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分析一下,局势错综复杂,实在很难拿主意。
元光耀颇有些头疼。因为他不仅仅要考虑大儿子在军中的前途以及女儿、小儿子的成长环境,还得考虑夫人萧菡以及她存在感极强的父亲兄弟。
为了儿女妻子,当然是回长安更好;但加上丈人吴王和大舅子萧芳萧芸手里的兵权,就很难说了。
“这事儿实在是难。”元光耀蹙紧了眉。“莫不是我清闲日子过得太多,已经忘记长安就该是这样的?”但他没发现,他下意识地把老夫人和二三房剔除考虑,选择难度已经降了不少。
“想必七殿下也不急在一时。”顾东隅宽慰道。“看七殿下的模样,肯定不想要一个仓促的答案。你好好想想再回复七殿下,完全来得及。”
元光耀此时满腹心事,不然肯定能听出顾东隅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你说得不错,我回去再权衡一二。”说完,他便起身告辞,下山回别院——开玩笑,这时候他还有心情去州学上课吗?
顾东隅目送他离开。他们都是因为朋党倾轧而被贬岭南,对站派多少有些心理阴影。况且,元光耀有老婆孩子要看顾,想的自然比较多。
至于他自己,孤家寡人,做决定容易得很——
萧欥近年来立下的军功数不胜数,在众臣之中的威望远胜于太子,尤其是武将。虽然明面上,萧欥手无鱼符,但只要武将们都支持他,那不就够了?
当然,所有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这位德王殿下要真和面上看起来的一样,冷酷无情、心狠手辣!
而被认为需要硬心肠的萧欥,此时已经行到了山脚下。那座两层木楼掩映在高大树木的绿荫里,他远远地望了一眼,便扬起马鞭,踏上了回县城的路。
反正元光耀已经答应请他喝茶,他现在着急做什么的话,不是画蛇添足吗?
萧欥这一出一进的功夫,卢阳明和公孙问之早已将事情做好,三人约在一家酒楼见面。
“峯州没什么好注意的,”卢阳明向萧欥汇报结果,“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八百年都出不了事。”
萧欥听了,不置可否。他们说的“出事”,不是别的,而是打仗。不出事就意味着军权薄弱,掀不起大风浪。
想想也是,不然该分管军粮军马等后备物资的元光耀和顾东隅能闲得去教书?
“岭南可能就吴炜一个有点用……”卢阳明一边说一边觑着萧欥的脸色,实在估摸不出这位主儿在想什么,只得挑明了问:“你见到元先生和顾先生了吗,七郎?”
听他问,相对沉默的公孙问之也向萧欥投去了关心的目光。虽然说文臣在实际夺权时什么都不算,但他们这边一水儿武将,总得来几个会舞文弄墨的处理事务吧?
萧欥点点头。“见到了,不过他们可能要考虑考虑。”
公孙问之同意。聪明人都知道这事儿很大,当然需要认真权衡。
然而卢阳明挑了挑眉。“我们要等吗?”见萧欥又点头,他继续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知道卢阳明已经开始怀疑有别的原因促使自己留下,萧欥脸上依旧毫无波动。“两位先生都是聪明人,相信他们不会让我们等太久。”
这就是一定要等出个结果了?卢阳明的眉毛差点儿挑到发际线。“如果我没记错,进城时你的态度还是可有可无。怎么,不过一会儿功夫,你就改主意了?”他故意拖长音,暗藏促狭:“你是不是看到了别的什么啊,七郎?”
被戳穿的萧欥面无表情地盯了属下一眼。自己知道就好了,干什么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有点小闷骚【喂
☆、第34章 献策
元光耀回到别院时,正赶上元信收拾木质地面上的湿漉漉痕迹。他只瞥了一眼,什么都没问,直接开口道:“阿晚,过这边说话。”
嗯?发生了什么大事?元非晚立时放下了提刚才的事两句的心。看起来她猜得没错,那个德王确实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岭南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元非晚在信件上看见元非是的署名时,心中咯噔一跳。德王替她大哥带信?这不是提前站了德王一派?
看她僵住,元光耀只当她和自己一样,因为太过激动而一时反应不过来。“我看过了,的确是你阿兄的笔迹,语气也是。”他顿了顿,又叹道:“幸而你阿兄一切安好,不然……”
不然没脸回去见老婆吗?
元非晚猜测。但元光耀没接下去,她也不能追问。“阿兄笔力苍劲,看来情况不错。”
听了女儿这话,元光耀的眉眼总算舒展了一瞬。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三个孩子都是他心尖,自然希望兄妹弟和睦。“我还担心,非是太久没有回家,你也要把他忘了呢!”
“阿耶说的什么话。”元非晚嗔怪他,又问:“阿兄的信是刚刚那位郎君带来的?他说他姓鱼……莫不是来自泸州?”
元光耀把信拿回来给元非晚,还特意把房门关起来、只剩他们两人,就是预料到元非晚会猜到真相。此时听到泸州,他便知道自己的准备不错。“不是泸州,”他摇头,“但和泸州那位有关系。”
所谓泸州那位,自然只能指出身泸州的皇后。
元非晚点了点头,脸上不见惊诧。“从样貌上看,那位郎君确实符合德王殿下的年纪。”她没说的是,就算萧欥穿常服,一举一动间依旧带着不可忽略的雷霆之气。这人显然久经沙场,并且砍杀敌人绝不手软!
“确是德王殿下。”元光耀承认。
元非晚重新把那封短信看了一遍,然后把它摊开放在圆桌上,自己在边上坐了下来。“如若阿兄已然投向德王殿下,那阿耶您……”一家人立场不一的话,肯定会出事的!
如果说元光耀对元非晚能猜到来人就是德王有所预料的话,他也绝没想到女儿一下子就能和他想到一块儿去。这得要多高的政治敏感性?“阿晚,你……”
元非晚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动了动。“我不知道德王殿下怎么和您解释这事的,但我不信德王殿下会单纯地做一个信使。”她扬起头,朝还站着的元光耀微微一笑,“殿下有没有说,他想要您做什么?”
这话实在太过直白,元光耀震惊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女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晚,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而已。”元非晚就知道她爹会有此一问,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原以为,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影响。但实际上,若你大度不争,却有些不长眼的人把这当懦弱,蹬鼻子上脸,蹦跶得可欢了。”她故意停了下,留给元光耀几秒思考时间。“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刻意隐藏自己了。您说对吗?”
这话太符合现今的情况,元光耀一时无语。
他素来知道女儿机敏聪慧,然而就和萧菡主动削减用度一样,为了不刺激资质平平的弟妹,元非晚向来藏拙。
然而,萧菡的苦心没得到老夫人的认可,元非晚的努力也打了水漂——她表现温婉、处处退让,结果换来了什么?亲弟的喝骂、蓄意感染的水痘吗?真是笑死人了!
想到自己无意中听到的那些贬低,再和女儿现在的反应对比,元光耀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他委屈自己,夫人女儿也委屈自己,全都是喂了白眼狼!“没错,”他深刻同意,“阿晚你能这么想,为父便放心了。”
凭元非晚的聪明,若是她决定不再忍,哪儿还有人能欺负得了她去?怎么说都有他这个老爹做后盾嘛!
“那也是阿耶帮我坚定了这个决心。”元非晚见说通了她爹,顺手再戴一顶高帽过去。
元光耀听出来了,顿时好气又好笑。“就你机灵!那你倒是说说,德王殿下来此为了何事?”
把皮球倒踢回来给她?是一种变相的考验吗?元非晚眨眨眼睛。“阿晚瞎猜,阿耶就随便听着。”随即她压低声音,缓缓道:“是不是长安有人眼热德王殿下的威望,不想让他继续呆在凉府?”
元光耀听之前还含着笑,听之后直接瞪圆了眼睛。虽然他对萧欥下岭南有诸多猜测,但元非晚猜的这点可是萧欥唯一亲口承认的!
“看阿耶的表情,想来是我侥幸猜中。”元非晚笑眯眯道。
这哪里是侥幸?元光耀盯着女儿一点也不意外的脸。“我现在有点不确定,让你读那么多书是不是好事了。”孩子这么聪明,若是个男儿身,他们元家注定飞黄腾达!但女孩子就真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哪家的儿郎能搞定他这个聪明又美貌的女儿?
“读过许多书的可不止我一个,也没出什么坏事。”元非晚很快接道,毫不在意。
元光耀在心里摇头,同时把女婿之类的想法甩一边:左右他不会把女儿留在岭南,那这事等回长安之后考虑更合适。“确实如此,殿下说他早晚会回长安。”
元非晚眸光闪了闪。萧欥要自己回去?肯定是欲擒故纵、麻痹对手神经吧?“我猜,”她说,没直接表态,“殿下手里应该缺几个文官。”长安城里倒是有很多文官,但长安是太子的地盘,绝大多数官员都站在太子那边吧?
在元光耀耳朵里,这就和直接说没什么区别了。“又被你知道了,”他一半惊讶一半无奈地说,“我和东隅也这样想。”
“如果您和顾先生答应殿下,咱们就能回长安去了?”元非晚又问。
元光耀现在简直不想形容他心里的惊涛骇浪。自家女儿啥时候变得这么犀利?好是很好,但他的心脏工作强度现在有点超负荷啊!“你想回长安吗?”他反问。
想肯定是想,但元非晚没有立刻承认。古往今来,从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他们选择通过德王的渠道回到长安,那也要承担随之而来的风险。“您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这无疑就是想了。“有是有,”元光耀承认,“但没有一种会比这个更快。”
元非晚沉吟了好一会儿。
她爹好歹做了十几年京官,也不是什么特别能得罪人的性子(权力关系复杂,说完全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该有的人际关系自然少不了。然而,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家当天打包滚出长安,回去的一句话可没那么容易。