也不想把好好的久别重逢弄成抱头痛哭的凄惨样儿,不由展颜一笑,“娘都看到了!”
接下来的话题,就是元光耀和元非永现下如何了。
在知道丈夫最近按部就班地去国子监、而小儿子也已经就读书塾之后,萧菡依旧眼睛发酸。“好,好!”能亲耳听到女儿复述的情况,她再放心没有了!
吴王也对此表示满意。“什么大风大浪,咱们都挺过来了;接下来的情况,一定会更好!”他中气十足地道,忽而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这走的时候的人和回来时候的人,差得很远啊?”
这问的无疑是元府二三房了。虽然元光耀带着儿女回到长安,众人都能发现元府其他人没跟回来;但就算他们问了,元光耀也不可能把家里的事情都告诉别人,而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们都不回来了。
这么一来,就算吴王之前已经派人去打听,也不知道个所以然。
作为亲家,吴王问这个再正常不过。但元非晚可不信,她外祖问这个是出于对那些人的关心。“祖母去了,而二叔三叔家都出了事……”然后,她便一五一十地把在岭南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两人。
“……简直是岂有此理!”在听到李老夫人如何苛待他外孙女和外孙后,吴王气得眉毛倒竖。“要我说,就该让我戳个百八十枪才解恨!一把火烧死她,真是便宜她了!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贱婢,打死了才好!”
“阿耶!”萧菡赶紧出声提醒。“虽然我也很生气,但人都死了,就不要说这种话了吧?”他们怎么去和一个死人计较啊?
吴王仍然怒在心头。但他知道萧菡说得对,已经死了的人不能再死一遍,便勉强按捺住了那种想杀人的冲动,只从鼻子里哼了很大一声。
“外祖,您不要上火。”元非晚也安慰他,“毕竟事情都过去了。就和您刚才说的一样,咱们以后会越来越好,又做什么要和已经倒霉的小人计较呢?”
这话有理,吴王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反正他们最好不要让我碰见,因为我一定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岭南和长安之间的四千里地距离,再想到二房已经完全臭掉的名声以及三房的畏罪潜逃,元非晚有理由相信,那些人的下半生幸福不到哪里去,就更别提找他们麻烦了。相比于死亡,必须卑微地活下去,才是对那些人真正的折磨!
萧菡不怎么想继续讨论这话题。毕竟元府其他人如何,她十分清楚;既然现在这些麻烦已经解决,就不要让那些糟心玩意儿再影响他们。“阿晚,你刚才说没被人发现;可这事儿,你爹知道吗?”
这话可问到了点子上。让女儿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和两个理应被软禁的人见面,怎么听怎么不像元光耀的作风!
元非晚也知道,她不可能在这点上瞒过她娘和外祖,眼珠微微转动。“阿耶?他晚上就知道了。”
“……你竟然真的先斩后奏?”萧菡顿时无奈了。“不说别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要怎么办?”
“这不是没出意外吗?”元非晚只得抱着她娘的手臂撒娇,“之所以不提前告诉阿耶,不是因为他不相信我,而是我怕他担心!”
“你还知道你做的事情令人担心啊?”萧菡没好气地点了点女儿的鼻尖。
不过她也就说说,因为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抱怨也没用。再者说了,她对女儿的到来十分惊喜,久别重逢的喜悦把担心冲淡了不少。
元非晚知道没事,只小幅度吐了吐舌。
倒是吴王看不下去了。“这有什么?”他毫不在意地说,“咱们家是将门出虎子!战场上自不用提,私底下也是!阿晚这么做,才不愧是我的外孙女!”
虽然吴王没有直说,但元非晚听出了一点别的:以她外祖这种火爆性子,怕是觉得她爹温吞又没魄力吧?只不过碍于她娘喜欢,这才忍住了对她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冲动?
“阿耶……”萧菡相当无奈。她还不知道元非晚已经猜到了吴王对元光耀的态度,还在关注目前的问题:“就算您不赞同我的意见,也换个时间和阿晚说啊!”
反对无所谓,但好歹在女儿前头保住点面子吗?
这话说得,元非晚扑哧一声笑了。
在爱女面前,吴王毫无疑问地败下阵来。“好好,”他允诺道,“我这不是一时太高兴了嘛……没下次了,没下次了!”见元非晚眉眼弯弯,他的语气也和缓了不少。
萧菡没忍住,同样笑了出来。“好啦,”她说,“阿晚,你回去以后,就告诉你爹,阿耶和我都好得很,叫他再等等。最迟不过今年,咱们一家定能团聚。”
“好……嗯?”元非晚应下来才觉得哪里不对。“一家?大哥他要回来了吗?”除了知道元非是一切安好外,他们就没别的消息了啊!
萧菡肯定地点头。
还没等她说什么,吴王就抢着道:“真要说起来,非是更无愧于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前我让老大老二照顾他,他们确实照顾得很尽心!不过,重点还是非是自己争气啊!”
萧菡的两个哥哥,也就是元非晚的两个舅舅,正是吴王嘴里提到的老大和老二。他们都是边将;元非是从军后,吴王让儿子照顾外孙,相当正常。
但是,争气?
元非晚对西北军情可算是一无所知。此时一听,她赶忙问:“大哥有消息了?”
“他前两个月刚写了信。”萧菡道,有点欣慰又有点关切,眉间还隐藏着几不可见的担心。“说是队伍马上开拔,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有空闲。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年前他就从边疆回来。”
也就是说,她大哥目前很可能还在打仗?
元非晚转了转眼珠,又问:“西边……打的是白兰羌吗?”若是,就算她娘担心,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白兰羌和盛朝相比就是个战五渣;除非吐蕃搅局,否则他们必胜无疑!
“阿晚,你倒是知道得不少嘛!”吴王略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高兴。“我知道了,你这肯定是关心你大哥!他可是个省心的孩子,咱们就不要想太多了,等好消息就成!”
后面这一句,更像是对萧菡说的。萧菡也注意到了,眉宇略一舒展。“说的也是。白兰羌什么都不算,解决他们是迟早的事。”
“就是!”吴王肯定,“就算吐蕃会搞小动作,那也只是小动作而已;他们哪里敢真的对我们开战?既然他们不敢,那咱们的胜利就是板上钉钉!”
“不管怎样,我只希望,非是好端端的。”萧菡的侧重点和她爹有所区别。吐蕃和她有什么干系?为人父母的,最大的期望,不过是一家平安而已!
“必须的!”吴王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背。“要不是……”他没说下去,面上神色却有一瞬间阴翳。
萧菡一看就知道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了。她爹这幅模样,不是想说他牵累了他们,就是回忆起了别人的栽赃嫁祸。“现在一切都好,就不提别的了。”她又理了理元非晚鬓边的碎发,温声道:“你出来也很久了,先回去罢。下次可不要这么冒冒失失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下次她还来不来,还不是取决在她手里?元非晚如此心想。
这种想法大概被吴王发现了,因为他又大笑起来。“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菡儿,孩子长大了,你还能管得着吗?”
元非晚自然不承认。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为避免被人发现,元非晚没留下吃饭,而是从原路悄悄地摸了出去。
吴王府里又恢复了如同过去五年的每一天相同的宁静。
“阿耶,咱们终究是等到这一天了。”萧菡心绪难平。
“没错。五年了,也够了。”吴王这么回答女儿。相比于在元非晚面前显出的激动,他现在颇为冷静。
“若不是有您在,我今日怕是要失态。别的不说,若是让阿晚看到我不好的样子,不是更让人担心吗?”萧菡道。想她刚知道丈夫子女回到长安时,简直要哭成了一个泪人。可只哭怎么行呢?她可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哪儿的话?”吴王顿时不高兴了。“谁会嫌弃你?”
“我就是随口说说。”萧菡安抚道,知道凡是自家老爹认定的,他就听不得一句不好。“阿晚本来就聪明,现下出落得更好。见得如此,我就放心了。”他们父女俩相互扶持着挺了过来,眼见着曙光就在前头!
吴王十分同意。不过,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上次不是说,长安城里的亲王们在选妃吗?现在到什么程度了?他们应该不会把阿晚乱许人家吧?”
这个萧菡也不知道。他们的软禁毕竟还没解除,不可能什么细节都了解。“阿耀在外头,他应该会注意的。”
吴王眉头一皱,好容易按捺住了一声即将出口的“哼”。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家女婿的性子偏绵软,但涉及妻子的事情,就算是元光耀,也知道什么时候能退让、什么时候又不能吧?若是连女儿都照顾不好,他要这个女婿何用?
至于元非晚,她却是很满意。今天的一趟确实值回票价,因为她得到了西北局势的消息。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